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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祈招便留在天宫中了,留了好一段时间。灵宝天尊的小儿道隐得知祈招来了,延他往家中小住。天尊向来亲切,问过老卜官的近况,将手摸在祈招头顶探了探,见他体况尚可,便嘱咐道隐带他四处走走,识些天宫景物。两人许久不见,更觉亲切,周遭逛遍,便绕着天尊府院墙散步,谈些儿时趣事。谈话间歇,祈招突然来了精神,问道:“你可知肇亭仙君?”
      “自然知道,但不甚确切。”
      道隐性子朴淡,栖身经阁,每年出门不过几日。与肇亭只于法会上见过几面,私下并无交集。虽是传闻,但也择了可信的,说与祈招听。
      “天君近亲,亦是龙族。其父神将肇苍,统天宫兵卫。肇亭天赋异禀,修行快于常人数倍有余。五百年前天魔交战,于不周山南斩鬼车五头,立了首功,彼时不过千岁。天君颇爱惜他,赐其龙渊神剑,又允他可晚两千年继职,自行修习,不受天族族规所限。现如今在天界,同辈人中,其地位仅次两位天族太子。”

      祈招听了感叹,原是这样英武的人,若不相识,还当是儒雅公子。心中更觉倾慕,往后见了人,只要稍相熟些,便寻了借口打听几番。虽说大抵也只是围着那几件事,翻来倒去听了许多回,祈招也不觉烦,总再问,还有呢?渐渐有好些人知晓了,祈家小儿对神将之子有了别心。众人也不奇怪,年年这样的事都有几回,久了就当喝水般习惯了。随意去路上抓位正走着的仙君来问问,谁不知肇亭的大名,又有谁不知身边有个某某对肇亭起了意。不过,也确有几位入过肇亭的眼,出入相携,举止亲密,但是真是假无人可知。有传,那些相好之人中竟有碧霄神女。可神女…不是已与元祐真君定了亲么?故而有的仙君对他颇多微词,说他轻浮不雅,帏薄不修。那肇亭却不是个在意声誉的,听了也不改面上笑意,风言风语似都撞了铁墙。听闻,他现在正好着的不是那谁么?日前还有人见着在武德院里…这祈招怎的还毛头毛脑处处问人?难道,他竟不知?

      祈招也去了宏云宫,却不敢进到宫内,只在门口树后悄悄立着。有时能见到肇亭出门,风姿俊秀,若松柏青青。多数时候则是看小厮忙活,不过这也并非无趣,总归是和他有关的事情。见翊圣真君来访,众人忙前忙后地准备,祈招竖起耳朵悄悄地听。喔,原来肇亭见客,喜穿那龙纹红袍,带冠则要血玉簪。见有时府中小厮作息杂乱,原来但逢每旬最末,肇亭要睡懒觉,快到午时才起;如若修行,则日日寅时刚过便要起身。祈招听着墙内的哈欠,偷偷替了小厮们苦,暗笑主子古怪,连着累了一院的人。还见有人提了几袋东西往外丢,袋边破了小口,细瞅着像是些巾帕荷包,更有些看了让人生出遐想的物件。祈招还想,肇亭怎么用得上这些东西,又见连守门小厮手中也拿着一味精致点心在啃,便忽的明白了。心里发了堵。假若不是同道的人,见他人落了难,只叹一句无情便罢,但若是了,就不免兔死狐悲。有些苦在胃里点点打着,祈招想,这样的人,究竟有多少?他当真,一点也不在意么?

      宏云宫旁有片竹林,林间有小桥流水,有一小亭。风清月朗时,祈招常独自一人坐在亭间,听着流水,或听着院墙内断断续续的音。那些细碎的言语伴着明黄灯火,似带了些人间的烟火气。祈招听着有些醉了,仿佛小时母亲在厨内做着蒸点,周围众人咿咿呀呀的转。原来在天宫内,也有处让自己留恋的地方了。偶有肇亭的声音传入耳,淡淡的,又自绿波中洗了一把,愈发清俊。祈招想,假若与他在一处便好了。有些温情,又渐渐在心里燃了火星。

      却也有被惊得心背一凉的时候。那一日正凝神听着。这听墙角的行为虽是不好,但那日院内声音大了,自传了出来,似有两人在争执。一人声音浑厚平稳,在说某位氏族公子的事。那小弟为了能继父职,使计让大哥犯了错,被贬下界受罚去了。如今刚继职,嫁祸的事儿被有心人翻了出来,捅至天君跟前了。因不是名门望族,天君着手让二太子处理。仙族继职的惯例,若非在职时犯了大罪,是不至被革的。既是继职前出的事,只好让那大哥含了冤,忍气吞声了。二太子这般想,众人怕都是这般想的,故那小弟也有恃无恐,让人看了气愤也不能做声。另一人声音轻侈,却带了些怒气。好似被戳到了什么痛处,突然嚷了起来:“凭什么就得遵了惯常条例,那条例不也是由人树的么!”无人接话,一时静了会儿。竹林悄悄地摇,带了些温润香气。没有肇亭的声音。祈招想,他是怎么看的呢?看着眼前根根绿竹。又觉得,他应不会纵容这等行径。果然便听得他说:“寡廉鲜耻。”冷冰冰的,钻了竹林带自一股飒飒寒气。祈招心里有些冷,也有些庆幸。庆幸喜欢的是这样的人,人没有错,冷的…似是这人骨子里便不留情面,不带感情,之前的巾帕香囊是,刚刚的处事断案也是。然而这事似就这么定了,无人再吵。不久见两位公子先后出来,为首那人祈招认得。伯元太子身边怎无仁恢?那日明明看到喜鹊倒提在他手里。

      时日渐长,祈招也敢去找肇亭了,因是有了光明正大的理儿。史官留了他请誊些书卷。这孩子的字是自己教的,老史官也满意,总不至让那些新来的小童乱抹乱画,看得人眼疼。祈招寻了些由头往宏云宫去,说是要请教些东西。这理由后来让仁恢笑的肚子疼,说哪有找这种方法熟络感情的道理,这样请教下去,便是脾气再好的也要发作打人。仁恢还瞪着豆眼,捏着阴阳怪气的调逗祈招,问他心里到底想请教什么。说人间的戏本子,请教到最后都是到衽席上去了,你怕不是也想走这个路。祈招急的去揪鸟头上的毛,赶得仁恢嗷嗷乱叫。但确是给他说中了,这番两次后,祈招进了宏云宫,再找不到肇亭的影子。院里的小厮也并未拦他,只是看着他笑,笑得祈招心里毛毛的。

      去找了月璃,祈招问这样是不是不妥。月璃也笑,问他还能不能说些别的。祈招发了难,他由着身体缘故,并不适合修习法术武功,况卜官一系只重占事一道,修得深了便可参透往来诸事。可这占事和肇亭似也搭不上边。再者,天宫诸事他也不甚清楚,宫中人物也只稀疏认得几个。再论别的,肇亭总与那群人一块儿,鼓乐笙箫,恁红倚翠,他自己…想了想确实不适合。那自己平日里喜欢什么?举笔临帖?祈招写得一手好字,是书仙看了也啧啧赞的。读本子听戏?仁恢常自人界搜刮了话本来,祈招爱看,也爱听他学了戏台上的人儿咿咿地唱。两人也常学了戏子相对,总演些包公断案,钟馗捉鬼的故事,末了两个小鬼笑作一团。爱吃江南点心?母亲是来自人间的,在时常做糕点,祈招爱吃,父亲盘里的不敢拿,便偷偷抢了姐姐的。母亲去后,祈招怀念,央了老仆自人间学了手艺,有时做着,暖水和着糯米团子,黏黏的,心里却温存。嗯…这些肇亭大概都瞧不上吧?是仙君总高看凡人一等,喜欢这些东西也倒像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祈招想,自己与他,大概真无法搭到一起去,空有些喜欢有什么用,既谈不上话,他也…不须自己做些什么。

      因此那日在院里听得人说,近日肇亭在寻一种名为日曜的石料。祈招的热血窜了起来。若是要找些别的,他也得跟着愁,但星坛奇石多,或有找到的可能。问了小厮,道是一种白石带着金纹。金纹如齿轮状盘旋石上,故名日曜。这类石还分两种,石身闪着光点的是万里挑一的上品,若无光点,便只是一般。肇亭默默记了,向老史官告了假,便央月璃送自己回星坛。

      这几日两人闲谈,月璃有时也问,“你近日可有与他再说些什么?”
      祈招有些无奈,作实说道,“没有。上回怕是惹恼了他,我不敢再主动说话。”
      月璃却言:“他对人似乎并不苛刻,无须这么怕他。”
      祈招摇了摇头。

      老卜官听幼子言要去星海寻石,命了一仆跟随,又再三嘱咐只在外层星上寻找即可。星海三层,老卜官也只往二层去过,再向里更不知有些什么。然是二层,也有护星神兽,灵力高深,非常人可敌。只外层小星较为安全,虽有些妖物,但法力低微,祈招应能处理。
      祈招应了,略作整顿便撑槎往星海去。外层星间浮着淡淡紫云,雾气朦胧,立于星上又若身处汪洋之中,仙气浮动,更觉神思舞逸。假使平时定要好好坐下欣赏一番的,此时却没了兴致。星目繁杂,祈招慢慢地找了,一个个绕着细细的看,植被下的细微处也用手翻起。小仆倦了,祈招便让他在某星上休息,自己眯了眼,复又寻起来。连着几日,也没寻到个结果,其他形色神异的石头倒是不少,祈招也令拿筐装了,回屋置于书架上。奇石闪亮,夜里也不黯淡,倒像在屋里另劈了片天似的。

      外层找遍,祈招欲往内再探。小仆拦了,说卜官再三吩咐,不可进二层一步。祈招想起小时与姐姐淘气,大着胆子往里头探过,只知雾气更深,若不深入倒也不像会遭了什么魔障,便笑着劝说:“我们只在外沿寻着,不往里去。”小仆挠着头问:“少爷这么认真地找那石头,是为了做什么呢?”祈招只言想为人备份小礼,为的何人却不肯说。一日下来,也未发生什么,小仆便不再拦。
      书架上奇石快要堆满了,大些的移至案上镇纸用了。连姐姐房里也送了些,祈愔都用细丝将石头穿了,悬在门上做了帘子。出门时叮当作响,倒也有些韵味。

      这一日,祈招正在星上寻着。泥塘上覆着一层地衣,踩上深深浅浅。祈招慢慢地走,边用手拨了稍长的叶子察看。入了内层,星也大了些。往顶处走,地面下陷,地衣缠在膝边。祈招有些乏了,四周探探,摸着个凸起的石块坐下休息。又发现这石块前还接着一石,众石迭起,盘盘绕绕像是条路。便踩石向前,快到终点时见前端发出些月色光芒,忙快步跑去。有约莫七八块日曜躺在地上,祈招看了不由惊喜。用手拾不动,便使了小术法撬了块出来,那石头却不是带着光点的。心里有些遗憾,又不肯就此离去,将石贴身放了,拖着泥腿在顶端绕来绕去的瞧。

      时间久了,脚下的石路似有些变化。原是朝着南方的,现竟指向了西边。祈招暗道不妙,登时悟到可能是蹋在神兽身上了。刚才又踩又敲,扰了它睡眠。再不敢放肆,忙揣了石原路绕回。却见刚刚坐着的地方现了一块日曜,隐隐带着星点。因有雾气,一时看不大清。嘱咐小仆先出了潭,命他悬身十丈之外,若听闻里面有变动便速速回坛请祈愔过来。小仆知这主人性子有时执拗得很,不敢阻他,只拿眼神幽幽地望着,带了哀求。“少爷千万小心,小的已经五百年没见老爷发怒了,先前进了内层星海没有告知老爷,假若现在少爷出了事儿,我们怕得被打回星上做草木去了,”又道:“昨日在那紫星上我还见了位同伴,气息奄奄,可怜得很啊…”

      祈招使了诀飞往南边,这回连脚地也不敢点。想着之前连一般的日曜也难拾起,便想快刀乱斩速战速决。凝了柄剑才欲刺向石周,那石却猛然抛了起来,连着跟粗壮长尾,一瞬便将凝出的剑碎成了雾气。祈招被弹至高空,心里暗骂这兽狡猾,早发现了自己却不做声,见他欲走,还故意显了日曜诱他上钩。虽也怪自己贪心,拿了一个仍不满意。但既是他想要的,怎能舍了好的呢?已是骑虎难下,那便搏一把。心想若是落到潭内,怕再难够上尾端。故回落时瞅准石路,落下便匍匐在地,手脚并用地挪至尾尖。神兽显了大半身形,那石路原是它背上尖角。祈招偏头望去,见那兽身首未动,只提了尾胡乱捶打,他挂在尾尖,本身便环在尖刺之上,尾一抽地,便觉万剑刺身,震得肺腑出脏,天官失灵。强集中心神,拽了衣角小刃,借物幻形,又凝出柄剑刺向石周。每刺一处,兽尾震觫,愈大力将尾甩至空中,复又重重砸下。这时祈招只庆幸身下是泥潭而非实地,若是打在天宫的金刚石上,怕是往后都要在榻上过日了。
      如此再三,石块略有松动,只需最后一击便可脱落。知觉似已脱离控制,祈招只闻到些血腥气息,却因泥堵了鼻口,变得略微奇异,杂了地衣的鲜。但力已不足,再难幻出一剑。祈招从未有如此刻这般恨自己怠惰修行,跑去好奇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在关键时刻坏了大事。微微低头,见神兽快要立起。心念一动,迅速搜寻脑中记忆,口中默念,顷刻间狮身羊角的巨兽于空中凝形。因雾霭氤氲,更添真实。那兽双目微微失神,却张口挥爪便朝潭中神兽扑去。神兽一惊,见迎面巨兽竟无声响,形态却又逼真,正疑间,顿觉肃杀之气针针扎入体内,便猛然立起,调转兽身,长尾狠狠一扫。祈招一直等着这时机,见兽尾似雷电闪去,只又勉强爬前一点,伸手护了那石在胸前。

      只觉这一下似和之前不同,感觉到些痛。手中似落了些实物,便马上攥紧。往后他便不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写的比上章快了!依旧希望有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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