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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习杀 ...

  •   地宫之中,道路纵横交错,跟着前面那领路的侍女,南宫柳竟然记不住路。甬道两侧摆着烛火,明明是不见天日的地下,却被这烛火照得丝毫没有阴暗之感,还带着一丝干爽。寻常的火烛烧久了,便会在墙上留下黑色的印记,可是这空灵宫内火烛不下千根,墙壁居然是雪白如新的,想必是用了特殊的燃料。这么多火烛没日没夜地燃着,宫内却不觉得气闷,南宫柳甚至还可以感觉得到偶尔拂面的微风,不禁暗自慨叹建造师白子敬前辈的造诣。
      “东使,请。”那侍女推开了门,把南宫柳向里让了让。
      “哦,你叫什么名字?”南宫柳才注意到这个眼眉掩不住活泼的女孩。
      “我叫白师灵。”
      “挺好听的。”
      “东使过奖了,一会儿会有人把饭送过来的。”
      “好。知道了。”
      白师灵走后,南宫柳才打量起这间屋子。上部都是山体岩层,下部倒是布置得简约大方,四壁摸起来也没有山洞的冰冷,想必是壁内有些取暖的东西。
      南宫柳寻了张椅子坐下,实是还没有明白昨天自己还是平麾谷有名无实的谷主,今天怎么就成了空灵宫恶名昭著的东使了。扪心自问,南宫柳既没有野心也没有什么过人的能耐,不过就是想活得舒服点,如果空灵宫真能保她一世平安富贵,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羽洛,门主让你过去。”封轩洁推开了洛神的房门。
      “我这就来。”何羽洛知道自己又要出门了。

      “你来了?”陈雪鸳一边查阅着资料一边心不在焉地问。
      “是,门主。”何羽洛站在汗青阁的门口,止住了脚步。

      影杀门一背枕雄山,三面临静湖,静湖外恰是野林沼泽,四周都是天然的屏障,不知情的人自然也不会不要命地硬闯,因此,影杀门才得以隐匿于江湖。
      汗青阁是影杀门的最高点,江湖中人的各种信息便分门别类地存放在此处。影杀门整个楼体便是嵌在山体之中,大大小小地凿了几十个密洞,唯一另建的便是影杀门的主楼,浮生楼的前部,它的后部仍是嵌在山体之中的。

      “进来吧。”陈雪鸳边看着浮生册上的记录边说道。
      何羽洛轻轻地走进来,立在陈雪鸳身侧。
      “拿去看看吧,一个月够了吧。”陈雪鸳合上浮生册递给何羽洛。
      何羽洛打开浮生册,上面写道:“司南,少林寺方圆二百里之内。”随抬头轻声问道:“司南好像是受了少林寺庇护的,我们,要去招惹那帮和尚吗?”少林寺百年古刹,本就是江湖人心中最有分量的帮派,再加上近年来沿海倭寇不断,少林僧人驱寇有功,朝廷也是对少林寺青睐有加,谁也不会想在这个时候惹祸上身的。
      陈雪鸳听了何羽洛的话,眼中不禁有些迷惑。
      何羽洛连忙垂下头去,继续读道:“司南,为人放荡不羁,狂妄自大,家财过万,又挥金如土,家中妻妾成群,无子,原为青龙派十三龙之首断蛟,辛酉年十月初九生人,膝下有女十一人,长女配婿武林世家之子丁楼,二女配婿秦淮狂客叶击南,三女配婿绍兴酒富左可文...”看到这里,何羽洛已知少林寺与司南自是毫无交情。少林一向以清修为主,以方正自居,条例古板,司南为人不拘于礼,大概也是令寺中众人头痛的一位香客。等司南出了事,少林寺想要出手相助也晚了。
      “你最近倒是活得逍遥,不过出去一趟的功夫,就变得如此粗枝大叶了。”陈雪鸳憋了一口气冷冷道。
      何羽洛面不改色地说道:“是我大意了。”她本就是陈雪鸳一手养大的,这世上恐怕没有比陈雪鸳更了解她的人了,她的每一个眼神都逃不过陈雪鸳的眼睛。陈雪鸳知道,何羽洛有心事。

      南宫柳没有想到第一个奉命来教她的居然就是那天在她前面引路的侍女,白师灵。她眉眼弯弯的样子,让人觉得很好相处。
      “东使,宫主让我来教你易容术。”白师灵把妆奁放下,脆生生地说道。
      南宫柳倒是挺喜欢这个小妮子的,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小时候,便点了点头。
      “易容之术并不是都在这张脸上,不过最重要的便是这张脸了。”白师灵从妆奁中却出一只黛笔,轻轻在眉上划过。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两道弯眉的眉锋便惊心动魄夺人眼球起来了,白师灵那张十足娃娃气的脸上居然有了女将军的神采。“现在如何?”白师灵的声音也变得威严了起来。
      “我若不认识你,必定以为是两个人。”南宫柳倒是很喜欢白师灵的小把戏。
      “那我们就开始吧。”

      司南安安稳稳地坐在轿中,准备去七女儿家去看看自己新添的小外孙。人到了六十七这个岁数,子孙满堂,积财富余,娇妾成群又逍遥自在的实在不多,难怪司南略显发福的脸上总挂着笑。
      轿子突然停下了,司南皱了皱眉。“怎么了?”
      “老爷,前面有人挡着路礼了。”
      “那就让他快走吧。”
      “司老爷子不问问我是来干什么的吗?”
      司南知道这必是来找茬的,但却仍坐在轿中字字清晰地答道:“姑娘不会是专门为了挡我的道吧?”
      “自然不是,我是专门来找司老爷子比武的。”
      司南听她说得直白,不禁哈哈大笑道:“老夫不会欺负年轻人的,你还是走吧。”
      “如果司老爷子不肯一比,我就只好去找老爷子的小外孙了。”何羽洛从来不喜欢废话。
      司南不笑了,僵怒地坐着——谁都知道,他那七个外孙都是他的心头肉。
      “到时如果司老爷子还是如此无动于衷,我就只好去借司老爷子十八个妻妾的脑袋一用了。”
      这明摆着是要杀他全家。江湖中人虽然都是染着血活下来的,但对这些字眼都是很忌讳的。司南“霍”地挑起轿帘,跃了下来。
      那白衣女子手持宽剑背对着他,脸背影都带着睥睨天下的神情。
      “阁下是谁,说的话未免太毒了吧。”司南气得连脸上的肉都绷紧了。
      “跟我来。”白衣女子说着身形已动。
      司南不知对方的来路,只在后面跟着。那白衣女子的脚程也不快。过了半个时辰,两人来到一处空地。白衣女子驻足,司南也在后面听了步。
      白衣女子转身,是一张美得不属于凡人,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脸,却让人惊叹其艳丽之时不禁产生了膜拜的想法。
      “姑娘若是想名扬江湖,只凭这副容貌就足以夺得江湖第一美女的称号,为何定是要寻老夫的晦气?”司南说的倒是真心话。
      “前辈请亮兵器吧。”何羽洛也不等司南再说什么,先拔出了剑。
      司南颇感无奈地从腰间拔出剑来。
      “我来了,第一招,峰回路转。”
      司南暗自好笑,哪有如此比剑的,在出手之前还把招数报给对方。
      何羽洛起手平平,当胸刺去。司南按寻常方法以剑护胸。谁知何羽洛猛地一停,剑锋直扫司南小腿。他连忙以剑相抵,剑还未到,何羽洛剑尖虚画一个小圈,正压在司南的剑身之上。
      “第二招,倚石问道。”
      何羽洛身子一斜,全身力气尽压在一柄剑上。司南顿感剑身猛地一沉,已把持不住,只好顺势落剑卸力。
      “第三招,倒卷珠帘。”
      何羽洛借力从司南头上倒翻了过去。
      还无喘息之隙,何羽洛已在他身后道:“第四招,凤求凰。”
      司南连忙回首,何羽洛剑尖连刺他左目。司南连忙挥剑荡开她的剑锋。
      “第五招,一字钗。”
      停在司南眼前的剑尖忽然直劈至膝,司南连忙提腿闪躲。
      “第六招,挑寒灯。”
      何羽洛手中剑忽然一挑,直刺司南腰上要穴。司南侧劈挡住。
      “再来!”何羽洛厉声道。
      何羽洛这六招并不是什么精妙之招,只是实是怪异非常,恰好处处占了先机,才打得司南只能招架,若是再来,司南焉有不胜之理?
      可是,何羽洛手中的剑明显快了,一样使司南措手不及。
      “再来!”
      “再来!”
      “再来!”
      何羽洛已快到令人恐惧的地步。她剑法之中明明漏洞繁多,可是司南却无暇破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练出这种只攻不守的招式?
      “啊!”司南左目已被刺中。
      “咝!”司南小腿已被划伤。
      “噗!”司南腰间大穴已是血流如注。
      司南此时是真的求生不能,求生死不得,精神紧张得几近崩溃,手中已无剑法可言。
      “再来!”
      司南突然先到了什么,大叫:“影杀!影杀!你是洛神!你是洛神!”他跛着脚踉跄后退。
      “第七招,杀!”
      何羽洛的剑脱手。
      司南看着那剑,明明知道它就要砍中自己的脑袋了,可除了后退,他已不知道做什么了。
      “噗!”剑嵌在了司南身后的树上,司南的头颅利落地掉在了地上,眼睛还大睁着,仿佛看见了修罗。尸身晃了晃,栽了下去,扬起淡淡的尘埃。
      何羽洛笑了笑,上前拔剑归鞘,捡起了司南的头,却想起了许如许口中喊她洛神的样子。这天下人都知洛神是个无情的杀手,为什么他不知道呢?

      教人易容的事情大体是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南宫柳画画,白师灵改改,说说,再让南宫柳练练。转眼就是一个多月,南宫柳总算勉强出师了。
      南宫柳乏力地毫无形象呈大字型地躺在床上,天天早上让白师灵那小妮子催得连一次懒觉都没睡过。昨天白师灵撇撇嘴告诉南宫柳今后都不用再听她话的时候,南宫柳差点儿就要抓着她的肩喊万岁了。像南宫柳这种散漫惯了的人一旦被人逼着学点什么东西,定是会浑身不自在的,好不容易熬到个头,南宫柳更是确定了先在江湖要争个位置,然后逍逍遥遥地过下半辈子的想法。谁知,又是早上卯时才到,白师灵便叩门让她起床了。南宫柳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心下的怒火却积得有三层楼高了。
      直到白师灵进门,她才“噌”地坐了起来,斥道:“昨日不是说该学的都差不多了吗,怎么今日还早早地来打扰?”
      白师灵性子本就活泼,一个月下来早已和南宫柳成了姐妹,自是不怕她那所谓东使的责骂,当即回道:“我该教你的都完了,可是还有别人呢。”
      “那按你的意思,接下来该是谁了?”
      “不是按我的意思,是按宫主的意思,”白师灵走到南宫柳身旁,续道:“这回教你的是青瓷姐姐。”
      南宫柳一听,便立刻呈大字型瘫在床上,愤愤道:“你一定是为了戏弄我,所以才在昨天省了今天早上的这半截子话。”
      “你这话还真是说对了。”白师灵一笑,趁南宫柳起身之前走了开来,说着:“洗脸的水我给你打好了,快些吧,莫要迟到了,惹得青瓷姐生气。”便出去了。

      谢青瓷看起来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依旧是云英未嫁的打扮,她头上只有一支木钗歪歪地插在乌发间,挽着松松的扣,剩下的一瀑青丝垂在身后,任人怎么看都觉得是个贤淑的女子。青色粗布虽说是市井上最常见的布料,可穿在她身上倒也让人觉得干净舒服,脚下配着青色的布鞋。谢青瓷虽有着一张柔和的鹅蛋脸,只是可能太瘦了,反让人觉得她有张长脸,那眉略略扬着,好像是在提醒着南宫柳谢青瓷的脾气并不像她的笑容那般温和。她身上有家的味道,就是每日母亲做完羹汤,在昏黄的油灯下为自己缝补衣服时那种让人宁静的味道。南宫柳当真是好奇,这样贤妻良母似的女人怎么会是个杀手。
      “来了啊。”连打招呼都是迎人回家的语气。
      “青瓷姐,这是东使。”白师灵照旧是小姑娘的样子。
      南宫柳向谢青瓷笑着点了点头,却不知道叫她什么好。
      谢青瓷向南宫柳回礼道:“东使。”
      “好了,这没我的事了,先走了。”白师灵显然对两人无趣的寒暄没兴趣。
      “从今天起,往后的三个月,宫主让我来教东使武。”
      “武?”南宫柳没听明白。
      谢青瓷浅浅一笑,道:“其实,武术,武术,说的是武和术。只是术,自从宋朝开始就几近失传了,现在武林中人,多是练武的。”
      “可否说得再明白些。”人总是有好奇的。
      “像空手放火团这种事,东使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可是偏偏有人做到过。那是因为这些人是习术的。可是与练武不同,如果资质不好,练武多少可以有些成就,可如果是修习术法,那便是漏洞百出,寸步难行,面对危险,修术之人根本无法自保,所以习术之人历来稀少。再加上,习术成者可以做到有违常理之事,习术的门派向来是被视为邪教的。长此以往,习术门派早已衰败,就算有继承衣钵的后人,也再不理江湖事了。现在,江湖上还可以称的上是术的也就是易容和医毒了。”
      南宫柳点点头道:“原来江湖上还有术这门学问。”
      “东使,我们开始吧?”谢青瓷问道。
      南宫柳颔首。
      “我让东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扫整个空灵宫。”
      “就我一个人?”南宫柳下意识地问道。
      “是,从今往后的三个月里,请东使每日卯时起身,洗漱进食后,从卯时二刻起去廊上把夜间灭了的蜡烛点燃,卯时三刻到巳时,把空灵宫内所有的桌椅门窗箱柜全部擦干净,巳时一刻起到未时将所有房间的地扫净,然后回房吃饭,申时开始,你来这里,我会教你一些东西。”
      南宫柳停着谢青瓷流畅而无情地说出了自己这三个月的安排,几乎是欲哭无泪道:“你会整日陪在我身边吗?”
      “不会,我是这里的厨娘,上上下下也有五六十张嘴要吃饭,我自然是没办法整天看着你,但如果有人抱怨空灵宫不够干净,我会罚你的。”谢青瓷一笑,“从明天起,东使要记得做事。”说罢,便先告辞去做饭了。
      南宫柳留在原地,愤恨异常地想,怪不得谢青瓷嫁不出去。

      整整一天下来,南宫柳不出意外地浑身散了架,那些繁重的工作到四更天还没有做完,一生气,便不管不顾地一头栽在床上睡了过去。第二天卯时刚到,她就被毫不留情地再次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做什么呀?”南宫柳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
      “东使,醒醒吧。”一样有气无力的声音。
      “谁呀?”南宫柳勉力睁开眼睛,白师灵那双肿得像桃子一般的眼睛便把她吓得一激灵。
      “你这是怎么了?”白师灵的脾气有些像小孩子,极容易亲近,南宫柳早已将她当成了姐妹,此时见她如此狼狈的样子,连忙开口问道。
      “还说呢,还不是帮你。”白师灵说着恶狠狠地瞪了南宫柳一眼。
      “是吗?”南宫柳已隐约猜到白师灵说的是自己昨天没有做完事就回来睡觉的事情,只好心虚地小声轻问道。
      “是!”白师灵认准了南宫柳心虚,大声吼道。
      “哦。”
      “青瓷姐发现你回来睡觉之后,立刻把我拽起来,让我把你剩下的活儿都做了。你说,你是不是殃及池鱼。”
      “是呀,都是那个谢青瓷,坏脾气的老女人,这么能折腾人。”南宫柳连忙变身成正义的使者,痛骂起谢青瓷。
      “不准骂青瓷姐。是你自己犯了错,还说别人。警告你,下不为例。如果还有下回,我绝对会把你从床上拖下来,让你自己去。”
      “知道知道。”
      “那你还不快去干活!”

      白师灵笑眯眯地看着南宫柳踉跄而去的身影,颇为自己的骗人技术而自豪。一步一跳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对镜撕掉眼睛上的肿眼皮,笑嘻嘻地对坐在凳上的谢青瓷道:“早就说了,我这招可比你那个板着脸的样子好用多了。”
      “知道你厉害,行了吧。”谢青瓷讨饶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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