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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空灵影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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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问着人,南宫柳向东南行去。倒不是她真的信了许如许的话,只是天地之大,竟不知向何处去,便浑浑噩噩地依着他的话一路走来。
所谓的孤单大都是自己营造的。自平麾谷一事,南宫柳大受打击,再加上一路无人相伴解闷,心情已是极差,甚至有些恍惚。这一日在林中走了许久,方才感觉好似还在原地打转。环视了一下,她发现十几棵大树极有规则地围成了一个圆。她试着向前迈了几步,后面的路好似立刻被树和草淹没了。
南宫柳知道自己误入了人家的阵法之中,呆了呆,猛地纵身想向林子更深处掠去,谁知只掠到一半,险些撞到迎面而来的树上,脸被硬风扫得生疼。她连忙一脚踏在树干上,借力倒翻回去,伸出一只手揽住身后那棵树的树干,谁知侧面的树急急逼来,眼看要挤上她的手,她只好松手,另一掌打在树干上,回了原地。
“姑娘还是不要乱闯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
“你现在陷在我的三才阵中,切莫乱动。”
“这位前辈,在下只是误闯,还要赶路,不知前辈可否行个方便,放我出去。”
“这位姑娘身怀毒物,实在是不方便。只要姑娘把身上的毒物都扔了,我自当为姑娘指路。”
“好。”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南宫柳就算是没在书上看到,也是听过的,当即便把随身带的十几瓶瓶瓶罐罐抛在了草地上。“没了。”
“请姑娘向前迈三步,再向右走五步。”
南宫柳依言而行,突然脚下一软,跌入了黑暗之中,不醒人事。
说到安身之所,许如许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七闲竹林。那里本是他为了江湖朋友买下的安乐窝,只是经过平麾谷救柳叶儿的事,不知当日的其为好友中不知还有几位尚有命在。可惜他已不是那有钱的许家二少,马是买不起了,只有靠走的。
好不容易到了黄江镇,许如许找了家小店,刚准备进去吃口饭,却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飘了过去,当即决定跟上她,只是因为她是洛神。这个女人来似流星,去似归鸿,却在许如许的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每每离去,许如许都有一种会再和她重逢的预感。她又来得那么恰好而神秘,总让他鬼迷心窍地跟随,却又不想打扰她原有的生活。许如许自嘲地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洛神走路的姿势很急,但实际上走得并不快,只是沿着七拐八拐的胡同走着。出了镇,行人越来越少,洛神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乐。许如许只好提起蹑行。
近了龙岩岗,洛神的身影几近鬼魅。
上了岗,远远望见一白衣女子堂而皇之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在这强贼出没的地方,一个姑娘家可以安然无恙地坐在这儿等人,就算是有一技傍身的柳叶儿也未必敢,那女子必定来头不小。许如许纵身跳上一棵树,静伏在那儿。
“轩姐姐。”难得听到洛神这么大声叫人。
“你这么晚才来。”那女子说罢大笑起来,震得林中鸟都飞了起来。许如许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放肆的女人,她半分内力都没有用,就已将这林子震得鸡犬不宁了。
“我去平麾谷了。”
“去那鬼地方干什么,再说也不用去一个月呀。”白衣女子丝毫不掩饰对平麾谷的不屑和厌恶。
“我去救一个人。”洛神沉吟了一下。
“什么?!我没听错吧,我们影杀门中居然有救人的活菩萨?”白衣女子满脸的诧异。说话的声音明显地比刚才小了许多,连跟着的笑声也不及刚才那般放肆了。
“轩姐姐,小声些。”洛神的脸有些冷。
“放心,方圆十里内不会有东西比兔子更大。”白衣女子露出了骄傲的神色。
可是偏偏许如许听见了。可能正是因为那个轩姐姐把方圆十里内比兔子大的活物杀得一干二净的原因,许如许感觉这句话及其清晰。
他在树上轻轻吸了口冷气,心中暗道,若是自家惹上了这魔头,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没用了。
杀手是个由来已久的职业。一个好的杀手不只要言出必行,从不失手,更重要的是自保。当今江湖中的两大杀手派,一是影杀门,一是空灵宫。二者都是纵横江湖十载,却从未和官府有丝毫正面冲突的。江湖中人宁死都不愿得罪这两处的杀手,否则人生便只剩下提心吊胆的非人日子了。许如许本以为自己今生今世都不会与杀手这个职业有任何关系,怎想得到原来洛神就是影杀门人。只此一事,他今生恐怕便和洛神再无缘分可言了。
“平麾谷全毁了。”洛神静静道。
“除了空灵宫,恐怕再无人有这么大的手笔了吧。”白衣女子不自觉地从石头上下来了。杀手这行,江湖上并不只有空灵宫和他们在做。可灭门灭派这样的事,除了空灵和影杀两家,绝无第三家有如此实力。再说,平麾谷也是在江湖□□上排得上数的,到底是谁花了大把银子请空灵宫出手才是白衣女子所关心的。
“那里除了腥臭味外,什么都没剩下。”洛神询问似的看着那白衣女子。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南宫柳也死了?”白衣女子反问道。
“不知道。那个鬼地方让我不舒服。”
“嘿嘿,如果知道南宫家死绝了,门主一定会很高兴的。”白衣女子颇有兴致地说道。
“嗯?”洛神轻轻发问。
“你忘了门主脸上的疤是谁的杰作了吗?”
“原来门主这么多年来还是耿耿于怀。”
“耿耿于怀是说不上了,但仇家死了也总是件好事嘛。一个南宫柳就把整个平麾谷折腾得天翻地覆。真不知常弓和风舞雩是养来做什么的。”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这件事早已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了。倒是你,怎么一无所知?”
洛神不再说什么,只看了白衣女子一眼。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想说,我不问就是了。”其实就算是不问,白衣女子也知道洛神必是为了藏匿踪迹而故意走的小路,干杀手这行久了,谁都难免疑神疑鬼的。
“门主没有责怪于我吧。”
“哪能没有。”白衣女子接道,“门主让我们尽快回去。江湖动荡,正是做大案子的时候。”
“我们现在就起程。”洛神知道这顿骂是少不了了。
白衣女子颔首。
两袭白衣迅速消失在龙岩岗。
许如许长呼出一口气,背上一是冷汗淋淋。不知为什么,悬崖上的命悬一线非但没有减弱他对死亡的恐惧,反而使他更怕了。尽管他早已猜到柳叶儿是南宫家的后人,但当他听到“南宫柳”三个字从白衣女子口中清晰地说出来,心中还是不免沉了沉。这天地之大,到底有多少是真实的,他竟已说不清了。
南宫柳挣扎着站起来,揉着还疼的头。她发现脚下已是踏实的地面,而自己却忘了是怎么摔下来的了。
“你醒了?”
南宫柳处在一片黑暗之中,唯一可以看见的光亮就是那发问人站的地方。那人离她又八十多步,不算近也不算远,负手背对着她,一身宽大的殷红袍子。或许是周围一片漆黑的缘故,南宫柳感觉那人明亮得像是一个神。
“你是谁?”明明知道是等不到答案的,南宫柳还是问出了口。
那人也不急着答话,慢慢转过身,脸上却带着一个鬼面壳。那男子缓声道:“我是空灵宫宫主。”
只一瞬,南宫柳突然感觉呼吸不畅,不觉倒退了两步,完全浸在黑暗之中,企图离那男人远点,背部一阵阵地发凉。南宫柳小的时候就知道空灵宫。邻家的孩子一不听话,当母亲的就会吓他道,再不听话,就让空灵鬼头把你吃了。空灵鬼头四个字绝对比狼更有威慑力,它简直就是死亡。南宫柳想破头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如何惹上的空灵宫。
“那,我,我是在...”
“你在空灵宫。”雄浑的男声陡然变成了柔和的女声。
南宫柳一下子想到了鬼谷夫人。难道是她,不可能,如果她又这么大的靠山,平麾谷又怎敢扣她那么多年。
“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杀了我的东使,难道...”
“谁?”南宫柳如炸了毛的猫,条件反射地厉声问道。
宫主没有答话。
“谁是东使?”南宫柳已恢复了平静。
“风舞雩。”阴沉的女声回道。
南宫柳感觉骨骼之中渐渐透出凉意,面容也僵了。
“我,给你两个选择。”男声倒还是平和。
南宫柳面部的肌肉颤了颤,始终没说出一个字。
“第一,入空门;第二,入灵门。”
“什么,什么意思?”南宫柳的嗓子有些紧。
“既入空门,则舍身后红尘,其灵甘为主驱;既入灵门,则同天下刍狗,其躯万劫不复。”那好听的女声缓缓道来。
饶是南宫柳没读过什么书,也听明白了,入空门活,入灵门死,谁会和自己的命抬杠。“我入空门。”南宫柳好似一个溺水的人看见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般地脱口而出。
她感觉得出来,宫主在鬼面壳后面无声地笑了。笑什么,笑她的贪生怕死吗,无妨。自从见到了平麾谷的灭谷惨事,南宫柳突然明白一件事,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喜欢江湖,以前不过是像好孩子渴望做件坏事一般向往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刀口舔血的日子,可惜这种想法在她看到那满地腥臭的一瞬便已烟消云散,既然不能退出,那她只好小心翼翼地为了保命而生活了。所以,那种嘲笑,她已不在乎了。
突然的一片灯火通明把南宫柳刺得睁不开眼睛。不知是不是自己刚才太过紧张,竟没发现原来大殿之中还有十几人排成两列,站在她身旁。
“你杀了我的东使,就坐我的东使吧。”男声颇为豪爽地说。
“是。”南宫柳回答得有些迟疑。空灵四使影杀七子都是□□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任务,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初入空灵宫,就跻身四使之列。罢了,南宫柳安慰自己道,命在人家的手里,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先给你安排个住处,以后的事以后慢慢说吧。”女声轻柔道。
一旁早有侍女引着南宫柳退下,在蜿蜒的地道中辗转而行。
凌晨最黑暗的时候,许如许来到了七闲竹林。
一记夹杂着劲风的手刀直直劈了过来。许如许连忙侧身闪开。“是我,许如许。”
对面的黑影一下立住了,擦亮了手中的火种,照了照许如许。“你来了。”
“竹子,你们,怎么样?”说实话,许如许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很心虚的,毕竟,是他请他们去救南宫柳的。
“既然来了,你就去看看他们吧。”
去竹屋的路并不长,但许如许却感觉废掉了所有的力气。
“如许来了。”还好,竹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这样叫他。
这是阿妖和公子俊的房间,屋内的动静并不大。一个白发人挣扎着从床上探出头来。“如许来了啊。”还是温文尔雅的声音,却让许如许听得有些尴尬。
南宫竹水连忙走到床边,扶着那人,口中不住地埋怨着:“阿俊,这下好了吧,你老惦念着如许,睡又睡不踏实,这下好了吧。”许如许明白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连忙接道:“阿俊,你赶快歇歇,省的你家竹子等会又骂我。”
南宫竹水看了许如许一眼,对公子俊笑道:“阿俊,这下好了,如许来了。你先歇下吧,我去弄点吃的招呼他。”
公子俊无力地笑了笑。“竹子,好好招待如许。”
“这是自然。”
关了门,许如许悄声对南宫竹水道:“竹子,都告诉我吧。”
“阿妖死了,哈哈死了,连老大死了,阿俊被斩了一条腿,铁木头一只手被挑了筋,只有申猴子和我没受什么大伤,他肋骨折了三根,我一只胳膊断了。”南宫竹水扯起衣袖,露出了木夹板。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许如许真的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我们没有怪你。”许如许从没有想过一向活泼的竹子会有一天变得如此成熟。“我们是朋友,再说,当年也是你救的我们。不过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说清楚,这里好歹是死了三条人命,我不管别人怎么想,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南宫竹水那柔情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
“可是平麾谷已经被灭了。”
“我知道,可是还有人在呢。”
“谁?”
“常弓和风舞雩。”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当日平麾谷被灭,我特意去找的。二百三十三人,只有二百三十一具尸体。”
许如许感觉竹子是疯了,“这两个人之中,你打得过哪一个,你何苦糟蹋阿俊用一条腿为你换来的命!”
“你怎么知道是阿俊...”南宫竹水惊讶得有些恼怒了。
“阿俊的轻功自成一脉,飞檐走壁不在话下,那些石壁上分散的刀剑根本伤不到他,如若不是他对你有意,怎会受此重创?”
“这是我和他的事。”
“你刚才也看见了,阿俊现在是夜不能寐。你以为他真的是顾念我的生死吗?他是看得出你要报仇,才会如惊弓之鸟,听见一点动静就醒来,他是希望我早日到来可以阻止你愚蠢的念头!”许如许一怒之下说了狠话。
“那好,报仇是我一个人的事,你满意了?”
“竹子...”许如许无可奈何地软了下来。
“我看见你让我们救的那个女人了。”南宫竹水根本不等许如许说完。“她向我问路,向东南方向走了。”
许如许明白南宫竹水不留下南宫柳的原因,毕竟她也是害死阿妖,哈哈和连老大的间接凶手,南宫竹水怕是看着她都会别扭。
“那里是三才子的地方,我不能确保她的安全。”
“我现在比较担心你...”
“你放心。实话告诉你,十二日前,我已经和阿俊拜了堂了,我现在是他的妻子。”
许如许呆住了。
“所以,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和他先商量,不会让他伤心的,报仇之事,等阿俊好些了,我会和他商量的。”南宫竹水的眼中又覆上了深情,却在心里说道,但是那些伤害他的人,我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许如许暗自舒了一口气,以为说通了竹子。
“我知道你这次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的,只可惜我们已经帮不了你什么了。”
“我这次只是路过,本来是来找你见的那位姑娘的,她是个大夫,我是来找她为我父亲治病的。”许如许随口胡说道。
“那姑娘不过才过去半日。只要你明日加紧脚步,想必是可以追上她的。”南宫竹水也知道许如许在说谎,只是不想拆穿他。
次日清晨,许如许辞了南宫竹水和公子俊一行人,突有江湖之大,竟不知归往何处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