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鱼海那一年》绘架1

4、海钓

　　安家霖去外地参加滑板比赛。

　　小荧很抱歉害他带病参赛，所以他走之后，老是挂念。

　　白天她还是去图书馆工作，但因为多了狮子，中午她改成回家做饭吃，伺候完小狮子，下午再去图书馆工作。晚上的时候，她也因为担心小狮子怕黑，总是赶在天黑前回家。回家后先下楼遛狮子玩，然后再回去填肚子。

　　小丁姨受安家霖的托，台风之后，很快带人来把玻璃装好。新装上的玻璃特别透亮，每天晚上关了灯，小荧都能看到海上反射的星光，还有那团黑乎乎的老鱼翁翁礁。

　　再看书的时候，小荧总会想起安家霖来。他枕着她的书睡着过，睡着之后，还留下了口水印子。被安家霖口水浸过的地方特别脆，翻起来哗哗的，就像滑板在地上搓过去的声音。

　　小狮子很喜欢客厅的地铺，但它趴下之后，却总会翻身起来找人。小荧知道它想安家霖抱着它睡。安家霖不嫌小狮子臭，被尿了后还肯抱它。可小荧却不肯让狮子上床。可怜的小狮子总是趴在客厅的地上，左蹭蹭，右蹭蹭，要不就是后脚伸平，像街上假装残疾人的乞丐一样，故意拖着后腿走路。

　　小荧每次都给逗笑，然后就好想叫安家霖来看。

　　安家霖没给小荧发过信息，小荧也不敢给他发。她很怕打扰到他，虽然是她不懂的领域，但毕竟是比赛呢，那应该是很重要的才对。每想到这里，小荧就又会自责害他发烧。

　　鱼海的人很少，树却很多，时光漫长得不像话，好像一辈子有两辈子那么长。

　　终于有一天晚上，小荧的门又给人敲响。外头的人还没说话，小狮子就急得转圈圈，还扒门。小荧知道那是谁，她故意慢悠悠地开门，是因为没想好第一句话说什么。

　　门一开，果然是安家霖，还戴着帽子，但没带滑板。他背着鱼竿，提一只塑料桶，“走，海钓啊！”他轻快地说，好像在招呼一位天天见面的钓友。

　　小狮子也要跟着去，安家霖说它会掉到海里，小荧求情说：“我会一直抱着它的。”

　　“那要一直抱着，绝对不要松开哦。”安家霖说。

　　小荧拼命点头，安家霖终于同意带上小狮子一起。狮子好像听懂了一样，小荧才一蹲下，它就扑到她怀里来，高高兴兴地趴在她胳膊上，好奇地盯着安家霖看。

　　夜晚的海风很凉，尤其船开起来，吹得小荧一身鸡皮疙瘩，头发也像旗子一样，向脑后展开。小荧把狮子放到腿上，飞快地搂着头发扎起来。小狮子“汪汪”地叫，吓得小荧赶紧抱紧它，皮筋都少挽了一圈。她真怕把狮子掉进海里去。安家霖看着她嘿嘿地笑，笑声滑到海面上去，跟星星们混在一起。

　　海上的星星特别好看。天黑黑的，海也黑黑的，说不清是天上的星星映到海里，还是海里的星星映到天上，反正就是好看。

　　小荧看傻了眼。狮子也不叫了。

　　老鱼翁翁礁黑乎乎的，可安家霖却把船精准地开了进去。船停下来，四下一片安静。不像陆地上，还有青蛙和蛐蛐。这里什么也没有，除了风。风把水带到礁石上，“哗”地轻轻响一下，好适合做梦。

　　安家霖钓鱼，小荧抱着狮子看他钓鱼。

　　海面映着星星，碎碎的，亮亮的，一闪一闪的。安家霖忽然在小荧脸上啄了一下。四下里都没有人，可小荧的脸还是红得快要烧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呀，明明安家霖答应不靠她那么近的。

　　安家霖不老实，还要来亲她。可他太紧张，撞到了她的鼻头。小荧比他还紧张，抱脱了小狮子。小狮子腿很短，身子却很沉，“扑通”一下掉进了海里。

　　“狮子掉到海里了！”

　　小荧扒在船帮上喊，好着急。安家霖扔了帽子，跟着一头扎进去，三两下把狮子捞上来，拱到小荧怀里。小荧抱着小狮子，拉安家霖上船。

　　狮子抖狗毛，甩了小荧一身水。小荧不计前嫌用衣服帮它擦水。

　　安家霖脱了上衣拧成麻花，拧出来的水刚好洗脚。“好冷！”他说。

　　小荧抿抿嘴角，“那我们回去。”

　　安家霖不回去，他把拧干了水的T恤穿回去，坐回去继续钓鱼，还是说：“好冷。”小荧抱着小狮子，挨他近一些。安家霖挨过来，胳膊贴着小荧的。小荧感觉到他身上好热，自己身上好凉，她的脸更红了。她低着头，声音也很低，“你骗人。”

　　“是吗？”安家霖笑笑地说。

　　海里的星星老在晃，晃得小荧头晕晕的。“根本没有胖头鱼。”她对安家霖说。

　　可是，真给他们掉到了胖头鱼，还不止一条，有二三四五六条呢！塑料桶都快装满了。安家霖不钓了，指着远处一条黑黑的线说，太阳快出来了。

　　小荧来鱼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日出。无论是在海边，还是在她家阁楼露台上，她连着看了好几天的日出。红红的日头从海里钻出来，像特意欢迎她似的。

　　但她没在海上看过日出。

　　也没跟安家霖一起看过日出。

　　安家霖用肩膀撞着小荧的肩膀，问她：“小荧子，你家乡有没有海？”

　　“没有。”小荧揉着狮子软软的脖颈，老实说。

　　“那有没有山？”安家霖又问。

　　小荧又老实说：“没有。”

　　“那有什么？”

　　小荧想了一会儿：“……云吧。”

　　她有点困了，头靠在安家霖的肩膀上，声音懒懒的。小荧从小就害羞，人一多她就害怕，人越多她越害怕。所以从小到大，一起玩的朋友始终就那么几个。后来大家都长大了，都有各自的梦想，都去了不同的城市。就像天上的云一样，在一起玩了一会儿，就又分开了。虽然分开了，却并不是忘了。

　　小荧想，她跟安家霖，会不会也分开呢？

　　如果分开了，是不是也不会忘了对方呢？

　　远处的天上也有云，虽然是夜里，却看得出是轻柔的白云，而且是轻纱一样的质地，很柔软。

　　“安家霖，”小荧说，“我叫你‘安安哥哥’好不好？”

　　“好。”安家霖说。

　　又过了一会，小荧半睡半醒了，呓语一样地说：“安安哥哥，太阳出来了吗？”

　　“还没呢。”安家霖说。

　　小荧迷迷糊糊地说：“那你一会记得叫醒我。”虽然迷迷糊糊，但她总记得这刻的安家霖好安静，又好温柔，于是感染得她语气也好温柔。

　　“我想跟你一起看日出，”她说。

　　小荧如愿看到了日出，但她不承认自己叫过“安安哥哥”。这么肉麻的称呼，才不可能是她会叫出口的。顶着早晨耀眼的日头返航时，小荧赖皮说。安家霖一副上当受骗的表情，说还以为小荧子是个乖乖女，原来最会骗人了！

　　小荧举着小狮子说：“肯定是它魂穿到我身上，才会叫你‘安安哥哥’！”然后小狮子就很配合地“汪汪”叫了两声，惹得小荧更得意。

　　胖头鱼太多，安家霖便叫他的小伙伴来吃鱼，还怂恿小荧祭出她的特辣版火锅底料。然后安家霖在厨房杀鱼，小荧和小狮子吓得满屋跑，安家霖抱着鱼满屋追，开心得要死。

　　安家霖的朋友一来，小荧就害羞地躲到他身后。人家问她话，她便答；不问她，她就笑笑的待在一边；但脸，总是红红的。

　　其中有位很臭屁的小孩瞧不上她，说好歹是鱼海之光，怎么找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孩。别人帮小荧解围，就问他要找什么样的。小屁孩说：“起码得会滑板，不说像我这么厉害吧——当然这也不可能——但她起码，得知道我是什么段位吧！”

　　人家便问他：“你什么段位？”

　　小屁孩指着安家霖说：“他，‘鱼海之光’，对我甘拜下风！”

　　小屁孩说话的时候，安家霖一直偷偷握着小荧的手。他说她“上不得台面”的时候，安家霖就凑到小荧耳边说：“他是在酸我有女朋友，别理他。”小荧不懂他们的段位，但她看得出，小屁孩不是要糗她，他是不服气安家霖。

　　有个自进门起便一言不发的酷小孩一直在翻小荧的书，这时候，突然举起一本对她说：“嫂子，这本借我两天！”拿的正是安家霖流过口水的那本。

　　小荧脸一下子红了，不是因为书，而是对方叫她的那声“嫂子”。她红着脸，局促地说：“你别这么叫我，我……我有名字……”

　　安家霖替她说：“叫她小荧姐姐。”

　　冷酷少年皱眉说：“有区别吗？”说完也不理他们，自顾自看起书来。小荧对他刮目相看，她一直以为滑板少年都是不喜欢学习的“坏小孩”呢！于是，她偷偷抓着安家霖的衣服，问他酷少年叫什么。

　　不想安家霖不理她，反而高声对酷少年说：“DY，那本书不许带走！”

　　被叫“DY”的酷小孩一脸懵逼，反问道：“为什么？”

　　安家霖板着脸，好半天才憋出个理由来：“我正看。”结果被众人起哄到不行，害他锅底没煮开就提前端出来，催着大家赶紧煮鱼，吃完滚蛋。

　　安家霖很会煮胖头鱼，可是不太善于吃辣。没几口，便鼻涕眼泪一起飞，大汗淋漓地找小荧要冰牛奶。其他人也都差不多，只有小屁孩（他们叫他屁仔）面不改色，勉强可与小荧一战。

　　鱼海人吃不得辣，小荧却是老早就无辣不欢。她胜之不武，一点不敢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