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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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时候，天苍地黄于无涯处接壤，温暖阳光跟随江川一泻千万里，白云堆叠纠缠于青翠山峦，劲风呼啸奔涌席卷无垠平原。
那时候，众神尚且年轻，它们由天地孕育而生，无量寿，无尽福，掌控至强之力。它们以日月精华为食，以天为盖，以地为席，云游天下，翱翔四海，看大世界，不在意身后有多少生灵因盼其无尽福泽而供奉跟随，或者因其反复无常而瞬间丧命。
它们彼此之间尚且不曾相知相识，更勿论交怨开战。
那天，朱雀依旧日出而醒，引颈而鸣。但见其烈焰丹冠，金黄嘴爪，通身彩翎，色若长虹，透似琉璃，倚碧树，映朝阳，昂首挺胸，迎风一展，熠熠其羽，灼灼其华。
它自己出生便这副模样，瞧惯了自然没什么，可怜它身边的鸟儿们，巴巴地望着那天生的灵物，卑微到了尘土里去。
“哇！好俊的鸟儿！”朱雀正在整理羽毛，忽听得前方一阵铃儿叮当脆响，紧接着一声惊叹，抬头一看，只见一位妙龄少女正定定地盯着自己看，满眼痴迷。那少女颜色若春花带朝露，神韵若秋月照寒江，顾盼间灵气泱泱，身着明黄绸，肩披白云裳，脚踏七彩霞，七分绢纱袖子，露出半截藕臂，腕间巧带双色铃，左腕珍珠白，右腕珊瑚红，宝光流转，更衬得玉腕玲珑，欺霜胜雪。
朱雀被她猛地出现吓了一跳，不自禁地嘎叫一声，向后扑腾了一下，而那少女则以为它要飞离，忙左手一扬，摘下一串花枝，右手掐指，翻飞结印。
“缚！”
话音刚落，朱雀便感觉自己的脖子给什么东西绑住了，低头一看，原来是那串花枝应咒成了缚绳，环住了它的颈项。
鸟性自由，最恶被束缚捆绑，更何况高傲尊贵如朱雀？它勃然大怒，仰天一啸，对准那少女的眼珠便啄了过去。可没想还没啄到她人，却像先啄到了铜墙铁壁，整个鸟嘴如同被空气胶住，停在半空再也不得前进，而嘴根处火辣辣地痛。它惨叫一声，现出人形伸手捂紧嘴巴，眼珠子都痛得通红。
虽然这一啄没得近身，可朱雀之怒，又岂是寻常？那精纯的火焰之气，透过屏障直扑少女脸面，若不是她闪得快，整张脸都要被烤焦。即便是闪得及时，她的脸还是被划出了一道红痕，少女伸手捂脸，看了看身后被瞬间烧成灰烬的森林，再看回那幻出人形的朱雀，惊异道：“你竟有此等力量？”
“我乃朱雀！”朱雀原本一手捂嘴空出一手扯那咒缚，不料那咒竟比想象中要坚韧得多，他扯了几下扯不开，便用上双手，可双手竟也扯它不开，吃惊之余破口便骂，“无礼妖女！！还不松开？！”
那少女听得他骂，不见生气，倒是格格地欢笑开来：“鸟人，有本事自己挣开~”一边重读“鸟人”二字，一边还勾勾手指把那咒缚紧了紧，斜眼一睇，说不尽的娇憨。
“放肆！！！”朱雀怒火更炙，热气一阵阵从它身上涌了出来，顷刻之间四周变得闷热气窒，鸟兽纷乱逃走，薄嫩的新生叶子已经卷缩发黄，整个空间弥漫着潮湿的草木汁味，还有微小的滋滋声。
“放是不放？！”它厉声问道，想着这无礼女人再不放开便放出真火来将其烧成灰烬。
好美！少女看着眼前沐浴怒火耀眼无比的朱雀，心底再次惊叹。她实在想再激它一激，看看那容颜能璀璨至何种程度，可却听到了因走避不及被灼伤的生灵的惨号，闻到了躯体烧焦的腥臭味。
她皱皱眉头，终还是一笑松了手：“依你意吧。把灵力敛起来，可好？”
哼，怕了不是？朱雀本也想把灵力收回，可看着她忽而沉静观看四周的侧脸，转念又想：若她叫我收我便收，岂不是很丢脸面？当下不但没有收回，还更加起劲地催动起来。
见它不将灵力收回反倒加大，听得耳边哀嚎越来越烈，少女怒剐朱雀一眼：“好个刁蛮聋子！快快将灵力敛起！！听不见森林哭泣生灵哭嚎么？！”
“你有何资格命令我？”朱雀受这眼刀，十分不爽,当下决定给点颜色这女人看看。而那少女何等神慧？见朱雀神态，便知道它丝毫没将自己的话当一回事，还再度摆开了攻击姿势，不自禁狠狠一跺脚，一振右手，掐指当空画起印来。刹那间血红铃铛叮当作响，金黄封印于手指游移间结成。
“封！”
一声令下，符咒结成。只见那咒先是化作一张网，随声向朱雀猛地扑了过去将其困住，而后迅包合，化作一个泡沫似的圆球，将朱雀罩了个密不透风。而朱雀在被那罩子罩住之后，灵力不能向外发散，也不能收回，一时间感觉酷热难当，浑身上下辣辣的痛，竟是被自己的灵力烤了一回。它大惊，速速敛了力量，这时少女面若寒霜，冷冷道：“蠢物，也叫你尝尝滋味。”
朱雀被她骂得一愣，竟不知如何回话。
而那少女再也没有看它一眼，只是飞升到了更高的地方，响起了腕间白色的铃铛，旋身起舞，招魂往生。
那是朱雀至今仍无法忘怀的景象。黑色的魂魄碎片如同铁砂被磁石吸引一样汇聚到了她的身旁，而她踏着舞步，一一吸收，散还人间冰雪似清净的细碎的光。
那是他们的初识。
那时候，尚没有诗词歌赋，也未有音律舞蹈。生灵们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悲喜爱恨。她料定了那是一只徒有其表的蠢物，这后光阴荏苒，亦不曾再认真搭理与他。他给她无意一缚，竟套去了心，这后四海翩跹，只认定了她是他的凰。
那时候，现今的人们称之为，上古洪荒。
关于岁月，很多片段已经淡忘，很多记忆已经泛黄。
很多事，流传下来，成了传说。
那些爱与不被爱的哀。那些恨与不能恨的痛。无中生有也好，扭曲事实也罢，他不再在意。
也有很多事，不为人知，不为世传。
譬如，后来他不舍昼夜，游遍天下，终于又找回了她。她说自己叫纱罗，而她赞他羽翎光华无双，唤他“陵光”。
譬如，后来他行善积德，可她再也没如初遇那般，定定地，痴迷地，看过他一眼。
譬如，后来他与三神混战，而她终于又看向他了，只是眼神越发悲伤。
时间漫漫，很多事情被冲刷得只剩下模糊轮廓。
譬如，为何后来变做了那般误会境况。
譬如，他们如何相对无语，而生命日渐黯淡。
譬如，到底是什么将他们推到了那般不能回头的地方。
可也有事，被刻在心底，一如碑铭。
譬如，她。
她静寂时眼底落寞的影。她欢畅时嘴角扬起的弧。
她羞于表达的温柔。她杀戮决断的冷酷。
譬如，爱。
它在清晨的林间出现，而最终轻轻回归于头顶那片星空之上，呢喃着，不可言说的欣喜与哀伤。
世间就是有这么奇妙的事情。
有些生命拥有无量寿，可它们错失了存活的明证。
有些瞬间永远逝去了，可它们因此而永存。
处身于再无悲来亦无喜的岁月里，一遍遍静静回味那些鲜活得滴着血的美好时光。它们没有温度，并将他余生的温暖也残酷地一并吞噬殆尽。可他不伤悲，他由此知道生命的模样。它像明月夜里薄薄的雾，跋涉过山峦后轻轻消散于冷冷风中。
纱罗。我好生挂念你。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