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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求娶 ...

  •   雨下得愈发大了,恰好这段路是下凹的地段,积水便尽数涌到此处,几乎要涌到人腰臀处,根本无法行走。

      采荷扶着幼青躲在了一旁的高地,风雨中,两人躲在伞下瑟瑟发抖,宛若下一刻就要被雨点从枝头打落的细花。

      采荷看到远处似乎有人在积水中艰难前行,便轻轻碰了碰幼青,道:“姑娘,你看,有人,是不是老爷派人来接我们了?”

      幼青抬头,那人离得有些远,只能看见一个模糊身影,看不清面容,可她一下就认出了他,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被采荷一把抓住:“姑娘,要被雨打着了,快站回来些!”

      青年显然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一下找准了方向往这里走来。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积水又涨了一指节的高度,旁人光是看着便知道他在水里走得有多艰难。可因着心里有了目标,河生倒走得比之前更快,没多久便到了幼青跟前。

      幼青看着他,他也看着幼青,两人甚至一时忘了一旁尚有一个采荷。

      采荷心思简单,没察觉出两人间的暗潮涌动,只问河生:“怎么只有你一个?老爷没多喊两个人来接我们么?”

      河生的眼神几乎无法从幼青脸上移开,她面颊两边的碎发多少被斜吹入伞的雨水打湿,此刻黏成一绺,贴在白皙的面容边上,黑白分明的干净。河生凭着本能回复着采荷的话:“不是老爷唤我来的,我方才在库房,看见外边下了暴雨,怕姑娘回不去,这才来的。”

      采荷听了,看见这雨,心里亦是担心:“是呀,这雨越下越大,我看这水还要涨,待会是真的走不了了。”

      河生看着幼青,道:“姑娘,我先背你回去吧。”

      幼青不知道河生突然改变态度的缘由是什么,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应下,倒是采荷有些不安,道:“你一个人背着姑娘走怕是不大好,我同你们一起走。”

      河生看了她一眼,道:“采荷姑娘若是自己能走,那自然是好的。”

      采荷看了眼那积水,又有些犯难,着实不想泡在里头,生怕老来像干娘一样得了风湿,每逢下雨便要痛上一日。可要让姑娘单独跟河生走,采荷又不太放心,这河生平日里看着是老实可靠,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到底是人是鬼?

      见采荷一下哑了声,河生复又看向幼青,等着她做决定。幼青的心都要蹦出胸口了,她隐隐意识到,她在做一个无比重要的决定,这个决定绝不只影响到她今日回到家去的方式。

      幼青对采荷道:“这雨确实太大了,也不知道父亲喊人来接了没有,我跟河生先走,你待在这儿不要乱动,我喊人来接你。”

      采荷见幼青下了决定,便不再多言,只是又多看了河生几眼,像是要把他的模样拓印下来一般。打定主意若是姑娘出了事,就要把河生这个罪魁祸首这般那般。

      被雨困住的人有不少,采荷放眼望去便能看见一片,倒是路上的行人偏少。所以虽是采荷一人被留在了这里,她却比要单独跟河生走的幼青安全许多。采荷满是忧心,却也说不出别的话,毕竟她实在不想泡在那水里走上一路。

      另一边,幼青已经伏上了河生的背。风斜雨重,河生背上的衣物多少沾了些湿意,可幼青趴上去的那一刻,却鲜明感受到他宽厚背脊上散发出的炽热。

      幼青太轻了,尤其是对搬惯了重物的河生来说,那么轻飘飘的一点,他几乎以为她还没伏到他背上来。

      幼青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一只手替他举着伞。河生则小心翼翼地圈住她两只腿,既怕圈太紧冒犯了她,又怕圈得不够牢,使她从背上滑落下去。

      河生的身量高,两条腿也长,积水虽深,却不至漫到他腰腹来,只见他虽也近半个人泡在水中,背上的幼青却安然无恙,连鞋尖都被河生小心护在手中,不被积水沾湿。

      幼青却觉得整个人从脚尖开始一路发烫了。

      河生问她:“那个香囊,还作数么?”

      以幼青惯来的小心谨慎,她该犹疑思索,该纠结反复,可这一刻,她突然就读懂了自己的心意,甚至也不怕读错了河生的心意。

      幼青道:“香囊我还给你留着。”

      河生的呼吸声一下变重,像是克制不住。他不想在她跟前显得太过粗鄙难堪,好不容易才使自己近乎激荡的情绪重新平复下来。此刻的河生抛却了一切后果,轻声问她:“你知道送我香囊意味着什么吗?”

      幼青没有回答,这雨幕之下,几乎没有旁的行人赶在积水中前行,他们又撑着伞,遮挡着两旁偶尔投来的等待雨停的路人目光。幼青踌躇着,轻轻地将脸埋入河生颈窝内。

      河生肩颈旁的肌肤登时整块发起烫来,他明白了,幼青知道。

      河生笑了,他自己不知道,可他确实笑了起来。

      河生问她:“你愿意嫁给我吗?如果你嫁给我,第一年,我没有办法为你买这样漂亮的鞋;第二年,我可以每个月为你买一双这样的鞋;而等到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总有一年,我会让你过上和现在一样的生活,只是累你多吃几年苦。”

      他本来连这几年苦都不愿幼青吃,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幼青对他道:“我其实,也没有多喜欢这鞋。”

      幼青没有撒谎,她原本很喜欢这鞋,可听完河生的话,她觉得就算再也穿不了这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河生的声音在雨中显得那样温柔:“我不希望你因为我不喜欢它,我希望在我身边的时候,你还能同以前一样喜欢这些衣裳首饰。”

      幼青伏在他肩头,只是笑。

      河生背着幼青回到王家的时候,王团总和夫人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们也派了人去接,可那伙人刚好和幼青他们错开了路,到现在都没将人接回来。见河生送了幼青回来,两人来不及想些别的什么,只顾着上来嘘寒问暖,幼青说了个地点,请郑管事派人去接采荷,最后看了河生一眼,见河生冲她点点头,便由夫人牵着回房去了。

      王团总让郑管事将河生引到了偏厅里,对河生说了两句客套话,见河生没有要走的意思,突然便警醒了起来。

      河生突然在正中跪下。

      王团总攥茶杯的手都紧了。

      河生道:“老爷,我想求娶大姑娘。”

      电光火石间,从前总总化作零碎画面,在王团总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河生的这一句话宛若一根绳索,将那些画面尽数串起,连成一线。王团总恨不得将手中的茶杯扔到河生身上去,他忍着气,看了郑管事一眼,郑管事会意,退到厅外,守着偏厅,确保接下来的对话不会再被旁的什么人偷听了去。

      王团总对着河生,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你们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河生知道王团总是什么意思,可他不想将幼青牵扯进来。他知道,若他对王团总明说,他和幼青是两情相悦,再请幼青从家里头逼一逼王团总,兴许团总拗不过姑娘,这事也就定了。可他并不想幼青去担这个名头,他不想让王团总觉得,他让幼青出来做事是错误的选择,毕竟幼青做的那么好,又那么开心。

      河生面容坚定,对王团总道:“团总,是我自己想求娶姑娘。”

      见他神色不似说谎,团总的怒气方才压下一些,尽数转换为对河生的不满:“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那可是我王进昌的姑娘!”

      河生仍然跪在那里,不卑不亢,对团总道:“我知道,今时今日,论起来我不如茶峒那人,可来日未必。”

      这些时日下来,河生也感觉到了,他兴许是天生适合做船运,出了出奇好的水性之外,他对货物的买进卖出也有着惊人的嗅觉。先前团总便是看好他这份天赋,才有心想要提拔他,而他也有自信,就算出了今日这事,团总不再愿意提携他,他也不怕找不到吃饭的地。

      河生与团总在偏厅说着,郑管事在外边听着,青年的计划周密详实,确实不像穷苦出身之人能有的阅历,可他偏偏就是做到了。郑管事的义子已从茶峒归来,郑管事听了茶峒那里的情况,心中隐约觉得,与其盼着茶峒的那位傩送,倒真不如给河生一个机会。

      王团总想的和郑管事其实有几分相似,见河生直挺挺跪在那里,说话条理清晰的模样,再想想郑管事的话,口风竟也松了一松,却又提出一个辛辣至极的问题:“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同幼青提亲?”

      河生初时以为仍是自己身份缘故,立刻道:“还请团总考验。”

      他想证明自己能够成为一位人物,为幼青遮风挡雨,也不至于太堕王家威名。

      王团总眯了眯眼,道:“我却不是这个意思,你不知道自己的过去,那你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妻室,有没有婚约?”

      河生怔了一怔。

      王团总从前看河生能够吃苦,便想当然以为他是穷苦出身,可如今看他既有骨气,又有才能眼界,荣辱不惊,难免便有些怀疑了。

      他抛下一句话:“你自己好生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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