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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营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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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选躺在隔离椅上,双眼呆滞,意识模糊,整个人像被重卡碾过。
他不太清楚自己的死活,恍惚看见了被捆绑在两旁的手,费力想收掌,却发现只有指尖动了动。
……怎么控制来着?
算了,不费那个劲了。
王选睁着眼不愿闭,生怕一闭上就再也不舍得睁开。
你说这么些年,嫌他们下等腌臜的遇见不少,这嫌他太干净的,真他妈是头一回。
不成啊……就这么死;
没个起因经过结果。
太他妈不甘心了。
耳膜咯嘣一声响起线音,然后是外面的一片吵吵嚷嚷。
……哦,听觉,听觉还在。
锁住他全身上下的黑铁突然全部关闭,但说实话,王选真不想口枷松开。
他满口腥血,从五脏六腑上涌而来,没东西堵着,必然要流出来。
脏,弱,看着废物。
好像被折磨怕了,只能奄奄一息地吐血,乞讨怜悯。
呸。
哪怕带着口枷像个畜牲,那也是桀骜不驯的畜牲。
可生活总是事与愿违。
人不仅要他吐,还要把他拉出去溜溜。
等左右架着他的人走到门口,门外一堆人秃鹫般的围了上来。
“还没物化?不能直接刺激大脑?”
“……走程序,没物化迹象不能送delta区。”
“都他妈这样了还等?直接剥还能不化?”
“……”
扫过来的几个眼神,像看在地的蝼蚁。
哦,是他傻逼了。
他一不属上区,二不是漂亮姑娘;
得不到怜悯。
许倩雯从人群后边挤进来,惶惑地瞪大了眼。
“怎么回事?不是重新体检吗?!”
没人回答她。
王选心情有点糟,想开口让她别过来,嘴还没张开先扯着嗓子又呕出口血。
艹了。
肯定很难看。
许倩雯要前不前的,眼睛湿得像随时都能落泪,咬着唇生生忍了,说话气息都不稳。
“……王选?”
不至于。
老王垂着头,额发耷拉在眼前,看不见表情。
真不至于。
但好歹很安慰。
这是第三区,小许姑娘能不管不顾地追过来一趟,已经是一片心意。
算了。
这人情,等他能熬过这关,再想着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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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倩雯站在原地,看人押着王选上了辆车,竟有种心如死灰的平静。
“……我能问问,这是要带他去哪儿么?”
旁边一个看守的卫兵,看了看她越抑制越颤抖的手,终于没忍住:
“上级来了命令,说是性质恶劣,三区实验条件又不够,要转移。”
“已经定性了吗?”
“没……”那士兵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
“体检报告还没交到区长手里,但先传给了delta直领,人越级下的命令,直接上刑……”
“不能越级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许倩雯激动地抓住了他的领子。
“你们区长呢?”
“那是delta,情况紧急不按正规程序走也没……”
许倩雯的手慢慢收紧,一字一顿咬着重音。
“你们……区、长、呢?”
等她闯进控制室的时候,老头子正一边摘帽一边过问:
“八区接过来那小子呢?体检报告下来没有?”
然后许倩雯撞开了门。
给她带路的卫兵摸了摸鼻子,急急忙忙跑过来佯装道:“对不起区长,没拦住……”
老头挥了挥手,朝许倩雯:
“八区的指导员丫头吧?你也别急,我都刚从外边回来,报告都还没……”
“王选被delta转移了。”
老头话一顿,缓了缓才明白过来人意思,脸一沉,凌厉的眼神往身边人扫,音调提了个八度:
“没人给我讲过这件事。”
周围人往后退了退,有小小细细的声音传出来:“……八九不离十了区长,犯不着为个下区玩意得罪delta。”
“妈的。”
老头腰杆一挺:“老子亲口答应的那小子,就得对人负责!”
“那什么delta,把你们也给吓怕了?”
“在老子区截老子的胡……我还没死呢,三区!你们还犯不着去舔别人!”
老头估计是真上了火,最后一句还破了音。
“他……他受刑了。”许倩雯好容易才稳住情绪,只一股脑地想说出来,都有些语无伦次。
“可军医说……他的心电和剖图没有问题,他有心脏……”
“他明明有心脏!”
老头眼里闪过丝错愕,黑沉着脸良久才道:
“丫头,你和我去接人。”
“先无论他是什么,进了delta,活不活着只能看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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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大褂男人看着体检表激动得坐立难安。
有心跳,有心跳……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真是个物质体,或许实验能够提前完成……
等人被抬进来绑上实验台,他在周围来来回回地走,好几次同手同脚。
“……你可真顽强。”
他俯身看僵直着眼的王选,笑着摇头。
“没有正常人类――即使经过人体强化――能挺得过几乎重合的次声波共振。”
“你的内脏、你的头……不应该这么完整。”
啊对,次声波共振。
王选在三区受的刑。
通过造成人体器官的位移扭曲变形碎裂,使物质体被迫物化,露出端倪。
“不用装了。”
“来吧,让我看看你原来的样子。”
王选的眼睛动了动;
他原来的样子?
八区,废土,机械,黄昏。
下训后私自点烟,让尼古丁麻痹神经;被兄弟开玩笑,说你小心罹患上肺癌。
他享受不了上区人嫌鼻子眼睛不美观动辄就种植物质体的待遇;器官老化,就只能让它休息。
不过对于他们这群朝生暮死的人,活不活的到病发那天都未可知,像疾病这种东西,实在不值一提。
何况王选向来觉得,生也不重要,死也不可惜。没有特别想得到的,也没有什么不愿失去。
他这半辈子,活得四顾茫然又自在随性。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好歹是条真实的生命。
他等嘴里的血凝固,用滞涩但尚能调动的声带吐出一个音节:
“滚。”
“……”
“演技不错。”男人直起了腰,压下脸上的不忿以维持体面。
他看不惯一只将死之物还如此轻蔑,这本是强者的特权,他感到紧张不适。
“我们直接开始吧。”
机械手臂被驱动,从中间兀出一根细长的探测器。
它直直地插进了王选的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