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8、四十七 ...

  •   “小华,要温暖,要宽容。这与本性无关。”

      “爸爸,话虽如此。可若是有人辱我,害我,伤我呢?”

      “忍他,避他,不理会他。待得百年,有人评他。”

      “若我不痛快呢?人死不过黄土埋,后人评说与我何干?”

      “人生于世,有谁能真正痛快?有谁不是生死赤条条?短短几句后人评,也许就是我们曾经存在于这世间的唯一留念了。你可以选择无视它,只是你不能避免它。”

      “这与我要温暖宽容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我很在意你日后能成长为一个怎么样的人。所以我要把我所知道的最好的教给你。我总希望你能少走弯路。我总希望你能真正优秀。
      慈悲为怀,是至真,是至善,是至美。可要做到确实太难。而尽可能地温暖宽容,却是力所能及的。
      这是考验你作为人而存在的时刻。
      终有一天,外在的一切会如过眼烟云。面对剥去所有炫目表象的自己,我总希望你还有资格坦然一笑。”

      “啧。我当你俩窝在书房里讨论啥机要呢。老书呆子,绕半天没句实在的。女儿,听妈一句言,菩萨心肠,金刚手段。懂得众生苦,而后超脱之。”

      “老婆……不要抢我台词嘛……”

      “夏大教授你废话太多。”

      “嘻,母后英明~”

      “这叫深度!深度懂不懂~?”

      “嗯。你的眼镜很有深度~ 吃饭!赶紧的!等下又嚷嚷胃痛!”

      ……

      为什么来到这世界以后,不愿再习字,不曾再作画,也不想再抚琴?
      她在藏什么?她在避什么?她深深埋葬不肯再触及的,是什么?

      夏华方才被人触及底线,怒极拂袖,也不管自己灵力激荡,脚下有如踩风踏云,而谁都不能近身,也不顾身后是否有人跟随叫唤,只凭着天生方向感,穿堂拐巷,直走出府。行至大街上,似要将这通身不爽快都甩掉一般,竟下意识越走越快。往日诸多欢声笑语,循循善教,在她脑中环回作响,令她心乱如麻,让她无暇择路,只管乱冲乱撞。

      也不知走了多久,才猛然回过神来。此时向四周一看,自己竟已冲出洲外,浮立于那期平河道中。

      夏华一愣,继而一笑,想不到自己竟奔了这么远,相比上次,又有进步哇~!

      正在自嘲的当儿,忽然看见旁边芦苇荡中好似立了个人。漫天星辉下,那人静静背手观望洲中江府,那身姿轮廓,竟有点象林直。

      夏华不禁细细看去。而那人感得视线,也看向她这边。秀眉平目,端正和顺,那面容不是林直,还是何人?夏华一观之下目瞪口呆,大声叫道:“阿直?!”

      而那人听得这称呼,神态竟有点奇怪,仿佛那不是他的名字,而他从来不认识她。

      夏华方才思潮起伏,现在又突然得见故人,往昔种种,忽地涌上心头,加之某些观念早已不像前时,一时克制不住,直奔过去,到他身边。

      “阿直,过去是我大错了。若能时光倒流,我们重新相遇,我必然心留装载,定不再叫你受那无端苦楚。”

      语调情真意切,掏心挖肺一般。那人听得此言,疑惑的目光闪了几闪。

      夏华此刻伸手一抓,竟透过他的身子捉了个空,当下大惊:“这怎么回事?!!”

      那人见她靠近,终于动了容:“你身上有幻梦之珠的气息!”紧接着目光也凌厉起来,眼神在暗夜之中竟似无尽黑洞,不见一丝光明,“说!它在哪里?!”

      夏华只觉一阵杀气扑面而来,再观得那眼神,竟愣住了。

      那人见她不回答,随手折了一支芦苇,一抖,那芦苇“噌”的一声化作尖长利刃,直指着她:“说是不说?!”

      不想她动也不动,只定定地望着自己,目光几番换转,最后竟是沉沉的哀:“你不是林直。”语调肯定。

      那人眼神一狠,直向她身上刺来,可不想还没近她身,那芦苇竟反向穿刺,透了他的手掌。

      那人心中又惊又怒,看着眼前有点出神的发傻女人,嗤声道:“我当然不是他!”忽然看得远处有船火在靠近,眉头一皱,只深深看了她一眼,便消失了。

      只余芦苇随风荡。竟是幻影。

      夏华已不知能做什么反应。

      还没将方才情况消化过来,又听得背后急唤一声叠一声。

      “卿卿!!”“仙姐姐!!”

      她回过头来一看,见是一张小艇向她驶来,前头正是江悠洛诣。

      洛诣见得她容颜,奋身跃进水中,一个鱼潜便到了她脚边,伸手抱住她两脚痛声再唤:“仙姐姐!”

      小花囧了:“你们怎么找到我的?”她可是一通乱走的啊!

      江悠一直掐算着的手终于放了下来:“我算的。”他先时心头大乱,又一番急算,灵力大耗,此时脸色白得像纸。

      “哦,你来得正好。我要回去了。”此地还真是没有一丝值得留恋。

      洛诣一听她这句,手上力度突然加大,抱得死紧,大眼睛里波光迷蒙:“仙姐姐!不要再抛下阿一!!”

      而江悠一拍船舷:“不许走!”

      夏华听得江悠这种口气,只一挑眉,江悠见她神色,目光一凛,再狠声道:“不准走!!”

      夏华一叹气,低头对洛诣讲:“你手松一松。”而后才对江悠讲:“这不是你准不准许的事。”

      洛诣充耳不闻,只把脸贴上了她的脚。

      而江悠再也不说话,黑沉着脸,再往船舷上一拍。

      忽然四周以他们为圆心,轰隆隆升起十丈水墙,水波激荡,声若滚雷,但他们所在之处,却平静如死水。

      血,从江悠嘴角滑了出来。猩红血液划过苍白皮肤,于下巴尖处滴滴而落,砸在舷上,坠入水中。

      嘀嗒,嘀嗒,一坠一花。

      水墙越升越高,越来越厚,铁桶一般,把他们与外界完全隔绝起来。

      两人静立对视,然而无话可讲。

      夏华看着眼前人,眉间哀苦越聚越浓,而那眼神却是前所未见的倔强,耳边忽然听得父亲慈祥声响。

      小华。要温暖,要宽容。这与本性无关。

      对峙半晌,她终还是轻轻一笑,柔了眼波:“我只是说我要回宫里去了。”而后对洛诣说:“松松手可好啊?我好上船。”

      等她上了船,江悠一扑过去死搂着她腰,方才昏了过去。只是那搂腰两手,即使昏迷过去也不肯松开。

      夏华只一叹气,仔细擦掉他嘴角的血痕,吩咐阿诣快快把湿衣换掉,便不再说话了。

      翌日清晨,江府。

      江老太君看着夏华留下来的那幅春园繁花图,许久许久,不置一词。

      而底下跪着等她发话的人着了急,江恩轻问:“祖母……?”

      江承欣也早就跪在了母亲身后,可怜兮兮地看着一向最疼自己的曾祖母:“老祖宗……”只要祖母说没事,那就谁也奈何不了自己了。

      太君想起昨晚夏华飞扬容光,傲桀背影,思前想后,一夜不曾合眼,千头万绪到了头来只换一叹:“莫跪我了。捧上那两套玄纱,去殿门跪着吧。”

      江承欣大惊:“凭什么要跪那个野女人?!我不要!!”

      一旁不曾出声的家长江活,终于猛喝道:“口没遮拦!丢人现眼!再这样看我不抽死你个孽障!!”

      虽然尽了全力,依然查不到她的来历,只能知道她与洛诣一同出现。可那种偏远渔村,万万不会养得出这样人物。初始江活还奇怪于她年纪轻轻,怎可能教出洛诣满腹经纶?

      昨晚见得庐山真面,今朝再观得画作题字,方知其深藏不露,终是口服心服了。

      明秀姿容,浩然气场,画成铺锦绣,笔落走游龙,如此潇洒的风采,哪一样不是老天偏爱才娇养得出来?

      怪只怪一旁的江恩有眼不识金镶玉,见她态度温柔可亲,便放任小欣胡来。殊不知,好涵养不等于任欺负,软性子不等于没脾气。那种精纯磅礴之气,要是覆盖过来,小欣的神识哪里挡得住?

      她拂袖离席,王君脱纱相随,这态度算是摆明车马的相护到底了。

      得披玄纱,代表王权加身,这本也没什么,实则他们三家不就是王权么?但披了之后能够咒文幻彩,那可就不一般了。那是得了玄武青睐,亲自照护的无上恩宠。由于史上太少王君的配偶能得这种恩宠,导致了人们的淡忘,几乎已成传说。

      江活昨晚推敲所观所见时,忽然悟起这封尘已久的说法,生生惊出一身冷汗。

      江承欣无礼冒犯在先,一再挑衅在后,往严重了讲,可以是藐视圣兽。她就是当场把江承欣捆起来打到残,也没人敢置啄。

      王君那时没当场点破,也没加以追究,已经是看在本家面子了。

      王君自得她以来,不但身体日渐见好,灵力也更胜从前。为了她,不惜与另两家翻脸,与本家僵持。本以为是她用什么邪门歪道迷了圣上。可一朝得见本尊,方知她竟能得了玄武欢喜。三家就算合力制得住王君,可敢对玄武怎样?万一圣兽怒,不再在三家择君怎办?

      种种形势比人强,怎能叫人不低头?

      江承欣见得祖父怒喝,眼眶一下红透,牙齿死咬下唇,垂下头不敢出声了。

      江活见状长叹一声:“你可知她昨晚终究还是放了你一马?欣儿啊,该长进了。”

      儿子想到的,老太君都能想到。

      忆起江悠冷笑弃纱的举动,又看着眼前曾孙的哀求目光,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晚无眠下来,只怪自己往日纵容太过,最后硬起心肠道:“一会收拾整齐,老老实实地去。这后记得都改了吧。”

      这时转头看着江恩,猛一顿数落:“还有你!亏得你还就在身边!看捅出个什么篓子!!欣儿还小,也就罢了,可你白费三十六年吃食,硬没养出一点眼力界!发句话救场能短了你的寿还是怎地?猪油蒙心!要摘了我江姓你自问还有几样拿得出手?人家那画功才情你修得一半我也知足了!井底之蛙脾气倒大!江家门楣是给你们这群败家子当场作践的?!”

      手中鳌头拐杖一顿,“上梁不正下梁歪,养而不教谁之过?不用上朝了!思过!!给我去家祠跪!跪上三天三夜!”

      见地上两人被她说得头目低垂面红耳赤,大气也不敢透,只又再瞪了一眼江活:“看你养出来的好儿孙!”

      江活深深一揖:“母亲教训得极是。”

      “都土埋脖子了,还不给我一丝轻省……”老太君看着三个儿孙,再思及宫中那个,简直一个赛一个的闹心,猛摇头,颤悠悠地起身离去,边离去边吩咐身边丫鬟,“那画儿拿去裱。裱好了挂我房中。”

      忽然江悠母亲闯了进来,颤着声道:“哎哟哟老祖宗啊!这下坏了呀!!”

      江活皱着眉头看妻子:“什么坏了好了?怎么说话呢?”

      “悠儿回宫到现在昏迷不醒!太医说是急火攻心,灵力全耗!!现在怕是……怕是……”说到这里人已快要痛哭,接不上气来了。

      “怎样?!”太君手杖一顿,猛声问道。

      “快……油尽灯枯了呀……”

      老太君只觉得眼前一阵黑蒙,下刻已被人惊叫扶住。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深呼吸了一口气:“没事,还死不了。快快将这两个孽障绑了。我要进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四十七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