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为后》赵撄宁

18、处置

　　因着太后病重，后宫中居低位者轻易不敢开口恐触了霉头，居高位者各有心思计较也不想多言，今日的请安竟是一片平和。

　　皇后放下茶盏，刚要说让诸位妃嫔退下，便见全福快步走进了殿里，不由一愣，眼风飞速扫过殿内的妃嫔，只看见一张张美丽却看不出情绪的脸。

　　“皇后娘娘，圣人念及太后思家心切，有意将崔家的小娘子接进宫中交由贤妃娘娘抚养，聊以慰藉太后对家中亲眷的爱护之情，刚刚散朝后，圣人就留了左仆射下来交代此事，还请皇后娘娘做些准备。”全福神态十分恭敬。

　　“圣人可说给崔小娘子几品的份例？”最近的事情一桩接一桩，皇后一边气萧旭宠爱妃妾过甚，一边还得操持后宫事务，萧旭这神来一笔，教皇后有些发懵。

　　“圣人说了，就按郡君的例来，崔小娘子同大公主一般年纪，接进宫后，淑妃娘娘也可多亲近亲近。”全福又侧身朝着淑妃躬身下去。

　　“福公公且请圣人放心，既是太后家中的小辈，我们自是当成自家子侄看待，皇后娘娘行事公允，定不会让崔小娘子受了委屈。”淑妃笑着接了话。

　　姜姝心说萧旭还挺会戳人心窝子，淑妃刚刚没了女儿，这会儿还要塞给人家一个怎么看都不是良配的儿媳妇，塞就塞吧，还要拿人家夭折的女儿来做由头。

　　贤妃在心里叹了口气，她那姑母脾气倔，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去，在她看来，这会儿什么都不做才是对崔氏最好的，情分这东西，磨着磨着可就没了，太后现今安排这个安排那个的，真要等到圣人容不下崔氏的时候，情分早就被这一遭一遭的安排给耗尽了，这些个安排又能给崔氏换来多少转圜的余地呢？

　　崔充容想说些什么，抬眼却收到了堂姐让她闭嘴的眼神，心下一凛，没敢开口。

　　郑妍垂着头在心里将这桩事给过了一遍，暗道圣人还是念旧情，太后当初对他多有照拂，所以哪怕崔氏大厦将倾，圣人也愿意给太后几分面子。

　　这宫中九嫔位上就两人，一个昭仪，一个充容，崔充容虽是沾了太后的光，但初时也是有过一点恩宠的，独独郑妍，入宫至今已有半年之久，硬生生的就在萧旭那里活成了个隐形人一般。所幸郑妍也不求这些，自娱自乐倒也快活，横竖她有当宰相的祖父，还有个当宠妃的好友，在这宫里的日子并不难过。

　　全福将萧旭的意思传达清楚之后就回了建章殿，皇后接着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让妃嫔们各自回去了。

　　姜姝坐在步撵上，左右环顾，巧笑嫣然，“以前总说一桌叶子牌都凑不齐，阿妍进宫后倒是能凑齐了，可我们却还没能好好地玩一次。”

　　贤妃和淑妃相视一眼又错开目光，郑妍爽快地接话道：“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摆一桌牌局？”

　　“去我那儿吧，把二郎留在殿里久了，我不放心。”淑妃自来就把孩子看得极重，大公主夭折之后，仅剩的二皇子就成了心尖子眼珠子，错眼不见都忍不住挂心。

　　“也好。”贤妃点了头。

　　姜姝和郑妍对打牌的地点并不在意，如果王皇后愿意，让她俩就在千秋殿摆牌局都是无所谓的。淑妃惦念儿子，她二人自然也不会有不乐意的。

　　崔充容也不敢拦贤妃，她和贤妃本就不怎么亲密，进宫之后又屡屡被贤妃训斥，太后也更偏爱贤妃，如今看着堂姐的步撵朝着安华殿而去，崔充容也只能吩咐宫人径直去昭仁殿，她这个九嫔的位置明显是萧旭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给的，若是连太后都侍奉不好，只怕会令萧旭愈加不喜。

　　叶婕妤本想留在千秋殿与皇后说说话，毕竟家中胞弟的事轻忽不得，可眼看着皇后应是要忙崔小娘子进宫的事，她也不得不捺住性子离开了千秋殿。步撵之上，浮现在叶婕妤眼前的不是日头渐起的明媚景象，而是她承宠之后，去椒房殿探望感染了风寒的姜姝时的绚烂晚霞。

　　那个时候，身边的宫人都说她前途不可限量，说她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叶婕妤虽并不把这些奉承话当回事，却也难免有些飘飘然，她以为凭自己的模样，圣人总该是对她用了几分心思的，可行宫随驾的名单一出来，她就知道，圣人对女人的真心通通都用在了贵妃身上，旁人哪有这个福分。

　　投靠皇后，也算是无奈之举，叶婕妤何尝不知道皇后并没有非要扶持一个嫔御去和宠妃打擂台的必要呢？可家中胞弟身陷囹圄，做姐姐的岂可坐视不理？她愿为皇后效犬马之劳，只求皇后能施以援手，救她弟弟。

　　安华殿里，郑妍正对着手上的牌犯愁，同样犯愁的还有姜姝，她俩一个脾性，虽然贪玩，却不肯在这些打发时间的把戏上多花心思，因此牌技并不好。

　　“阿姝你净会给我找事儿，说什么接小娘子进宫由我代为抚养，你怎么不干脆跟圣人说让阿兰抚养小娘子？阿兰想要什么样的儿媳妇，自己养就是了。”贤妃端起茶盏来浅饮一口，斜了姜姝一眼。

　　姜姝尚未答话，淑妃先不依了，“什么叫我儿媳妇？这不是还没定吗？二郎才四岁，以后的事情哪里说得准？”

　　贤妃摇着头笑而不语，淑妃也清楚自己这时候不过是无可奈何的挣扎罢了，萧旭既然已经发了话要接崔家的小娘子进宫，那这婚事，基本也就定了。除非那崔小娘子当真不堪，可世家娇养出来的小娘子，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贤妃姐姐和我们玩牌而不去昭仁殿，太后会不会不高兴啊？”郑妍虽然看不上崔太后，但崔太后毕竟是太后，太后在一日，贤妃的倚仗就多一分。

　　“太后那里并不缺人，她老人家反倒是不想身边的人过多，我和芳菲商量好了，一人一天轮着去昭仁殿。”贤妃叹了口气，看向淑妃的眼里含着几分歉意，“我姑母她性子执拗，我劝也劝不动，事已至此，阿兰你且往好处想想，圣人如今算是拿二皇子给太后做礼物，总归是有所亏欠的，你费点心思，以后怎么着也得多个千户食邑。”

　　“崔小娘子到琼华殿那日，我来看看。”淑妃也知道贤妃的为难之处，崔氏总以为只要崔氏也能出个姜姝一样的小娘子，崔氏的下场就不会太糟，却不肯仔细想想，崔氏行事和姜氏相比又何止落了一乘两乘，并且萧旭登基以来，后宫佳丽众多，不也只有一个姜姝吗？

　　“阿兰放心，我虽不才，但教出一个合格的王妃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淑妃抿着嘴笑，贤妃当初还是良娣之时的手腕风度淑妃还记得，若不是因为贤妃后来自己不愿意应付萧旭，这宫里的格局只怕还要再变上一变。

　　四人正其乐融融时，芙蓉自外间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向四位娘娘行了礼。

　　“怎的？”淑妃挑眉发问。

　　芙蓉犹豫了一下，道：“长宁殿的德妃娘娘以血为墨，呈奏疏于圣人，说……大皇子为奸人所害才行止失度，奏疏里提到了您，贵妃娘娘，皇后娘娘。”

　　淑妃险些被德妃这一手给逗笑了，尽管早就知道德妃蠢，但还真想不到德妃能这么蠢，一举将她这个苦主拖下水也就罢了，还要把姜姝跟皇后也饶进去，皇后素来爱惜名声得紧，这会儿怕是恨不能把德妃从长宁殿里拖出来一顿训斥，姜姝又有萧旭护着，德妃这无凭无据只管泼脏水的无理行径，在萧旭看来只怕是碍眼得很。

　　“结果呢？”姜姝和德妃不睦早就是阖宫皆知的事情，德妃闹这么一出，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圣人下旨要将德妃和大皇子送去白云观为国祈福。”芙蓉小心翼翼地看了姜姝一眼，恭敬道。

　　“为国祈福，是好事，不知圣人给了德妃什么名分？”淑妃伸出手指点了点桌面，若有所思，妃嫔出宫入道不可能还顶着妃嫔的封号，大皇子身为皇子倒是没什么可说的，德妃总该有个更为合适的处置。

　　“德妃娘娘一心向道，心怀大爱，自请废除封号，圣人赐下了真和二字为其道号。”

　　在场的人都明白，所谓的“德妃自请废除封号”当然是不可能的，这不过是萧旭随口胡诌的。

　　“今儿这牌局恐怕也就到这里了。”贤妃目光一转，轻笑了声。

　　姜姝、郑妍接着向淑妃告辞，芙蓉目送着三人的步撵远去之后才又回到内室。

　　“芙蓉你看，只要跟阿姝扯上关系，他就舍得下狠手了。”淑妃看着茶盏里微凉的茶水，神情讥诮。

　　“娘娘。”芙蓉喊了淑妃一声，什么都没说。

　　“本宫什么都明白的，芙蓉，你不必担心，他心里的人是阿姝总比是其他人要好。”淑妃自嘲似的笑笑，她是见识过先帝明和年间后宫的乱法儿的，也是见识过先帝的宠妃是怎么个刁钻法儿的，这景熙年间的后宫可比明和年间的后宫要好过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