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鱼海那一年》绘架1

6、萤火虫

　　安家霖说话算话，那天亲了小荧后，果然回家去了。

　　小荧不知道他后来怎么跟他妈解释，也顾不上。这几天，她虽然在图书馆勤勤恳恳，但一想到安家霖落在她眼皮上的吻，脸就烧得好厉害。可明明，之前在老鱼翁翁礁，安家霖就亲过她了。小荧回想两次的差别，一次是在寂静又遥远的海上，星垂海阔，如梦如幻；一次就在她家里的沙发上，他躺在她腿上，她藏在他的鸭舌帽里。海上那次是蜻蜓点水、凉风习习；沙发上这回是耳鬓厮磨，炙热灼人。

　　小荧好想笑，怕人发现，趴在宽桌上，脸藏进胳膊里，嘴角弯得厉害。

　　再抬起头来，就看到DY一脸冷酷地坐在她对面。

　　“还以为安哥跟你在一起。”

　　小荧很不好意思，指着电脑转移话题，说她在工作。DY“哦”了一声，欲言又止。小荧心细，多问了一句，才知道安家霖刚输给屁仔。“下午想找他一起玩，电话没打通，”DY面无表情地说，“还以为他跟你在一起。”

　　小荧想起屁仔的挑衅，和安家霖嘴上不说心里却非常在意的年纪，便有些坐不住了。尤其是，安家霖的电话她也没打通。

　　合上电脑，小荧决定直接去安家霖家里找。

　　安家霖家里是开五金店的，下面是店面，上面是家。平常安爸爸帮人装水暖，安妈妈看店。安家霖妈妈是那种很开心的中年妇女，头发染烫得很时髦，但穿得却很随意，脾气温和，对谁都笑。安妈妈爱打牌，每天下午，店里总是自发聚起一桌牌友。这里面就有小丁姨，也就是小荧的房东阿姨。

　　所以，小荧一进五金店的门，小丁姨就扯着大嗓门招呼她。

　　“啊哟是夏小姐啊，来找安安是不是？今天去哪里约会？可别让安安再带着板子滑来滑去了，你们去新开的那个游乐园坐过山车嘛，我儿子就带他女朋友去了，说那个最能增进男女感情了！”

　　小荧还没开口，脸就红得像富士苹果。

　　安妈妈头回见到小荧，看她的模样就很喜欢，过来拉她手，把顶好的椅子让给她坐。被抢了椅子的叔叔直起哄，说安安妈：“你儿媳妇的屁股是屁股，我们的屁股就不是屁股了吗？”结果惹得小荧脸更红，硬是站着不肯坐。安妈妈替她出气，追着那位叔叔打，牌友们跟着起哄，店里头好不热闹。

　　最后，还是小丁姨拉着小荧上楼，一路送进安家霖的房间。不一会儿，安妈妈也上来了，还带来好多水果点心，牛奶果汁茶也是每样都有，不把小荧灌饱不给走的架势。

　　寒暄了好一大阵，小荧才把来这里的原因说清楚。不过，她怕安妈妈担心，只说自己是来找安家霖的，至于输给屁仔的事，她一个字也没敢提。

　　安妈妈立马给儿子打电话，不出所料，也没有打通。

　　“死小孩吃完饭说要去山上玩，我还以为他是跟你一起。”安妈妈一点也不担心儿子，反而因为小荧落单抱怨起自家崽不够体贴，说这个样子下去，三十岁也娶不上媳妇的。小丁姨却不同意，指着墙上安家霖滑滑板飞起的海报夸他帅，说这么帅的男生才不愁娶不上媳妇，又逼着小荧，非要她也承认安家霖帅得感天动地。

　　小荧哭笑不得，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最后还是安妈妈拽着小丁姨下楼，留小荧一个人在房间，说等安安回来，她亲自帮她收拾。

　　两位阿姨下楼后，小荧终于敢自在地呼吸，盯着墙上安家霖的海报看了一会后，又注意到桌上的影集。那是安妈妈刚才一块带上来的，大概是想跟她一起分享，奈何小丁姨太吵，只好拖着她下楼，也没来得及提影集的事。

　　小荧好奇地坐在书桌前，翻开看。

　　其实这个年代的照片都是电子化，很少有人会做影集。像小荧家里，就只有爸爸妈妈的老影集，她可没有。所以初一翻开安家霖的，看到里面一本正经摆姿势的小孩，她还有点想笑。但翻着翻着，却好像看到安家霖童年和少年时光的流淌。安安真的好可爱。不管是小时候胖乎乎的样子，还是童年照里的油头和一本正经，以及少年阶段滑手雏形的宽大T恤和牛仔裤，酷酷的手势，正对着镜头的下巴，桀骜又稚嫩的眼神……总之就是可爱，又可爱又帅！

　　小荧一直咧嘴笑，喜欢得不得了。

　　小荧上学时是那种很乖很乖、几乎有点木讷的小孩，一点也不机灵，很不讨人喜欢。她想，如果跟安家霖一起长大的话，她应该是会被他嫌弃到死的才对。可谁想得到，她才第一次见他，他就跟她表白，还要她做他女朋友。

　　小荧看着墙上酷酷的安家霖，好得意，好像赢了那些少年时期不理她的酷小孩一样。

　　外头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照得人昏昏欲睡。小荧看着安家霖小时候的照片，脑海里，不自觉叠上自己的小时候。斜晒的阳光特别适合回忆旧时光，而吹进来的海风又正正好好调进一丝不真实的梦幻感。小荧趴在桌子上，看着海报里的安家霖，就着薄薄的阳光和腥咸的海风，喃喃地说话。

　　“安安，谢谢你。”

　　谢谢你，让鱼海不止有风和海。

　　谢谢你，让我的旧时光多了一重意义。

　　小荧是被海面上传来的一阵汽笛声吵醒的，船灯刺破窗户，明晃晃地映在她眼前。屋里亮着一盏小灯，不很亮。安家霖侧躺在床上，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撸着怀里的白猫。一人一猫都看着她，像是等了好久，故意不叫她，要看她什么时候醒。

　　小荧擦掉流到相册上的口水，故意略过安家霖脸上的调笑，唤那白猫：“美美？”

　　美美果然害羞，听见唤它，往安家霖怀里拱深些，才回头看小荧，低低地回了声“喵”。安家霖抱着白猫坐起，送到小荧面前，“漂不漂亮？”小荧才一抬手，就发现趴在桌上睡得久了，胳膊和脚都麻得要死。

　　酸麻的感觉一点点涨开，小荧一边痛苦地哼哼，一边小幅度地移动手脚。

　　安家霖抱着美美，故意拖着一条腿走路，像个丧尸。小荧又想笑又痛苦，好不容易站起来，就被安家霖揉着胳膊大力帮她捋。“不要慢慢来，痛一下就过去了！”他理直气壮加大力气，害小荧痛苦加倍，拼命推他。

　　两个人打打闹闹，一不小心，双双摔倒在床上。美美好机灵蹿到桌子上，回头看他俩，摇摇头，轻盈跳下桌，往屋外走了。

　　小荧被安家霖圈在怀里，腿麻着，心又扑通扑通地跳。“走开啦。”她红着脸推他，不敢看，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这么小，语气又很软，一点没有要安家霖真走开的意思。分明是欲拒还迎，又软萌，又娇俏。

　　安家霖亲她。

　　船灯在屋里扫过，映出电影一般的暖黄质感。

　　“安安，叫小荧下来吃晚饭了！”

　　安妈妈在楼下喊，一点不知道坏了自己儿子的好事。美美在厅里吓到弓背，小荧也一个激灵，从安家霖怀里弹开。下一秒，却又红了脸。安家霖“哈哈哈”地笑，把小荧又拉到怀里来。小荧捂着脸埋在他胸口，觉得脸好烫好烫。

　　吃过晚饭，安家霖送小荧回家，难得没有带滑板。

　　风撩起小荧的头发，向着海面上闪烁的船灯吹去。小荧鼓起勇气，主动去牵安家霖的手。安家霖好意外，歪着头看小荧，“今天特别喜欢我？”小荧笑盈盈的，明明是因为听说他输了比赛，可想来想去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不说，下意识对他好。

　　“安安好可爱，我好喜欢。”

　　安家霖受宠若惊，脚步逐渐雀跃，恨不得拉着小荧跑起来。

　　“等下、等下你会更喜欢！”

　　等下，就是路过图书馆后面的市民广场时。安家霖突然丢下小荧，闪身钻进那片茂盛到野蛮的林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顶着满头汗和一身叶子回来。小荧替他摘叶子，看到他胳膊上划擦的痕迹，猜到他要干什么。

　　果然，从那片密林里，渐飞出几只闪着蓝光的小虫来。开始只有一两只，盘旋着飞，有点懵，不知道要去哪里的样子。后来才多起来，互相闹着飞，和着海风和偶起的汽笛声，有欢快的感觉。
　　是萤火虫。

　　安家霖紧张地看着小荧的反应。小荧的眼睛亮晶晶的，映出萤火虫的光，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捉那光。明明没有捉到，却扑到安家霖面前，抓着他胳膊说：“捉到啦！”

　　她眼里映出他，发着光。

　　安家霖情不自禁说：“我想发光，多黑都不怕。”

　　在小荧眼里看到自己的时候，安家霖想起好多小时候的事。他不是乖孩子，执拗又贪玩。滑板是最大黑点，人人都说他会玩物丧志，尽管他那时小小年纪，并不知道什么是“志”。可他喜欢滑板啊，滑板是他的光，再摔也不怕。幸亏滑到了现在，没有放弃真好。

　　“安安最可爱，我最喜欢。”

　　小荧好认真说出这句来。第一次在这里遇到安家霖的时候，他向她表白，她当他是小流氓，还报警要警察叔叔抓他。没想到今天，她却借着他给她准备的萤火虫，好认真向他表白。真是风水轮流转，谁都不吃亏。

　　安家霖心潮澎湃，准备好的大通情话一句也说不出，憋了半天，只潮着眼睛揉小荧的头，好无奈地开口。

　　“小荧子，你犯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