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为后》赵撄宁

4、专宠

　　本朝按例是三日一小朝会，十日一大朝会，新人们入宫当天恰好赶上大朝会日，萧旭忙得连膳食都没去椒房殿与姜姝共用，自己留了几个大臣就在建章殿里对付着吃了些东西，自然也就没有功夫去千秋殿给皇后做面子，新人们当日便只见得了皇后。

　　本以为新人入宫，纵是做做样子，萧旭也会先给她们几分薄宠，尚宫局连日赶制出了各位嫔御的牙牌，可正当要端上去供萧旭挑选之时，却被在萧旭的私库里找东西的全福告知，圣人已经去了椒房殿。

　　成功在库里找出了萧旭要送给姜姝的鱼戏莲叶青玉摆件的全福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昂首挺胸地走向了椒房殿。

　　椒房殿本乃正经的中宫居所，雍容气派自是不消多说，夜间的椒房殿格外引人注目却不是因为椒房殿本身，而是因为王皇后崇尚节俭，在宫里以身作则缩减用度，阖宫上下，大抵都学得跟王皇后一般，夜里连烛火都不肯多点一盏。椒房殿里却是灯火通明，萧旭忧心光线不足会伤着姜姝的眼睛，下令不许椒房殿里减少点灯。

　　哪怕椒房殿在夜里说不上亮如白昼，但刚刚经过那些零星摇曳着几盏烛火的宫室，甫一进入椒房殿，全福还是忍不住眯了眯眼，这一眯眼，便被从内殿里跑出来的新茶给扑了个正着。

　　新茶是只小皮猫，到椒房殿半月以来，抓坏了姜姝八条百褶裙，九件大袖衫，连镶在鞋面上的珍珠都没放过，就更别提那一应成了碎片的精致摆件了。也幸好这只小皮猫跟了姜姝，损耗的这些个东西在姜姝看来都算不得什么。君不见新茶白日里刚打破了姜姝那套鱼戏莲叶青瓷盘，夜里萧旭就送来了鱼戏莲叶青玉摆件。

　　“喵呜。”

　　“我的新茶小主子，可小心着些啊。”全福伸手将新茶从身上揪下来，捏着新茶的后颈将新茶捧到了紧随其后的姜姝面前。

　　“娘娘万安。”

　　“多谢福公公了，猫儿顽皮，见笑了。”姜姝抱过新茶，笑盈盈地说。

　　“物似主人型，阿姝这猫儿倒和阿姝一般模样。”萧旭笑着将姜姝和新茶一起揽进怀里，全福眼角一抽，不敢直视萧旭袖口上那道明显的抓痕。

　　“新茶抓坏我好些衣裳了，旭哥哥每日都来，今日才初次受害，可见新茶是敬着旭哥哥的。”姜姝扯着萧旭的衣袖，笑嘻嘻地为新茶开脱。

　　“我还能同一只猫儿计较不成？左不过是件衣裳，新茶若是喜欢，便是脱下来让她抓个够又如何？”萧旭挑了挑眉，一派的轻松愉悦，眼里尽是笑靥如花的姜姝，怀里佳人温软可亲，萧旭心念稍动，俯身凑到姜姝耳际，“只是要劳娘子替为夫宽衣了。”

　　姜姝伸手掐了萧旭的腰一下，眼角飞红，目光如水。

　　全福身后的小太监抱着沉香木匣子装着的鱼戏莲叶青玉摆件，见全福未将摆件呈给贵妃，有些疑惑地扯了扯全福的衣袖，得了全福一个看傻子似的眼神。

　　“圣人这会儿眼里只看得见娘娘，若是被谁打断了兴致，你且看圣人有没有好脸色！明早再呈给贵妃，保你得厚赏！”全福压低了声音训小太监。

　　萧旭对姜姝向来耐心十足，床笫之间的鱼水之欢素是要哄得姜姝娇娇软软地哭着求饶方肯罢休，今夜亦是如此，待得萧旭尽了兴，姜姝早已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姜姝喜洁，萧旭疼她，定是要替她清洗的，宫人们各司其职，暮春深夜里的椒房殿亦是暖意融融。

　　清洗过后，萧旭又亲手替姜姝穿上寝衣，心满意足地抱着姜姝进入黑甜梦乡。

　　椒房殿这边是好梦安然，千秋殿便不尽然了，王皇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床帏，轻声问道：“圣人翻了哪位的牌子？”

　　守夜的婢子本还打着瞌睡，猛然惊醒，愣了一会儿方才答道：“圣人去了椒房殿。”

　　王皇后就此沉默下来，她想起萧旭登基之初便以椒房殿空置已久、有待修葺为由让她住进了崔太后为后时所居的千秋殿，萧旭转而就遣人修整椒房殿，又是改了门的朝向，说要换换风水，又种上了许多花木，派了好些专职养花的宫人照料，之后又准备了暖玉铺就的浴池，而后还在殿外搭起了秋千架。

　　当时佩玉还曾笑着劝慰她说圣人心疼她，总是要把椒房殿修得再好些才肯让她这个正室元妻住进去，王皇后当时虽令佩玉不要浑说，却也存了点小心翼翼的欢喜。然而没过多久，萧旭便到千秋殿来对她说，他要迎姜姝进宫。

　　半副皇后仪仗，这是萧旭要提前告知王皇后姜姝进宫一事的原因，他要用半副皇后仪仗接他的阿姝进宫，让他的阿姝住着本该是皇后所居的椒房殿，让他的阿姝用着同她当年被册为太子妃时的大婚仪。按例，太子妃入宫亦是半副皇后仪仗。

　　外人总说皇后贤良大度，不与贵妃计较，可王皇后却无法同人说她是无力与贵妃计较。若只是盛宠，王皇后还能仗着礼法的天然优势敲打敲打姜姝，可萧旭待姜姝，又哪里只是盛宠？椒房专擅，对于姜姝而言，从来都不是夸大其词。打从姜姝进宫起，萧旭何曾正眼看过旁人？

　　王皇后很清楚，她碰不得姜姝，连不伤及筋骨的言语敲打都不能有，不然萧旭只会觉得愈加亏欠于姜姝。阖宫上下，想来也就只有萧旭自己觉得自己亏欠姜姝了，旁人看不出，王皇后却看得出，她的丈夫觉得有愧于他的阿姝，因为没能让他的阿姝成为他正正经经的妻。

　　锦被细腻亲肤，王皇后却只觉周身冷意渐浓。

　　姜姝次日是在萧旭的怀里醒过来的，层层叠叠的帷幔遮挡了自窗纱透进室内的明媚阳光，姜姝刚想眯眼，就见一只大手探向她眼前替她挡住了并不怎么强烈的光线。

　　“我让全福去千秋殿代你给皇后告假了，今日休沐，我倒是可以再陪你睡会儿。”萧旭几乎是贴着姜姝的耳朵说的话，一呼一吸间惹得姜姝身子微缩。

　　“什么时辰了？”

　　姜姝伸手去推萧旭，反被萧旭握住了手，萧旭亲了亲姜姝的发丝，低笑出声道：“我们再躺一会儿就可以吃午饭了。”

　　倒还真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了，姜姝暗暗庆幸萧旭这两年将爱关注皇帝私生活的臣子们给打怕了，不然只怕这会儿骂她的折子都三尺高了。

　　萧旭最终没能和姜姝一起吃午饭，莫说是萧旭了，就是姜姝也没能吃到一顿安生饭，昭仁殿里来人说太后身体不适想见圣人。这会儿说什么身体不适，真真是司马昭之心，姜姝刚要发笑，便被萧旭给瞪了一眼，调整了好了表情的姜姝就被萧旭给一起拎到了昭仁殿，还不仅仅是姜姝，萧旭一踏出椒房殿，全福便将太后身体不适这个消息给透到了千秋殿，王皇后知情识趣，阖宫上下也就都知道了。

　　崔太后的目的很明显，她想帮新进宫的崔婕妤铺路，萧旭的意思也很明显，他已经顺了太后的意思让崔婕妤进宫，那崔婕妤就好好服侍太后，没事不要到他面前去瞎晃悠，他看不上，也不需要。

　　“贵妃姐姐万安。”崔婕妤和贤妃的样貌有三分相似，但却更娇俏些，神态之间竟能看出些许姜姝的影子，此时向姜姝请安，一双眼睛也透着不一般的光。

　　“我没有妹妹。”姜姝很冷静。

　　崔婕妤愣在当场，萧旭像是好心地开了口解释道：“贵妃乃家中幼女。”

　　崔婕妤当然知道姜姝是家中幼女，世家子弟谁不是谱系之学背得滚瓜烂熟，可这会儿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哀家得了新茶，又有芳菲这个烹茶好手在，本想请圣人来尝一尝芳菲的手艺，既然贵妃也来了，那便一起吧。”崔太后心头微梗，她还是皇后的时候，姜姝对她就不过是面子上的几分尊重，如今她做了太后，姜姝对她依旧是仅有几分面子上的尊重。从前她碍于姜氏，不与姜姝计较，如今萧旭为帝，她大度更胜往昔。

　　王皇后带着一众妃嫔赶到昭仁殿时看到的便是这般情景，太后端坐在上、面沉如水，崔婕妤勤勤恳恳地奉茶，萧旭坐在太后身边，不怎么在意地端着茶盏，姜姝则坐在萧旭身侧稍后，被萧旭护在身后，只露了半个身子出来，面上却不见半分惶恐之色，反倒颇有几分怡然自得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