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埋》冷感

5、老常

　　老头的人摸着黑来，等区里恢复了电力才找到王选。
　　整个人搁实验台上躺着，像只给初学者解剖失败的小白鼠。
　　破破烂烂，好不凄惨。
　　许倩雯事前做了再多心理建设，这会儿也没兜住，豆大的眼泪直落，又不敢放大了声，呜呜噎噎。
　　老头拉开她手一挥，先让人上来检查生命体征。
　　随行的军医摇摇头，就没抱多大希望，一听脉惊得一后仰。
　　“……心跳，人还有心跳。”
　　一下一下，脆弱又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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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lta近期出了两件丑闻。
　　一是让某只危险不明生物携全区物质跑了路，搞得整个区基本瘫痪。
　　二是误抓了个无辜群众私刑滥用，搞得整个人基本瘫痪。
　　前一桩是命中必有此劫又牵涉挺广，具体经过被上面压了下来，还隐去了几个在场人物。
　　后一件就完全是三区长没事找事了。
　　主人公是八区的草民，无父无母无兄弟，别说还留着一条命，就真是交代在实验台上，文档里寥寥几句就能粉饰太平的事，非是给这老头捅了出来。
　　这得是什么关系？
　　要不知道人跟他就一面之缘，私生子的传闻都得出来。
　　……不过既然一面之缘，你给他撑什么腰呢？
　　白大褂男人看着条约一阵冷笑。
　　怕就怕人不是为这贱命一条，而是有意针对他delta。
　　毕竟风头太盛，魑魅魍魉就抢着上场了。
　　第三区啊……
　　老头子头晕目眩，也该换换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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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选从手术台下来，没养几天就强行出了院。
　　上区医院的味儿实在糟心，惨白惨白的墙壁地砖，柜子上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白绒花，由内而外得透着股高贵。
　　结果刚出医院大门就被人逮着了。
　　“王选是吧？”
　　老头站得笔直，跟之前的一面差不离，挡着王选路不让人过去。
　　“小子，以后，你就跟我了。”
　　“记着啊，我姓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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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常大名常乐文，今年54高寿，须发全白，身强体壮，精神隽铄，眉宇间尽是老军人的严肃，远看还挺唬人。
　　只见他围着训练场找了一圈又一圈，终于看见独自蹲在树荫下的那一坨，上去一脚就踢在男人屁股上。
　　“王选！你他妈的又抽烟？”
　　“消气消气……”
　　王选腆着脸拍拍灰：
　　“我也得不了什么肺癌肺结核，抽烟喝酒不影响。”
　　老头吹胡子瞪眼：
　　“你能耐？你物质呢，注射了吗？合着是觉得器官不合适想再种一次？”
　　王选望天，懒洋洋地没啥精神，当着老头随口一答：
　　“忘了。”
　　“――这他妈你也能忘？”
　　老头一边吼得震天响，一边把怀里注射器掏出来扔他。
　　15cm长短，内容积细得像只温度计，里面不知道该称为液体还是气体，随动作左右晃荡。不过就这黑黝黝不及指甲盖的一点，够在低级瞭察区内买块地。
　　王选顺手接过去，不及眼底地笑笑。
　　“靠这东西续命……跟给机车零件抹机油似的，还挺方便。”
　　老常锁着眉瞪他，斟酌了半天，开口还是语气冷硬。
　　“王选，你别怄了。”
　　“这世上总有那么几桩事儿要打你的脸，你要都能打回去，才算你能耐。”
　　王选半响没说话，捞袖子把针头扎进去，拇指一推，提纯后的物质就随血液就在他体内扩散，去到该去的地方。
　　干完这事，王选抬起头，觉得日头有些晒，于是眯了眯眼。
　　“您说我这种，除了外面一层皮，五脏六腑都是伪体，是算人类，还是算物质生命？”
　　当初内脏被毁得七七八八，吊着口气准备找人算账。
　　结果一睁眼自己都不是自己了。
　　除了一颗尚能跃动的心脏，王选里面彻底被掉了包；
　　右边原来那颗眼珠，也没撑得过瞳孔刺激，萎缩变了形，就给挖掉，植了颗纯度颇高的物质义眼。
　　把人拆得七零八碎，没料delta还能给你装上。
　　虽说外表跟之前没差，但总归是个东拼西凑的怪物。
　　说完王选都觉得自己怪矫情，有点没事找事；
　　空注射器在手指间转转，他扯出个敷衍的笑。
　　“虽然不是原装货，但起码性能不错，我也不亏。”
　　老常张张嘴，终于没说出啥安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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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选分的很清楚。
　　就是给了他几个高配零件，也忘不了当初谁卸的他。
　　这上面也是挺厉害，眼看丑闻被捅出来了，干脆把人重新装一装再大肆宣扬。
　　讲它怎么知错能改有情有义，讲它怎么贴心补偿爱子爱民。
　　把自己的罪过吹耀成荣誉，来标榜仁慈。
　　可以；
　　够令人犯恶心。
　　这叫还债？
　　这叫施舍。
　　你王选就是个命大没被凌/辱至死还得接旨谢恩的傻/逼。
　　……
　　老王他就想啊；
　　按照这个逻辑，他去把某些人的肠子扯出来，再找点东西给填回去，人也能对他感恩戴德不是？
　　他还真想这么干过；
　　可是老常拦住了他。
　　非是把这条满身戾气在人群里横冲直撞的野狗，给栓住了拉走。
　　王选就是这么个人，你说他可怜也好，说他恬不知耻也罢；
　　只要是真心实意的一点恩惠，他必然会不悔不改记你一辈子。
　　他信老常。
　　老常跟他说：
　　杀几个不算本事，杀干净了才算。
　　前提是你得活着。
　　人没了什么都没了，而活得再窝囊也总会熬到翻身的那天。
　　得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