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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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华装戴整齐，手里拿着那张笺，站在门前却不推开，皱着眉头思考了一阵，终于对身后的洛诣说：“我一上那艇，只怕你在殿试卷子上画小鸡啄米也是状元了。”
“我也买了最近边城戌时发船的船票，到了那再转商船便可回金国。出门左拐，到了我叫你上船。”洛诣微微耸肩，“你决定吧。”
夏华惊喜地看着洛诣，猛地一拍他肩膀：“功力见长啊小子~！”说罢眼睛转了一圈，计下脚程，“算了，估计半路就得被拦回来。还是先去会会大人物再说吧。”
阿未旁边犹豫好久，终于悄声建议：“小姐啊……要不带个面纱……？”
夏华一愣，随即一瞪眼一伸手就炒他个爆栗子：“我哪儿见不得人啦？！”说罢转身推门就走了。
阿初报以同情抚摸，阿诣叹了口气就跟上去了。
一路人缓缓下了楼，穿过喧哗大堂，有人认得洛诣，有人认得初未，都想上去套近乎，还没靠前，忽然看见那三人今次围着一个姑娘。
雪肤玄衣，长身玉立，信步缓行，那通身风流，悠闲意态，轻轻掠过，温柔恬淡，给人岁月静好之感。
大厅里逐渐安静了下来。竟没有人舍得去打搅那份安详。
晓花笼雾，夜月照江。
任何东西到了极致境地，便拥有叫人缄默的力量。
直到那一行人出了店门，人们才逐渐回过神来，可却没人说得准她的容颜。
而夏华目不斜视，直走到那乌艇，艇上早有童子候着了。夏华递上请柬，那童子看了便笑道：“请随我来。这三位公子请到偏厅稍候。主人交代只见姑娘。”
夏华一笑，吩咐道：“那你们三个便等上一等吧。”
给洛诣个放心的眼神，便示意童子带路了。
走至主厢前，童子通报，得了准，便打开了房门。一阵淡淡药香飘然而来。
夏华心下猛叹气，这回真的没跑了。真不该叫阿诣参加科举啊。不知道好好说话，这人能不能买个面子放自己回金国？毕竟她好歹也算打过照面的王妃嘛……
步入厢中，果然是江悠。只见他躺在一软垫上，这时正轻轻咳嗽，听得有人来了，便撑起身，侧靠垫边，再退了侍者。
待得关门声响，他才微微笑道：“夏妃，好久不见。请恕我此刻抱恙，不能亲自相迎。请坐。”
夏华对待病人态度一向柔软，当下只轻声道：“客气了。”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才又开口问：“你找我什么事？”
江悠一笑：“我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且先听我说另一件事。你可知道洛家村？也就是洛诣的家乡？”
夏华欺负人家看不见，当面翻个大白眼，这不明知故问嘛？！
“当然。我在那住了一阵。”
“你可知道洛家村遭到屠村，村里一个活口也找不到了？”
四周忽然静了下来，江悠久久听不到回音，有点心焦，轻咳起来，边咳边问：“夏华……你在听吗？你还在吗？”
“谁干的？”许久许久，才听得了短短三字。那声音像是冰冻过的利刃，尖利寒气扑面而来，压抑着最极端的不祥。
江悠听声辨心之功早已出神入化，听得这冷酷声线，心底猛地一惊，想不到这夏华会有如此逼人的气势。
他脑中诸般念头电光石火，最后稳了稳心，才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说得一段，便要停下来喘上几喘，好一阵才能顺过气来继续。饶是夏华再好性子，此刻也给弄得跳脚抓喉，管他三七二十一，扑上去便扶起来拍背顺气。
“怎么病成这样子？”当真个黄丝吊气，真怕说着说着就玩儿驾崩，到时她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而江悠得她靠近触碰，只觉得浑身舒畅，流失的生命力一点点地得到补充，眼睛也忽然看得见了。看着眼前那关心面容，他垂下了眼睛。
“我知道你在意洛诣。这些消息，我可以替你通通隐瞒。重造一个洛家村也不是什么难事。洛诣有生之年都不会知道。”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作为交换，我希望你与我……建立乾坤。”
这回夏华愣住了，只一股劲地消化获得的信息：
1.洛家村民是妖者杀的。而那要夺的幻梦之珠在阿诣身上。
2.地气流失严重，原因不明，导致结界快要消失了，四国将乱。
3.阿诣知道消息肯定哭死，而江悠主动提出隐瞒帮助，条件是……与她建立乾坤？
消息1+阿诣是她罩的=>她跟妖者算是扛上了。
消息2与消息3，嗯，理不清。
于是夏华开始提出疑问：“你不是说我身上有无尽地气吗？能不能转到结界上？还有，为什么提出这么古怪的……交换条件？我可是得了乾的。”
这世界一定乾坤，永不更改，之后再吞几次契玉，先定了的那方也不会有变动，只有未定的那方跟着转变。
夏华端详眼前人，怎么也不觉得像智障啊……
江悠心中何尝不是百般滋味，无奈之极习惯性向后一躺，不想刚刚夏华扶着他拍背，这下动作直直偎进了个暖软怀抱，丰沛地气笼罩全身。
好舒服。
江悠叹了一口气，出生以来都没有这么舒坦过，当下两手一圈夏华的腰，偎依得更紧更深，全然不顾自己这番模样，在旁人看来，是绝对的投怀送抱。
小花囧了：“喂喂！男女授受不亲啊喂！”手慌脚乱忙要挣。
江悠笑了，脸搭在她肩窝里，用耳语的音量，轻轻道：“想听真相就不要动。”
“。。。。。。。。。。”
江悠深呼吸了一气，笑出声来：“这样说话儿真好，不费劲。”原来健康是这般轻省的感觉。
“……说。”小花一翻白眼，完全不想废话。吃豆腐吃得如此理所当然简直世间罕见，幸好脸蛋不错，不然亏大发了。
“土地之气，有两种力量，一种是生化、承载，一种是封印、覆盖。你疗伤止痛、净化安抚、踏水不沉等能力，都是由此而来；但不知为何，你封印覆盖的力量却被封印了，非常弱，除了自身防卫功能，其他的一点也没有显示出来。而结界需要的正是第二种力量。”
江悠顿了顿，奇怪道：“不应该啊。谁能封印“封印之力”？”说到这里，怀疑地看着夏华，“你把自己封印了？”
夏华回他一个“我吃饱了撑咩”的眼神。
润知君挑挑眉，又继续道：“所以你没有办法给予结界力量了。而我生来眼盲体弱，占卜之事极费元神，若再没有地气生化，明年开春玄武就要择新君了。当然，你没有义务帮我，可你在意洛诣不是吗？水国王君，有隐瞒事实的力量。”
说到这里，他摸出一颗契玉掐在指尖，黑玉珠凝脂手，暗夜烛光中竟生出最优雅的魅惑：“你是我的眼。你是我的药。吞了它，从此我替你隐瞒任何残酷真相。”
“任何？”
兰花悄悄绽放，那是暗夜里最隐逸的香：“只要你想。”
夏华静静看着江悠，而江悠坦然回视。他不怕死，可他也不想死。既然有法子挽留生命，那他就不介意去努力。
“也许有别的法子？我当然无所谓。可这样不公平。我怕你不甘愿。”夏华叹了一口气，柔声道。
江悠的笑容僵了一僵。
甫一满月就得玄武来栖，丧失目力换来窥视天机，百病缠身换来掐指一算。
他也想要慈爱高堂亲自抚养，也想要知心好友卧榻长谈，也想要健康无忧，也想要迎风远望。
甘愿？世皆羡水国王君生而尊贵，谁曾理会江润知甘不甘愿？
他一瞬间竟觉得自己软弱凄凉，千言万语到了口中，只剩幽幽一叹：“万般皆是命。”
忽然觉得手中一空，下瞬已见夏华把契玉吞下了：“好了。我吞了。把阿诣叫过来，你知道什么，便全部告诉他吧。”
江悠愣住了：“为什么？”不要交换了吗？
“因为你说你若没有地气滋润，就快要死了。一个人无论用什么举动来挽救自己的生命，都是可以理解的。事实上，现在的处境，他知道了反而更会安全。”
说到这里，她垂下眼睛：“而我，只是真的不想身边再有人死去了。”
夏华起身，到窗边眺望，这时艇子已经游到幽镜潭。而江悠不需夏华触碰，也可自由视物了。
他看着夏华凭栏远眺的背影，轻轻道声：“节哀。”
许久许久，才听得一阵轻笑声起，冰冰冷冷，像是冬夜里充满水汽的寒风。
“我要那贱人赔。”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四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