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为后》赵撄宁

1、贵妃

　　景熙三年春，后王氏承太后慈谕广选闺秀以充盈后宫，绵延皇嗣。

　　采选秀女的旨意一经颁布，便有不少人夸赞皇后贤淑，太后仁德，景熙帝萧旭也是一副感念母后慈爱，发妻宽和的模样，将一干事宜尽皆交付给了皇后，自己则作壁上观，仿佛这批秀女是给皇后选来解闷的，而不是选来服侍他的。

　　姜姝为此笑倒在椒房殿好几回，今日恰逢秀女初选，姜姝不自主地就又笑了起来，新月一样的眉眼里好像是盛着整个春日的明媚之意。把奏折搬到自家爱妃寝殿批阅的萧旭抬眼看了姜姝一眼，本想板起脸唬她一唬，可目光一触即满脸乐不可支的姜姝便忍不住跟着勾了勾唇角。

　　整个大胤都知道的，贵妃乃是今圣的心肝肉，只要贵妃高兴，圣人便高兴。

　　“你个小没良心的，这宫里都要进新人了，你还笑得出来，你就不怕朕看上了别的姑娘？”萧旭敛了敛脸上的笑意，沉着声音道。

　　萧旭鲜少同姜姝用“朕”这样官方的自称，他上一次这样与姜姝讲话，还是在景熙元年的冬日里，他站在姜府银装素裹的庭院里，死死地盯着跪倒在地，满脸泪痕，哭红了眼，冻红了脸的姜姝，问她——

　　“朕要你入宫为妃，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姜姝是清河姜氏这一代年纪最小的嫡女，素来就是金尊玉贵，千娇百宠的，先帝在时，京都府中几乎人人都说她与先帝幼子晋王萧晗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只是谁也不曾想到，先帝过世方满周年，萧旭就以贵妃之礼将姜姝迎进了宫。

　　自此，再无人敢提及姜姝与萧晗那段似有若无的往事，甚至连晋王萧晗之人都甚少有人说起，这个先帝最是疼爱的幼子就好像是在不知不觉间隐去了行迹一般，莫说是寻常朝会，就连节庆宫宴也难见萧晗露面。

　　姜姝歪着头看着萧旭，眼角微挑，拖长了声音道：“圣人看上谁家姑娘，我又哪里管得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圣人的，就连我——不也是圣人的？”

　　萧旭被姜姝这话给说得舒展了眉眼，他放下手中的奏折，抬手冲着姜姝招了招，柔声唤道：“阿姝，来我这里。”

　　姜姝眉梢一扬，眼波一转，摆出一副娇怯神情，小声道：“我若是再敢在旭哥哥看折子的时候往旭哥哥身边凑了，御史台怕不是要生撕了我。”

　　“他们不敢。”萧旭倒也不勉强，只说着便起了身，走到姜姝身边，坐到了美人榻上，将姜姝抱在怀里。

　　御史台以前是敢的，在姜姝刚进宫那会儿，萧旭一连三个月都宿在椒房殿里，御史们一边说椒房殿乃中宫所居，贵妃不宜居住，一边又说贵妃忝为四妃之首，却不知女德，不守本分，狐媚惑主，是为妖妃，还有的说姜氏枉为世家名门，教女不当。御史台什么都敢说，更难听的都有。

　　若是先帝，恐就顺了臣子的意思，开始雨露均沾了，可萧旭不是先帝，一通发作下去，打板子的打板子，罚俸禄的罚俸禄，闭门思过的闭门思过，那些难听的话竟也渐渐没了。臣子们开始一门心思地夸王皇后贤惠大方，不愧为先帝钦点的太子妃，萧旭便随他们夸去，时不时地也给些赏赐于皇后，赞她贤良端庄。

　　“有旭哥哥在，他们自是不敢的。”姜姝乖顺地偎在萧旭怀里，眼巴巴地看着萧旭，道，“我只有旭哥哥了。”

　　萧旭是个长了脑子的皇帝，他一门心思地宠着姜姝，却在姜姝进宫之后就将曾经权倾朝野的姜家荣养了起来。历经三朝的姜太傅人老成精，早早地告了老，别了京都繁华，回了故土清河，留在京都的姜家人不过领着些不咸不淡的闲职，看似清贵，实则是百官中的背景板，没有话语权。

　　“阿姝。”萧旭温声唤着姜姝的名，垂首亲了亲姜姝的额头，眸中缠绵深情难以言喻。

　　“旭哥哥。”姜姝眸光闪烁，轻声应了萧旭。

　　萧旭比姜姝年长十一岁，姜姝以前在宫中做公主伴读时，常与淑妃的一双儿女萧晓萧晗一起玩耍，先帝爱重淑妃，倚重姜家，两两相加之下，姜姝在宫中可说是如鱼得水，见了太子萧旭也不过是福一福身，笑盈盈地唤声“太子哥哥”。

　　倘若先帝多活一年，萧旭便永远都只是姜姝少不经事时口中的“太子哥哥”，可先帝走得急，无人料到一向身体康健的先帝竟在为自家小儿子向姜家议亲之时突惹急症，引起旧伤复发，没两天就撒手人寰了。

　　就这样，萧旭成了姜姝口中的“旭哥哥”。

　　“圣人，娘娘，皇后娘娘来了。”自萧旭少年时就一直跟着萧旭，如今已经是内宫大总管的全福弓着身子走近，恭敬地禀告道。

　　萧旭没说话，姜姝侧首看了全福一眼，见全福满脸求救之色地看着她，不由心下一叹，转而扯着萧旭的袖子晃了晃，道：“圣人可莫要怠慢了皇后，自我入宫以来，皇后多有照拂，皇后大驾，于我这椒房殿可是贵客。”

　　萧旭存心逗姜姝，道：“皇后是阿姝的贵客，我就是阿姝的敝帚不成？”

　　“圣人是阿姝的郎君。”姜姝冲着萧旭俏皮地眨了眨眼，娇声道。

　　只要姜姝想，她必是能哄得萧旭欢喜的，果不其然，听了姜姝这般答话，萧旭故作冷漠的神色就绷不住了，他搂着姜姝起了身，笑道：“那娘子便随为夫去见见我们的贵客吧。”

　　殿中诸人神色各异，全福厉了神色，眼风四下一扫，便再无人面有异色。

　　“娘娘千金之躯，能在椒房殿伺候是咱们做奴婢的福分，可千万别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娘娘心善，纵得底下人松散随性，圣人可容不得娘娘有丝毫的不妥，咱家好话先说在前头，若是有人作死，可别怪咱家不念旧情！”

　　宫中娘娘不少，正三品及以上皆可称一声“娘娘”，可全福口中不加前缀的“娘娘”，稍有点眼色的皆知只会是贵妃姜姝。

　　“是，谢全总管提醒。”

　　王皇后是来向萧旭呈报初选结果并请萧旭挑一个复选时间的，姜姝向王皇后行完礼之后就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到了一边，萧旭看着姜姝这乖巧温顺的模样不由好笑，连对着王皇后的脸色都比平时要好不少。

　　“三日后朕休沐，复选便定在当日吧，由皇后携四妃与朕共同挑选良人侍奉太后。”萧旭不甚在意地看了两眼王皇后呈上来的笺表，淡然道。

　　四妃？王皇后身边女官佩玉闻言不由眉心一跳，心说这哪里是四妃共选啊，这分明是让贵妃去由着性子玩一玩，皇后娘娘再负责收拾烂摊子罢。

　　佩玉都能瞬间明白过来的事情，王皇后自然也能，她却面色不变，甚至还浅笑嫣然，语气温和地接了话：“圣人想得周到，四妃于后宫，有如宰辅于前朝，选秀之事，自然不能落下妹妹们的意见。”

　　“嗯，皇后贤德，深得朕心。”萧旭宽慰王皇后的话也是张口就来。

　　王皇后含笑谢了萧旭，她以前是会为了丈夫的夸赞而欣喜的，可打从姜姝入宫，丈夫的夸赞便来得随意又刻意，他将她捧得高高的，皇后宽和，皇后贤淑，皇后良善，紧接着的却是贵妃年少，贵妃单纯，贵妃娇气。王皇后很清楚萧旭的意思，只要姜姝好好地做着贵妃，他便让她好好地做着皇后。

　　都说天家无情，帝王薄情，可萧旭偏偏就能一心一意地护着姜姝，自己护着也就罢了，还要这后宫真正的女主人也一起护着姜姝——他不允许他的心头好有分毫闪失。

　　“妾倒是更喜欢阿姝的性子，惹人怜爱得紧。”王皇后笑着看向姜姝，满眼的爱怜之意，不明所以的人看去只怕会觉得王皇后看着的不是宠冠后宫的姜贵妃，而是她那个没能留住，不幸早夭的女儿。

　　“有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是大胤子民的福气。”姜姝温温和和地应了话，还恭顺地向王皇后行了半礼。

　　“阿姝所言恰乃朕之所想，妙极。”萧旭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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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假如帝王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