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鱼海那一年》绘架1

5、观众

　　小荧第一次现场看安家霖滑滑板，后悔得不得了。

　　虽然安家霖从第一天见面就想带她去他们的滑板基地，但小荧是个要工作挣钱的社会人，而且她很害羞，老是鼓不起勇气去好多人一起的地方。可安家霖老是缠她啊，刚好她手里那本书翻完，实在再找不到借口，只好转悠到鱼海滑板公园来。

　　这里人很多，除了安家霖这样的大人，还有很多小朋友，兴许是因为暑假，在家里待不住，全都穿戴着花花绿绿的护具出来滑。小小的，好可爱。

　　可小荧还是后悔答应安家霖。

　　怎么说呢，与其说后悔，倒不如说提心吊胆。

　　因为她原先看到的、安家霖给她看的视频，全都是挑选过的、滑得很好的，无论是下楼梯、过障碍，还是从杆子上滑过，都行云流水，又厉害又漂亮！

　　她没看过他摔跤。

　　问题就出在这里。现场老是有人摔跤，可不是轻轻跌一下、磕一下，而是……翻大跟头，或者直接屁股着地、“Duang——Duang”滚出去老远的那种。有好几次她都觉得，非得叫救护车送医院不行了，可他们呢，竟然只是站起来拍拍灰，就又滑起来。

　　原来人类这么抗摔！

　　这是小荧由衷的感慨，也是她被刷新的世界观。人类太可怕了，这么摔摔打打竟然都不会死，难道也不会受伤吗？

　　当然不是！

　　小荧注意到，他们也会摔破皮，会淤青，尤其那个叫DY的，真是个狠人！那么高的楼梯，说跳就跳，一跳就摔！摔了竟然还要再跳！胳膊都蹭破皮了，屁股都得给摔成八瓣了，还跳！简直了！

　　小荧看得心惊胆战，她好想走，可是安家霖还没尽兴，她找不到话头跟他告别，又没有勇气直接大声喊他过来。害羞的小荧只好忍着，眉头一次次皱起，嘴巴一次次抿着，简直要在脸上刻出沟来。

　　终于，终于，安家霖滑完了。

　　回去的路上，他注意到小荧情绪不高，便主动问她怎么回事。小荧嘴巴抿抿合合，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开口说：“我没想到滑个滑板会摔这么多跟头，尤其那个DY，每次都要死人一样，我都不敢看。”

　　安家霖满不在乎地说：“摔跤很正常啊，谁滑滑板不摔跤啊！但是没关系，你别害怕，玩滑板的人都知道摔跤时该怎样泄力，怎么才能不让自己受伤……”

　　“可还是会受伤是不是？”小荧担心地插嘴道。再怎么会摔，摔跤就是摔跤啊，一不小心就会受伤啊！“就算不受伤，也很疼是不是？”

　　“疼倒还好……”

　　安家霖不经意揉胳膊，小荧立刻注意到他的长袖套头衫的左边肘弯处一团灰尘，便问他是不是受伤了。安家霖不给她看。小荧便露出很委屈又很担心的表情来，低着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安家霖怕了，只好撸起袖子给她看。

　　“你看，没什么事嘛。”

　　他说，一边揪掉被蹭破的皮肤，结果揪得狠了，血渗出来了。小荧把他的手拍开，手指轻轻点着那一大块挫伤周围的皮肤，满手指尖都是骨头，安家霖瘦得就像发育期正窜个头的少年。

　　“没有伤到骨头吗？”

　　小荧很担心，要不是安家霖这么瘦，比如像她这样有点肉，她可能就不这么问了。可他胳膊上戗戗着都是骨头，看起来，就是一摔就会摔断骨头的那种体格嘛。

　　可安家霖却说没事，还大力弯曲胳膊给她看。

　　“……还是去医院吧。”

　　“太夸张了，”安家霖不肯，“屁仔他们会笑我的。”

　　本来安家霖不这么说，小荧也就听他的了。可他这么说了，小荧反而觉得非得去医院不可，因为安家霖这么说，她就知道他是在意其他人对他的看法的。像屁仔、DY他们年纪都比安家霖小，安家霖摔倒的时候，自己也开玩笑说“哥哥老了”。那时候小荧只当他开玩笑，现在却觉得他是真的在意啊。因为在意，所以可能会逞强，明明受伤也不说，该去医院也不去。小荧觉得不行，医院，非去不可。

　　安家霖拗不过小荧，乖乖跟她去医院。

　　虽然骨头没事，但原来不止胳膊，肋骨、肩膀都有淤青。小荧像看说谎的小孩一样看着安家霖，不说话。安家霖吓坏了，嬉皮笑脸来磨她，说了好多好听的，还要当着医生护士病人的面抱她亲她。小荧脸红得快要烧起来，只好答应他不生气，然后红着脸躲开好几米远。

　　“我觉得你这样不对。”

　　晚上吃饭的时候，小荧不满地指出。看到小荧一本正经的样子，安家霖先是捧着碗笑，然后捧着肚子笑，最后才开口说：“男朋友抱女朋友有什么不对？还是你还不肯承认自己是我女朋友？小荧子你要有良心啊，你吃了我的鱼还见了我的朋友，现在翻脸可晚了！”

　　小荧听他胡搅蛮缠，叹气说：“我又没说不承认，可你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多不好意思啊！”

　　一想到在医院的画面，小荧脸就又红了。

　　“那最多……”安家霖举起右手三根手指发誓，“我在外面规矩一点，但你要答应我，在家里的时候，要给我抱，也可以亲！”

　　小荧听不下去，指示狮子去咬他。狮子正低头吃肉，被小荧推了一下屁股，懵懵地抬头看她。小荧往安家霖的方向抬一下下巴，小狮子歪着头看她一会，然后似懂非懂地走到安家霖脚边，舔他的脚趾头，舔一口，抬头看小荧一眼。

　　小荧好无奈，接连叹气。

　　安家霖却笑得差点断气，摸着狮子头说：“总算安安哥哥没白疼你！”

　　狮子也好兴奋，还以为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在安家霖脚边雀跃非常，还老看向小荧邀功。小荧更惆怅了。

　　洗完澡后，小荧给安家霖擦药，安家霖开始时坐着，后来就歪倒枕在小荧腿上。他的头发半半干，一躺下来，头发跟着塌下来。小荧给他擦药时，胳膊肘老是蹭到他头发，痒痒的。安家霖也痒痒的，伸手在小荧腰上蹭来蹭去，像发现了新天地似的说她：“你看你这里，弯弯的。”

　　狮子也蹭上沙发，在小荧另一侧，拱安家霖的头发。安家霖给拱得受不了，呵呵直笑。他一笑，整个人都抖起来，小荧手上的药就擦得乱七八糟。

　　小荧勉强替他把药擦完，立刻侧身从狮子屁股底下拽出帽子，往安家霖头上一扣，赶他回家。安家霖不肯走，指着外面早就黑透的天，睁眼说瞎话：“还早啊。”

　　小荧搬出他爸妈来，说这么晚不回家会被打的。安家霖还耍赖皮，小荧便撸着狮子的尾巴，故意阴阳怪气地说：“快回去吧，不然没人哄美美睡觉可怎么办，多可怜呐！”

　　安家霖摸过手机来给老妈打电话：“妈，我今晚住小荧这，不回去了，你替我顾下美美，谢谢妈！”

　　小荧懵懵的。她觉得他这么说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她又没有把握说清楚。所以小荧很愁，就像被点了穴，一直苦着脸，又迷茫又木讷。直到安家霖拱她肩膀，小荧才反应过来，但仍是低低声、又很慢地说：“我不想这样出现在你妈妈面前……”

　　她的意思是，刚刚安家霖那句“今晚住小荧这”，是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她不想在没见过他妈妈的情况下，就被对方当作不自重的女孩子。

　　可安家霖不懂她的心事，见她不开心，便伸手咯吱她，硬是要哄她笑。狮子上蹿下跳，开心得不得了。可小荧不开心，笑着笑着就哭了。明明哭了，还觉得丢人，侧着头想躲，连擦眼泪也不敢，假装揉眼睛。

　　安家霖不逗她了，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脱下帽子扣在小荧头上，还把帽檐拉得低低的。

　　小荧藏在安家霖的鸭舌帽里，眼前黑黑暗暗的，泪花就压抑不住，分成两股流了下来。哭着哭着，就听安家霖说：“对不起啊小荧子，是我说错话了，我一会儿就回去，好好跟我妈解释清楚。我要跟她说，我们家小荧是世界上最乖的女孩子，才不是那种会胡来的坏小孩！”

　　“不是啊，”小荧在鸭舌帽里一边啜泣一边说，“成年人两情相悦，那不叫胡来。我只是……你跟你妈妈说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我觉得……很羞耻……”

　　小荧很矛盾，一方面，她觉得男女相爱做什么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不应该被别人评论；另一方面，安家霖那样说，好像在对天下广而告之他们要做什么一样，让她觉得很难为情。她自以为是个很独立开明的新女性，可事到临头，又觉得自己古板封建得可怜，一时脑袋乱哄哄，矛盾得要死，对自己失望得要死，所以才会急哭。

　　安家霖听了一阵，才勉强明白她在哭什么。弄明白她在哭什么，他反而笑了。

　　他躺在她腿上，伸手拉鸭舌帽的帽檐，从下往上看小荧哭得红红的眼睛，好温柔地说：“我只是说要住在这里，又没有要跟你睡觉，你怕什么？”

　　小荧愣了一下，眼泪给怔回去，下一秒，脸就发起烧来，窘迫得要死。

　　安家霖拉着帽檐，小荧的头就跟着低下去，一直到脸贴脸，她的湿睫毛和脸上的泪痕快盈出安家霖的视线，他才开口：“小荧子没有谈过恋爱呢，别怕，安安哥哥教你。”

　　说着，他的嘴唇就贴到她的眼睛上来。小荧吓死了，赶紧闭眼。她的湿睫毛在安家霖的唇下一直颤，然后脸更加烧，心怦怦跳着，胸膛装不下它似的。

　　狮子像是买了前排票的观众，一直歪着头看，懵，但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