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为后》赵撄宁

3、新茶

　　姜姝当晚抱着从贤妃那里用两斤新茶换来的异瞳长毛白猫回到椒房殿时，全福正候在殿内，手中的茶碗氤氲着朦胧的热气，听到婢子回禀说贵妃娘娘回来了，赶忙丢下茶碗迎了出去，行礼行得恭恭敬敬。

　　“娘娘，圣人让奴婢来给您捎句话。”全福满脸堆笑，目光触及姜姝怀里的猫，一愣，又道：“这是哪里来的小主子有幸得了娘娘的眼？真是好福气。”

　　姜姝心知全福是来通知她今晚萧旭不会来椒房殿的事，却也只作不察，笑盈盈地说：“这可是我用了两斤明前龙井同贤妃姐姐换的小家伙，就叫新茶，是个小娘子。”

　　“新茶小主子品貌出众，娘娘好眼光。”

　　“福公公客气了，倒是不知圣人让福公公来与我说什么？”姜姝顺了顺新茶的猫，得了两声新茶舒服的呜咽，眼含笑意地看着全福，眼底一片清明。

　　“圣人今晚有事同皇后娘娘商议，使奴婢来禀娘娘一声，让娘娘莫要等他，早些安歇。”

　　姜姝一点都不怀疑萧旭所说的有事同皇后商议，她曾经也想过萧旭与皇后不甚亲近或许是因为王氏势大，身为帝王有所顾忌。可直到祖父辞官，煊赫一时的姜氏被荣养起来，只余空名之时，姜姝终于明白，萧旭从来就不是会被臣下左右的帝王，为储君时尚有韬光养晦的必要，登基之后便有如利刃出鞘，不见血不罢休。

　　“那圣人明日可还有事同皇后娘娘商议？”姜姝眉梢轻扬，一双眸子璨若星辰，整个人似乎在昏暗的天色里都能熠熠生辉。

　　“奴婢不知，但奴婢能为娘娘向圣人带句话。”全福在心里小小地赞叹了一下姜姝的反应，他眼看着姜姝从一开始的不愿意进宫伴驾，到如今的娇软可爱，宠冠后宫，由衷地生出几分欢喜来。

　　全福还记得初见姜姝时的情景，那年姜姝七岁，萧旭十八，谁也不曾想过这二人日后会有现今这般牵扯。冬雪凄寒，先帝为淑妃摆了生辰宴，全福跟在时任太子的萧旭身边，看着姜姝和萧晓萧晗姐弟俩打雪仗，姜姝顽皮，团了好大一团雪扔进萧晗的衣领里，惹得萧晗气冲冲地要报仇，萧晓便笑着袒护姜姝，让萧晗有点身为男儿的气度。

　　当时的萧旭衣冠整齐，坐姿端正，嘴角含笑，神色平和，众人都道太子有林下君子之风，端方如玉，全福却看见萧旭眼底那快要藏不住的笑意，眸光一转，恰是闹成一团的姜姝和萧晗。姜姝最终被娘亲谢氏搂在怀里好一顿揉搓，谢氏代女向淑妃表达了歉意，说家中幼女被宠得厉害了些，望淑妃海涵。

　　淑妃出身不好，不过是个六品官的女儿，因着花容月貌得了先帝青眼，由于没有家族做支撑，常常被出身好的妃嫔暗讽，便将一双儿女看得格外的重，听了谢氏毫无歉意的致歉，哪怕明知是小孩子间的玩闹游戏，淑妃脸上的笑意也显得勉强而敷衍。

　　于是萧旭眼底的笑意就更深了，谢氏察觉到了萧旭的目光，转而跟着旁人一起称赞太子风姿不俗，怀里的姜姝就在这时歪着头看了被母亲称赞的萧旭好一会儿，摇头晃脑地念着：“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千秋殿里的萧旭听得全福重复了姜姝的问话，眼里溢出几分笑意，说话间很是快活的样子，道：“你下去把前些日子贡上来的那个玲珑珠玉球送去椒房殿给新茶玩，猫儿爱玩这些。”

　　旁边的王皇后唇角的弧度有一瞬间的凝滞，萧旭口中的玲珑珠玉球是官家匠师所制，因工艺精巧复杂而分外难得，德妃曾开口为大皇子讨过，被萧旭给搪塞了过去，王皇后本以为萧旭是要留着这东西给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孩子的，未成想居然给了一只猫。

　　王皇后保养得宜的长指甲轻轻地滑过袖口，仍是温温和和地开了口：“佩玉，去把库里那盒南海珍珠送去给贵妃，想来那猫儿也是会喜欢的。”

　　“皇后有心了。”萧旭给了王皇后一个赞同的眼神。

　　佩玉心下不平，面上却不敢有分毫显露，她只觉得圣人好像是话本子里说的多情昏君，放着她家娘娘才这才貌双全的正经娘子不爱，一门心思地宠爱妃妾，哪里有圣明君主的样子？那盒南海珍珠分明是之前由圣人自己赐下的贡品，皇后娘娘开了口，却不见圣人有何反应，想来这赏赐也是随口指的，没放半点心思上去。

　　萧旭自然不会有闲心去关注一个婢子的想法，他扭头便同皇后说起了秀女们的位分。

　　“郑相的孙女还是封为昭仪吧，郑相乃国之肱骨，他这孙女又投了阿姝的缘法，给个昭仪的位分，也好让她陪阿姝玩，阿姝前些日子还跟朕抱怨说只有贤妃和淑妃愿意陪她玩，连打叶子牌的人都凑不齐。”

　　王皇后第一次听谁说要给一个女子高位是为了让这个女子陪另一个女子玩的，她本以为郑妍身为宰相孙女，萧旭不会在宫中四妃俱全的情形下给郑妍九嫔之位，以免之后晋无可晋，平生事端，便拟了婕妤的位分给郑妍，倒是没有料到萧旭竟然会大大方方地给出了九嫔之首这样的尊位。

　　一时之间，王皇后心中不由生出一个极是荒谬的想法——圣人纳郑相的孙女入宫，莫不是就为了让贵妃能凑够一桌叶子牌？

　　“圣人说的是，今后有了郑昭仪并旁的妹妹，这宫里也会热闹些。”

　　“嗯，那郑昭仪便住在景和殿吧，方便她陪阿姝玩。”许是想到了郑妍入宫后同姜姝一起玩闹的情景，萧旭的脸上挂着玩味的笑。

　　“崔家那个就封为婕妤吧，让她住到嘉懿殿去好好侍奉太后。”萧旭的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淡然神色，没了刚刚提及姜姝的温柔缱绻。

　　嘉懿殿紧挨着太后的昭仁殿，本是太妃们的住处，萧旭登基之后将太妃们悉数送出了宫，有儿有女的便跟着儿女在外居住，无儿无女的则要么被送去了皇家的白云观与道法相伴，要么被送去感业寺青灯古佛，为大胤祈福。这地方按理不应该是今圣妃嫔的住处，可萧旭既然开了口，王皇后自然也不会为了一个无可无不可的由头去驳了萧旭的面子。

　　“圣人一片孝心，太后定然欢喜。”王皇后很清楚，太后不会欢喜，但一个与现任皇帝既无相连血脉，又无抚养之情的太后是不需要当今皇后有过多的顾忌的。

　　“那剩下的妹妹？”王皇后指着自己所拟的那份名单，透过摇曳的烛火看着萧旭。

　　她的夫君，大胤的皇帝，轻飘飘地看了她费了半日功夫，思索，拟定，修改，誊抄出来的名单一眼，紧接着就随口道：“就按你的意思来。”

　　在这后宫，正三品以下的嫔御在侍寝之前尽皆居于永巷，侍寝之后再由皇后为其指一住处。思及后续的住处安排问题，王皇后顿了顿，道：“贵妃新养了猫，妾恐新入宫的妹妹会不小心冲撞了，这次便不指人去椒房殿了。”

　　“以后也不用指人去椒房殿。”萧旭看了王皇后一眼，平淡道。

　　只一眼，王皇后便知萧旭对她的说法有些不满，于是接话称是，道：“妾明白了。”

　　桌上的新茶色泽翠绿，入口回甘，王皇后看着看着，便期待起了之后嫔御入宫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