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漂泊久》图书馆的姚千述

12、十三、“大圣”的敏感

　　我在思考着他的动机。如果他是凌轩宇本人，那么为什么？
　　我有一个朋友叫做程渤。南京师范大学的博士。认识他是在一个碑帖群。那个碑帖群有来自全国各个公共图书馆和高校的老师。会关注到他，纯粹因为他跟我另一个朋友波波同学在群里抬杠掐架。而掐架的原因，是他当时太无聊。而无聊，是因为当时他受伤了哪儿也去不了，困在家里。所以发现波波那种爱较真的死脑筋，一下玩心就上来了，故意激怒他找架。波波一气之下把他踢出去了。而他再申请进群的时候我又通过了，于是他很愉快的在群里跟波波又掐了一架——
　　会有这么坑朋友的操作，只是觉得波波太严肃了，爱钻牛角尖。感觉他需要有人让他吃瘪，接触这样的人多了，他也许会有点变化？
　　大概是因为共同捉弄老实孩子的“战友情”，于是我们后来成了朋友。
　　假设凌轩宇那么闲，如果说是因为受伤了，这个理由是可能成立的。但是为什么一个人会无聊到用两个号去加一个同行的粉丝群，并且骚扰对方的粉丝，这就很诡异。
　　既然我猜不出来，于是只好直接问了：“你为什么会加高泰宇的群？”
　　那边果然很闲，回答的速度很快：“我没有加他的群。”
　　“你……”我很是无语。不行，哪怕对方脸皮厚直接否认，我该说的还是要说完：“你明明用两个Q加了。”
　　“那不是我加的。”他叹了口气。“亲戚家的小孩，惯得不成样子。来我这儿玩。训了她两句，她一生气就拿我的电脑登录，直接加了高泰宇的粉丝群。”
　　“除了高泰宇的群还加了谁的吗？”
　　“没有了。”
　　我听出一个什么来？所以，其实多少还是因为高泰宇有点争执，不然为什么用他的Q加高泰宇的粉丝群。目的就是激怒他吧？
　　“那小朋友多大呀？”
　　“十四。初中。她之前跟你说的是真的。”
　　“哦，初中为什么就需要论文呀？”
　　“帮她姐姐问。她姐姐读大一。”
　　这就解释得通了。
　　“那之后对我安利凌轩宇的是你还是她做的？我确信不可能到你的超话下发什么东西。在那之前，我不太关注其他明星的动向。”
　　“你可能是在群里头一次听到我的名字吧？”他问。
　　“嗯，也没有啦。你名字还是有点印象的。有点像高泰宇那样，早期看过他的一些作品，但是没留意。关于你超话的那个事……”
　　“其实，说来有点抱歉。那小孩把你写的词复制到了我的超话下，制造了点误会。”
　　“哦，这样。”幸亏也不红，不然这事就闹大了——不是，不红要是闹起来会更惨。两个十八线华山论剑，小范围内掐架，以后红起来会被其他家粉丝笑的。
　　《柒个我》之后泰宇就不太有声音。2018年年底开始，好像终于积蓄了点力气。《众王驾到》、《青春斗》、《陪你到世界之巅》，终于再次又有些存在感了。可惜《众王驾到》剧情太经不起考验，《青春斗》虽是名导，剧情也有硬伤，人设还不太好，挖朋友墙角做生意又不行，被骂得很惨；《陪你到世界之巅》顾放倒是很可爱，可惜戏份太少。不对，不要走神。我继续问我内心的疑问：“你为什么要加我呢？”
　　“想听真话？”
　　“编假话太费脑子了吧？”
　　“她跟你聊得太多了。第二次来我才发现，你们聊了那么久，她太过信任你了。什么都跟你讲。作为长辈我总是得关心一下。”
　　“你，你要关心所有她聊天的网友？”这关心不过来吧？
　　“她只是和你聊得比较多。再说，咳咳，你不觉得你跟她说的身份很可疑吗？你们这个年纪的阿姨难道很闲吗？你们不是要带孩子什么的。你就算有时间追星，为什么会有时间陪一个孩子瞎聊。”
　　“不好意思啊，我这个年龄的阿姨让你困扰了。”气到不想跟他说话。我这个年龄的阿姨怎么了？我又没怎么你，我也没主动加你。神经病啊，为什么要忽然攻击我的年龄。算了。一个十八线明星。这两天好不容易涨到五百多万粉丝。还不知道里面多少是买的呢。随他去吧。
　　“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气。”“我措辞不当。我没有攻击你年龄的意思。我们这个行业，这样年龄的并不少。这样年龄不大的。”后来他发过来好些这样的话。
　　三十好几的年龄不大吗？娱乐圈的十几岁出道的就不少。当然，现在大家都要读书了。可能会有些人晚些出道。嗯，三十几岁的老少女也并不少。真是有趣。其实也用不着生气。社会不是一直这样看我们吗？何况是三十几岁还没结婚的女人。呵呵，真是太有趣了。“我是齐天大圣，大圣，哦。”这下唱花花的《齐天》是不是感觉更合适了？
　　我看看我的房间，真有满目苍凉的感觉。
　　我这个年龄本不该这样吧。
　　这不是这个年龄正常的状态。
　　或者说，至少不是我这个年龄想要的状态？
　　我想要的是什么？
　　孩子，老公，宽敞舒适的家，事业上的成就。少了哪些，在我这个年龄，本来都应该惭愧。不是因为没有而应该惭愧，而是，我想要也努力了，却还没得到，我应该惭愧。
　　为什么追星？
　　大概是觉得现实太不符合自己的理想，于是躲起来做梦。梦里什么都有不是吗？
　　我为什么把自己活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
　　是我的能力问题，还是我的态度问题，还是都有问题？
　　最初我是因为社交的障碍，后来，是因为身体不好，那现在呢？
　　如果一个人，一辈子，尽了所有的努力，最终也不过是勉强活着，那到生命的终结，回顾这一生，会觉得自己多么失败啊。
　　我现在就很失败。
　　所以我给人家充什么导师呢？我完全不够格。
　　在这样一个处境里，我尴尬的呆着。这个年龄，也不可能在相亲市场上有优势。我的社交圈又极端的窄。窄到几乎见不了什么别的人。我的个性，又很难去拓展。
　　所以，这似乎已经是个死局。
　　我在做着梦，这个人无情的戳穿它。
　　“没事。没生气。”我回他，但再也没有说话的兴趣。
　　整个上午我就发呆。直到闹钟响，爬起来，去上班。多像行尸走肉啊。我感觉我压抑已久的抑郁又要上来了。
　　对，我当初沉迷于高泰宇是因为逃避抑郁。
　　我能逃一辈子吗？我不知道。
　　我看着那天接待的读者。有老人、有小孩。有一个西大的老教授，由一个四十来岁的男生搀扶着进来。这位是我们的老读者，七八十岁了，总借几本相同的老书，反复的借，至少我到这儿的时候，看到他已经连续借了两年。是什么书值得那样反复去借，然后，一直看一直看。能看出些什么来？
　　我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
　　我可能连搀扶自己的后辈都没有。
　　所以我七老八十的时候拄着拐杖颤巍巍出现在街道上，挤地铁，也许有好心的年轻人给我让个座搀我一把，也许干脆就没有。过年的时候，万家灯火亮着，我一个人，或者更惨的是：有人同情我，非要请我去他们家做客。我一个外人掺和在别人家里，看着别人相亲相爱。
　　如果有上辈子的话，我上辈子是不是积的善缘挺少的。所以，结婚生孩子这件事，对我来说，这么遥不可及？
　　我还有机会吗？我三十七岁了。女孩子们，无论如何，不要让自己耽误到这个年纪。这个年纪了，美貌什么都是瞎扯。你已经很难拿到婚姻市场的准入证了。
　　我陷入极端的自我厌弃中。
　　有几天没有兴趣在上网说什么，只是习惯性的点开知乎和B站。点开就关掉，点开就关掉。没资格再做梦了。我也不想看书，我也不想练琴。不想练太极拳，不想站桩，不想整理我的衣服。什么都不想。
　　我蹲在花圃前，呆呆的看那些花草。
　　有天上线他发过一条消息：“对不起，我刚刚看了你的文章，原来你……你这么多天不和我说话，是生气了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啊。”
　　“我没生气。你不用在意。”想了很久，不知道回他什么。后来给他回了这句话。
　　“你别不开心呀。不然我给你道歉。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粉丝福利什么的。你想要谁的签名照吗？我帮你。”好奇怪的低声下气的感觉。
　　忽然有点好笑。“不用了，谢谢。没事，人有弱点被人戳中，不舒服是正常的。跟你没什么关系。”
　　“别的我比较难弄到。但是，我八月份要拍一部戏，里面可能有肖战的，肖战你知道吧？他的《陈情令》就要上了。肖战你要不要？”
　　“肖战本人要，签名不要。”
　　“姐你能说点现实点的事吗？你要他还不如要我实在。”
　　“我是有‘老公’的人，我对你不感兴趣。谢谢啦。”
　　“高泰宇签名照？”
　　我犹豫了下，我其实也不是很感兴趣。我拿签名照干嘛用呢？其实我也不是真的那种意义上的迷妹。以前有幸请过几个学术大咖签名，回来就不知道扔哪儿了……“别了，给你们家小孩吧。”
　　“什么我们家小孩，那是亲戚家的孩子。”
　　“给她吧。谢谢啦。我不收藏这些的。”
　　“华晨宇海报加一张专辑呢？”他最后说，语气里已经有壮士断腕的坚决。
　　我考虑了一下，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想要。我怎么那么傲娇呢。那可是花花的海报和专辑呀，我不需要人家付出那么大代价吧？“那个小朋友说的喜欢花花的就是你呀？君子不夺人所好。”
　　“我是真的跟你讲：因为那句话，我很抱歉。你让我做点什么，别生气好吗？”
　　“念《从前慢》。”
　　“哈，我的《从前慢》会比花花的专辑更有价值吗？”他说。“好吧。就为这个，我认真录给你。”
　　“顺便唱一个吧。你唱得也挺好听的。”
　　其实，念了《从前慢》我也不知道拿来干什么。去年，我沉迷于阅读推广，策划了蛮多活动，把自己搞得也挺累的。但是做了那么多，最后真的有多少我自己认为可以算是成绩的东西吗？似乎也并没有。所有的努力笑话一般。好像今年，忽然所有的力气抽光了。没了什么热情。只是有些执念在。算了，既然还是挺好听的声音，那就拿来听听吧。
　　你猜他那天为什么突然好心给我念《从前慢》？不完全是歉疚。
　　他紧急接到了一个角色。戏里的角色就是站不起来的一个才子。这是什么恶趣味。就像当年的欧阳明日一样吗？总之他经纪人看到这个因为原角忽然有了别的更好的机会而放弃的角色时，兴奋了，替他去争取的时候都忍不住有点眉飞色舞。自家艺人摔了，正好坐轮椅上呢。从大好青年到失去健康又最后振作起来的才子他感触一定很深。而且，他还闲的。而且不用那么费劲去装，他是真的必须最好坐轮椅呀。简直完美。那个角色是老天爷赏给他的吗？可不是巧了吗？
　　导演都要笑了。真的上天给他的角色呀。
　　所以他进组了。
　　这个要不要跟他那群宝宝们说呀，是不是很好笑？
　　结果，我还来不及说呢，群里已经爆开了。有人在横店看到了。还当了把群演顺便替他推了轮椅。他人好好之类的。
　　我认识当事人啊，我居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