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为后》赵撄宁

2、四妃

　　秀女复选当天下起了小雨，春日里细雨缠绵，朦朦胧胧的天气教人的心也跟着有了几分漂浮不定，一众少女立于关雎殿，心下暗暗打起了鼓。

　　“贵妃娘娘到！”

　　一声唱名引得诸多少女侧首向窗外看去，正殿外的贵妃銮驾华丽大气，油纸伞下的姜姝被婢子们围住，令这些分外好奇传说中的姜贵妃是何种人物的秀女们小有失望。与姜姝同样长于天子脚下的小娘子不免对那些面露失望之色的秀女生出了些许鄙夷之心。

　　大胤民风开放，京都府的小娘子们未出嫁前常有各种各样的聚会，姜姝出身高贵，自身又极为出挑，素来便是众星捧月的对象，时不时地就能带出一场新潮流，什么样的簪子，什么样的衣裳，什么样的鞋履，全然担得起一句“冠盖满京华”。

　　因而殿上的帝后四妃在看到一众衣饰妆容好似翻版姜姝的小娘子时并不怎么惊奇，姜姝本人对此早就是见怪不怪了，只略扬了扬眉梢，流转的目光在萧旭身上多停留了点时间。

　　姜姝成为贵妃之后衣饰就难免与品级有了关联，秀女们模仿起来并不容易，但大多都做到了形似，只是禁不起细看，毕竟被模仿的正主就坐在选秀现场，珠玉在侧，相形见绌。

　　对姜姝感到好奇的秀女们终于达成了她们一瞻贵妃容颜的小目标，只一眼，她们便知今日模仿姜姝的妆扮是弄巧成拙了。佳人既然堪称绝色，又哪里是谁人都能比得起的？

　　何为风姿无双，何为倾国倾城，姜姝一笑，即是了。

　　秀女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正殿，又陆陆续续地走出正殿，萧旭却一直是兴致缺缺的模样，他的眼神大多数时候都黏在姜姝身上。姜姝今日穿着一袭天水碧的曳地广袖裙，层层叠叠的衫子外罩着件以银线绣着重瓣莲的大袖衫，宽大的袖口处那纤长的手指正把玩着一串碧绿欲滴的翡翠珠串，浓浓的翠色衬得姜姝的手有如凝脂白玉，仿佛勾一勾手指就能夺人心魄。

　　又是一批秀女退场，德妃飞快地看了萧旭一眼，继而笑着打趣姜姝道：“这一个个的，竟都像是贵妃的嫡亲姐妹。”

　　姜姝把玩着珠串的手一顿，口气平淡地接了话：“德妃说笑了。”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姜姝似是浑然不觉德妃面色的僵硬，一心一意地玩着珠串，贤妃向来是懒得搭理德妃的，此时自然也不会好心替她解围，淑妃身子不好，一到阴雨天便倦怠得很，这会儿也分不出心神来打圆场。

　　眼看着萧旭的面色不悦了起来，王皇后开口接了话茬儿，道：“贵妃颜色殊绝，寻常女子怎堪与贵妃相提并论？”这是在敲打德妃，紧接着又看向姜姝，“阿姝进宫两年，倒还是孩子心性。”

　　王皇后到底还是爱惜羽毛，看重颜面，不肯在妃妾面前偏重姜姝，端着中宫娘子的威严体面，各打五十大板一般地将这意外小插曲给揭了过去。

　　新一批秀女鱼贯而入，姜姝眼睛微眯，目光定在梳着双丫髻，穿着鹅黄裙的杏眼少女身上——郑妍，其祖父位列宰相之一。

　　郑妍敏锐地捕捉到了姜姝投来的视线，并回以一笑，唇畔的两个小酒窝甜美可人，圆圆的小脸极是讨喜，姜姝眼波微动，冲着自己的手帕交挑了挑眉。

　　“圣人，这是郑相公的孙女。”见萧旭顺着姜姝的目光看向了郑妍，王皇后适时地介绍了郑妍的身份。

　　“留。”萧旭抬了抬下巴，平淡地决定了郑妍的命运。

　　选秀一结束，萧旭就起身离开了关雎殿，虽是休沐日，但他依旧有不少的国事要处理。王皇后紧随其后，留下四妃坐在关雎殿里听雨。

　　郑妍是今日第一个被留下的秀女，在郑妍之后，又留了几个，要么姿容出众，要么家世过人，要么两者兼具。德妃看向姜姝的眼神近乎幸灾乐祸，她倒想看看，新人入宫，姜姝这个椒房专擅的贵妃还能得意多久。

　　姜姝懒得搭理一身酸气的德妃，身子靠向椅背，微微偏了偏头，朝着下首的贤妃眨了眨眼睛，道：“芳若姐姐上次说新得了几只狸奴，我一会儿去姐姐宫里看看可好？”贤妃本名崔芳若。

　　“自然是好的，阿姝若是不嫌弃，倒还可以挑一只带回去逗逗乐。”贤妃与姜姝交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早在贤妃还是太子良娣时，二人便因同样爱玩而颇有几分惺惺相惜的交情。

　　贤妃算是后宫姹紫嫣红中的一朵奇葩，出身高贵，还是太后亲侄女，却是圣宠平平，也不怎么乐意应付萧旭，帝妃之间是明明白白的相看两厌，平日里遛狗逗猫养鹦鹉，不像宫妃，倒像是谁家的纨绔公子。太后一开始还会提点提点贤妃，后来也就随她去了，今次选秀，留下的便有太后的另一个侄女，贤妃的堂妹，想来不仅是太后，就连崔氏也彻底放弃贤妃了。

　　“那我就不客气啦，要是挑到姐姐的心头好，姐姐可不要舍不得哟。”姜姝笑着站起身，示意贤妃离开关雎殿。

　　“嗯，要是挑中我的心头好，阿姝就拿这次的明前龙井来换吧。”贤妃爱茶，奈何无宠，上贡的好茶产量本就不大，皇帝一处，皇后一处，太后一处，又有一个姜姝忽略不得，四下一分，贤妃分不到实属正常。

　　“那恐怕只只都是芳若姐姐的心头好了。”姜姝抿着嘴笑，玩笑意味十足。

　　“知我者，阿姝也。”贤妃大大咧咧地伸手拉着姜姝就要走，临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淑妃，笑问道：“阿兰一起？”淑妃姓沈，名兰。

　　淑妃抬头冲着贤妃与姜姝露出一个微笑来，温声道：“我今儿身子乏得厉害，芳若与阿姝好好玩罢，我若是回去晚了，只怕我那两个混世魔王又要闹得我不得安宁了。”

　　“两位小殿下玉雪可人，兰姐姐好福气。”姜姝顺势接了句客气话。

　　“阿姝过誉了，改天我身子好些便设宴请你们来我殿里玩，也让你们看看这两个小东西素日里都是怎么闹腾的。”淑妃笑盈盈地应道。

　　“行了行了，小孩子都烦人，真要一起玩还是来我殿里罢。”贤妃不耐烦地一挥衣袖，结束了这个话题。

　　宫外之人总以为四妃之中被孤立的那个是身负盛宠的姜姝，实则不然，真正被孤立的那个是德妃，这个生养了皇长子但却意外的不长脑子的女人。姜姝一直都觉得德妃母子的存在足以证明王皇后是名副其实的好皇后，毕竟就凭德妃这脑子，但凡王皇后对他们母子有半分坏心，德妃只怕都招架不了。

　　初进宫时的姜姝还想过德妃是否有意扮猪吃老虎，可两年相处下来，姜姝确信这人是真蠢，以致于姜姝开始疑惑这汝阳郭氏当初送这么个玩意儿进东宫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总不能是专程送给萧旭让萧旭感受一下何为智商上的优越感吧？

　　一直到四妃各自离开关雎殿，姜姝三人都不曾与德妃说过一句话。

　　德妃坐在銮驾之上，手中的帕子被她扯得没了形。她是东宫老人，比王皇后这个太子妃更先成为萧旭的女人，还顺利地生下了萧旭的长子，萧旭登基，她不曾奢望过皇后之位，毕竟王皇后是正正经经的太子妃，可却觉得四妃之首的贵妃之位合该是她的囊中物，不料居然被姜姝后来居上，无形之中就矮了姜姝半级。

　　只位分这一件事，就足够德妃憎恶姜姝如仇敌了。是以打从姜姝进宫起，德妃就各种发难挑衅，又有萧旭这个惯常拉偏架的，德妃和姜姝这梁子便结得愈发大了。前些日子大皇子生辰，萧旭去了德妃的长宁殿，坐了没一会儿就听人禀报说贵妃犯了旧疾，萧旭抬脚就往椒房殿走，气得德妃恨不能直接弄死姜姝。

　　德妃一口银牙几欲咬碎，转而吩咐太监不回长宁殿，而是去芝兰殿看一看上学的大皇子。

　　坐在贤妃的琼华殿中逗猫玩的姜姝听人回禀说德妃去了芝兰殿时不由抿了抿嘴，贤妃却毫不含蓄地笑出了声，姜姝撸猫的手一顿，斜了贤妃一眼，却也跟着笑了起来。

　　大皇子年方七岁，因着淑妃的大公主和二皇子年纪尚小，大皇子便是芝兰殿中唯一一点帝王血脉，名师大儒皆围着他一人转。怎知名师越多，大皇子闹的笑话就越大，学什么什么不行，惹得一众老师摇头叹气直念叨“不可教”，德妃偏偏就不觉得自己儿子有错，德妃只会觉得大皇子学不好是因为太傅太师们水准不够，母子二人总会在萧旭考察大皇子的学习情况时将萧旭气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