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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辗转反复 ...

  •   幼青初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人端坐在那里,听着父母说什么船总、傩送一流,心却已经飘远了,直到团总冷不丁说出“河生”两个字,她才浑身过电一样,一个激灵地清醒过来。

      幼青悄悄抬眼去看团总,似乎想不动声色地弄明白父亲怎么突然说到河生,可她这微微一抬眼,便发现团总正端坐在那里,人也盯着她,好似就在等她的回应。

      幼青心中吃了一惊,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好在团总先移开了眼睛,照旧说起茶峒的傩送来。这一回幼青不敢不听,只好强打起精神来,去听听这位傩送的事。

      团总和夫人说着:“……我看那一头干脆就撂开不看,确实没什么诚意。”

      夫人想着傩送的模样,一时有些舍不得这个俊俏的小郎,她是幼青的娘,自然知道幼青那点爱俏的小心思,想着若是寻不到一个长得好看的年轻人,到时候幼青怕是心里不情愿——夫人尚且不知,河生已经上门求亲了。

      夫人对团总道:“我听郑管事的意思,那头倒也没斩钉截铁地拒绝这门亲事,说到底还有几分转圜的余地。”

      团总不抽大烟,但他想,若他抽烟,此刻就该狠狠地吐一口烟雾出来。团总对夫人道:“都说求娶求娶,人家讨媳妇是求来的,那才知道记挂在心上,懂得心疼媳妇。眼下这门亲就算做成了,旁人看着我们三番两次地上门,一下也知道了‘孰轻孰重’,这亲结的有什么意思?”

      夫人一下想起那些流言碎语,心里登时有些被说服了,至于她此刻似乎还想负隅顽抗地说些什么,其实不是想反驳团总,只是生怕为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姑娘漏掉什么可能性:“可我瞧着那傩送是个心实的,你从前也说他看起来是个靠谱的人物。这种人,若是不松口便罢了,若是松了口,不管从前心里怎么想,后头肯定是个安安分分过日子的料。”

      团总之所以第二次派人去找船总顺顺,打的便是夫人现下说的这个主意,只不过,他突然发现,如傩送这样的人物,他们身边便有第二个。而且那人和傩送不同,对自家大姑娘,倒也算全心全意。团总颇为挑剔地想着,眼皮子一撩,看了眼尚且茫然的幼青,对夫人道:“你说这么多,怎么不问问你闺女是怎么想的?”

      夫人睨他一眼,从刚刚起她就觉得奇怪,往常说这种话题时,哪有留幼青在这里听的道理?可她与团总是少年夫妻,相伴了这些年,到底有些默契,见团总有意如此,也不在儿女跟前质疑他,正巧她也想知道幼青是如何作想的:“青青,你想要这门亲事成还是不成?”

      总算有幼青说话的地了。

      幼青看了眼夫人,其实她同母亲说过答案的。那时在船上,因着想到可能要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她撒娇一样佯作玩笑地对母亲说出了真心话,说自己不想嫁人,可母亲只当这是个真正的玩笑,笑一笑,也就掠过去了。

      幼青对夫人道:“我不喜欢他那样的人,也不想嫁给她。”

      夫人眼睛微瞪,看向自己的姑娘,像是她脸上有什么神异之处一样。幼青没说话,冷静地任母亲打量,她知道这打量是为什么,不过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在父母跟前这般明确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团总看着幼青眯起了眼,近乎直觉的,他对幼青的回答并不感到奇怪。虽然河生只倾诉了自己的一番钟情,可团总隐约察觉,这一对小儿女间的事,绝非那沉默寡言的青年人一头热。

      若他是再早几十年,不,十几年的人,他兴许就应该在此刻暴跳如雷,猛地跳起来拿着什么趁手的东西就往这柔弱的姑娘家身上砸,厉声质问她是不是越过父母偷偷和外头的男人有了首尾。

      可这世道渐渐变了,而他从私心里,也不愿对幼青做这样的事,他不想为了那点该死的规矩伤害自己的孩子,没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做。

      团总那蓄势待发的模样消失了,整个人又渐渐软在小塌上,慢吞吞地问幼青:“除了这傩送外,我这头还有一桩亲事给你。”

      幼青又惊又慌,她本以为熬过傩送这一摊子事,她和河生能有更多的时间来争取团总的许可。

      夫人则是有些气恼:“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先和我通个气,直接就要拿出来叫小孩子听?”

      团总看了眼夫人,有些无奈,他就知道她要恼。可这件事,提前告诉她,只怕她恼得更快。

      幼青还在惶恐不安中,并未注意到父母的眉眼官司。团总咳了几声,道:“你前头救上来的那个河生,前几日向我求娶你。”

      幼青原本不安颤动的手指一下停止了微抖,整个人像是幻听了一样,恍惚间好像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一瞬。幼青抬眼看向团总,见他脸上带着些微不满的神气,最后露出不得不屈服的模样,他是认真说出这话的,并不是在开别的什么玩笑。

      幼青该担心的,担心河生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口,有没有被她的父亲一口拒绝,更或羞辱。可她的第一反应,仍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她欣喜于河生的坦荡和勇敢,头一次从旁人那里确定他对她的爱意。

      团总看着幼青想要按捺却根本强压不下去的欢喜模样,在心中记了河生一笔,同时还有些酸楚,到底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那一边的夫人却不高兴极了,向来从容的她几乎要吊起一边的眉毛,气道:“他怎么敢求娶幼青,你有没有将他赶出去?”

      团总看了眼夫人,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就知道——

      所以他才拖着不想告诉她。

      团总其实完全能理解夫人的心情,事实上,他也这么想过。河生这么个一穷二白的小伙,就算他有能力,想要出人头地也是要看运道的,说句不好听的,若是行船之时出个什么意外,就算他再怎么浪里白条,一样有被这河水吞吃了的风险,想要活命都不容易,更不用说一步步地往上爬。

      他不愿女儿去承担这个风险。

      可团总到底也是男人,看见河生,他难免有些感同身受,生出些共鸣,倒不如夫人来得现实了。

      况且幼青又喜欢他,他也欢喜幼青,有了傩送在前边做对比,小儿女间的两情相悦都显得多几分难得。

      如果说,前头这种种因素都只是让团总想给他几分机会,试试他到底如何的话,真正让团总此时此刻就松了口的缘由,是郑管事义子带来的另一个消息。

      傩送的长兄,天保,几个月前在茨滩出了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傩送一路船行十数日,到处寻找兄长。消息迟迟未能传到中寨,一来是中寨路途遥远,水路鲜通,二来则是两家那点前缘,使得傩送有意避开了这片区域。

      如今顺顺和傩送两人都认为天保已死,毕竟天保若活着,早该自己寻到了回家的路,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音讯全无。可便是死了,他们也不愿他做一具无人认领的浮尸,这才四处寻找天保的尸体,只在找不到时怀揣着那么一点天保尚存人间的希翼。

      因着傩送寻的是死人,团总乍一听这消息时,并未将河生与天保联系起来。可河生求娶幼青,一下逼得团总不得不认真去思考河生这个人时,那些疑窦便纷纷浮了上来,几个细微线索微微串联,竟也能串出个足够自圆其说的故事来。

      团总对河生的身份有了猜测,难免放心不少。从前与船总顺顺商量婚事时,团总也是顺口问过大老如何的,自然知道天保曾经对自己的亲事有过主张,只是听了那些有关天保、傩送和渡船女儿的闲言碎语后,团总也多少明白,那亲事八百年前便吹了,还差点葬送天保一条性命。

      只天保到底是如何想的,若是回忆起过往是否会有所留恋,那颗求娶的心又是否会有动摇,这是王团总所不能推测设想的。

      所以他干脆告诉了河生自己关于他身份的猜测,要他自个去调查清楚,回来再告诉他,还是不是像从前那样想要求娶幼青。

      王团总不怕河生觉得自己只单纯因为他可能的身份变动而改变了态度,他自认做人坦坦荡荡,态度几分河生也该察觉,若河生真那般蠢钝,他便要教姑娘洗干净了眼睛,别看上这种人。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这一切不过是巧合中的巧合,河生有这落水的运,却没有当那船总继承人的命,和传说中的天保并非同一人。真是因着这种可能,王团总看着夫人又闹又恼,始终没有说出河生这可能藏着的另一层身份,只对她们道:“我如今给他一个考验,若他做的好,幼青也愿意,我便将姑娘嫁给他。”

      王团总自然希望河生便是天保,可就算他不是,他这句话说出来也是掷地有声的。他愿意给河生一点便利,只要河生真能爬起来,他便成全了女儿这番心思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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