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送暖偎寒 ...

  •   柳千枝的个人作坊异常简陋非土墙搭建,亦是用稻草棚临时设立于空地上。正午的太阳最热,大刺刺的火球挂在空中,柳千枝与愚公躲进草棚里,阳光踩着他们的影子无影无形。
      愚公从粗衫内的腹间拔出烟管,他老就好这口,点燃烟丝,含着烟嘴吸上一口,耽溺的吐出烟圈散在棚内。闻者呛鼻,柳千枝数咳几声掩住口鼻。劣质的烟味无所遁形,愚公自认囊中羞涩,不过抽了十多年也认了,时不时的吸上两口,一身清爽仿若游仙。要不是刚才崔爷在这,他哪敢打肿脸充胖子,熏死澧兰沅芷的崔大爷。熬了一上午的解脱,他迫不及待的对着柳千枝吞烟吐雾起来。
      旧木桌上林林总总的摆放着几盏颜料,五彩斑斓。愚公举着烟管指向桌上的用具:
      “喂,我不跟你废话。呐,这里的东西都全,至于你画什么,春老爷子应该向你个提了才是,架上有几只坯,你先练练手去,画完后到前头倒数第三个屋来找我。”柳千枝愣愣点头。棚子里略微凌乱的摆放,不由得忧郁起来。
      愚公未等他反悔一溜烟拍屁股走人,浓重的余香索绕。柳千枝谨小慎微捏起细笔蘸上火炎红,抽出一张纸摊正随意画勒线条。笔儿方碰到纸面,笔尖便分了岔。柳千枝皱起好看的眉,在笔洗桶里甩了甩,两指抚顺笔尖,仔细看有长有短,换一支,同样拙劣。
      无奈叹口气,转身在角落里寻得一把剪刀,指腹摩挲刀刃到还锋利,禁不住怀疑有人推想他会用。靠‘墙’倚坐,剪刀灵活修葺,整改完毕后浸到水中,摒弃稀疏的断毛,重新点色试笔。
      满意的再次丢入笔洗桶内,柳千枝移到木架前,一层厚灰引得他凑嘴一吹,朦胧的尘埃飞散在空气中,骤然吃了一身灰,撑着板沿低头闹咳,两排扇形黑睫微沾潮湿。眨眨眼,小心翼翼的握着白瓷瓶,突见十指上的黑色,柳千枝摇摇头,走出棚外探秘清水踪迹。犹在后头找到一口大缸,只取一瓢洒在掌中洗濯。
      抖抖水露,柳千枝拿起桌上的白布火速擦拭,即端坐在椅子上开始画瓷。白瓷的表面虽光滑却失了份光泽,称作为剧坯。柳千枝提笔稍作思量,不久笔尖没入黄篾灰调水。听说此颜料在烧窟内的高温下隐形。昨日他在书房徒手绘制几副人像,能够说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游刃有余的运转笔锋,婉转而细腻,飘逸则生动。约莫一盏茶的时辰停笔,挪到外面吹干。
      柳千枝蹲下身,直至目光触及颜料不复湿泽,用手背探按后重新上色。黑色由木炭粉调制成颜料做主体色。微兑水轻描淡写的细致覆盖或调整线条的位置。接着加重色彩厚度,拖出层次。最后一口樱桃小唇抹上美人醉的红色。唯一之点亮,使得灰蒙蒙的色彩因暖色点缀忽然活了起来。
      满意的凝视白瓷瓶,柳千枝心里说不出的满足。想起愚公临走前的嘱咐。他立马揣着瓶底瓶颈跑出草棚。
      数着土墙:“一、二...、三....。”果然愚公正与一名师傅攀谈,左手不离那支烟管。袅袅青烟,旁侧的画师聚精会神的在扁胖的瓶身上印花,中间却夹了一层透明的薄纸。转年视线飘了过去。愚公暗想那小子手脚挺快。瞧他那副呆样,怕是画不出什么‘鸟’来。趾高气扬,头长顶的说道:
      “怎样?是不是很奇妙啊?画瓷也是门手艺,你是新手,情有可原,喏,那去瞧瞧这纸儿的妙处。”愚公抽出一张递给柳千枝。他诚惶诚恐的放下手里瓷瓶,伸出两只手必恭必敬的接过。
      表面甚是普通,待深藏机关无非是老者出言对着关照。细密的小孔射入几道刺眼的光线。柳千枝赶紧眯起眼儿。“愚师傅、周师傅忙着呢?!”熟悉的嗓音吐气如兰。远远的,一抹白衣袅袅娜娜向他们走来。
      “这不是春二姑娘嘛!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愚公忙摆正腿儿站起来。脸上覆上笑容迎上去。稀年头,风吹日晒的,娇滴滴的姑娘上了门,大老爷们收起蛮架势,给人留个好印象。
      “瞧你说的,姐夫蒙您照顾。听说今日做了一批珐琅器,称得上是惊鸿艳影,我啊一睹芳容,到底是它美还是我美。”春月眸含秋水,笑比褒姒。身未到,一屡幽香随风飘至。
      “诶哟,春二姑娘是琼姿花貌、秋水伊人。死物终究是比不上活人的。说到照顾,远不及我们这些人靠着手艺糊口饭吃,没有上头的赏识,空有手艺枉是白搭。”柳千枝掩嘴格格笑出声。愚公那老儿六十有余掉了老牙照样甜嘴儿。愚公扳起脸孔,欲把笑声当成对他的嘲讽,好似在说他溜须拍马:
      “笑什么笑,毛都没长齐嫩着呢!”不知是指手艺还是甜言蜜语,柳千枝无意迁怒于他,抿嘴缄默。春月拍拍柳千枝的肩,笑靥如花:
      “是啊,愚师傅。我们家三姑爷是年轻了点,自然你们得好好教导他,省的木讷成这里的瓷器。”话一出,老者们哗然。三、三姑爷...他们没听错吧。弱不禁风,斯文呆滞的青年竟然是三姑爷?!一名围上来的佝偻老头指着柳千枝:
      “对对对,我见过他!就在未月上旬春三姑娘的婚礼上。”佝偻老头是瓷坊里一把刷之一,性子就爱凑热闹。当日他们安排在院子里摆席。大家一高兴,整一群人喝高了,新郎过来敬酒,场面为之热闹。两眼儿晃悠对不成焦。嘴里喊着喝,其他的事忽略不计......佝偻老头其中之一,虽醉眼朦胧,好歹离新郎站的近。两眼睛一鼻子都瞧个透儿。
      周师傅不由自主的停下手中的活儿,仔细端详。柳千枝被愚公瞧得犹如煮熟的虾子,搔弄头皮。春月偷笑,听愚老对柳千枝冷落呵斥,便晓得他们对柳千枝的背景一无所知,一帮子老匹夫欺负新人有悖师傅的称号哟。柳千枝既然是入赘了春家,他们春家也不是任由他人呼来喝去的。
      “有眼不识泰山啊!”愚公颓然的坐在凳子上,眼皮儿垂吊。周师傅安慰的拍拍他的背,笑的那叫敦厚。
      “白瓷瓶挺漂亮,谁画的?”春月拿起它端视。众人的眸光全全集中在小瓶上。愚公首当其冲凑上下巴。心里打定主意,就是黑的也要说成白的,上头爱听呗。
      话头堵在喉口,什么黑的说成白的,还红的的呢...线条是简单了点,但画面栩栩如生。姑娘的眼儿深邃,红唇鲜嫩。乍一看,白瓷瓶幻化成艺术瓶。放哪儿都觉得惬意,耐看。
      这里大大小小的师傅,就画坯那一部分手艺比柳千枝好上几倍,画惯了山水花卉,可谓名家的山水借鉴意境描绘得惟妙惟肖,用在瓷品上浮翠流丹,上等中的一流。却无法画出线条之简易,生动仿似真有其人一样。而他们注定简单复杂化。他们走的是典雅大气,未想到柳千枝的人物丹青如此灵气,舒怡。
      “还、、还行......”愚公拉不下脸诚心称赞柳千枝的画风比他相像的要好时,脑中蓦地磬石相击,忘了此主的身份令他懊悔不已,舌儿不长记性,能怪他么。吸口烟尴尬的笑笑。
      春月衷心的表扬了一把,敌人再强,不能输气势。她可是为三妹夫打气,搓搓那些大师的威风。柳千枝心下感激,对春月的好感又多了许。
      “愚老,我们是不是该烧瓷了?”柳千枝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迫不及待的想完成它。
      “是、是啊,哎,越老越没记性,我们现在就去定窑。春二姑娘是否同行?”春月宛若瞻前顾后,却又不想让人瞧出个动静,愚老唤了数声,未见她回应。柳千枝低头转述,着实吓了春月一跳,未曾熟稔男人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有点儿变扭,脸上浮出可疑的红:
      “呃...千枝啊,姐夫不是和你在一起的么,他人呢?”柳千枝如实答道:
      “他走了好一会了,【玉春观】的小厮说是店里出事。说什么叫‘小霸王’的人前来捣乱。”消失即纵的失望仅是一瞬,春月强颜勾起嘴角:
      “早知道他要走白白浪费我一上午的辛勤做了午膳...哎...”柳千枝心跳的更厉害了,春月亲手做的食物。预示着他今儿个有口福了。
      “二姐,别糟蹋了你的心血,我一定全部吃掉!”柳千枝拍拍胸脯,仿佛肚子里装满了春月的手艺等着邀功。秋月扑哧一笑:
      “你真像个大孩子!呵呵,整整两人份的!说话算数,你得消灭干净哦。”春月拍拍篮子,个挺大,柳千枝吞吞口水,觉得肚子有点饱了。咋呼着扭头对走在前头的愚公喊:“愚老,您也来点?”
      “不啦,我胃里兜着老婆子做的狮子头未消化呢!”愚公敬谢不敏,手里的烟管灭了插回远处。

      柳千枝端着食盒扒饭。六只眼挤在一口子瞅着一小铝镜子,随着热度的不同,匣钵内的白瓷瓶产生截然有异的色彩。惊讶于黄篾灰调水遇热后逐步消失的底纹。愚公地道得每过一会儿便从窑顶窥测。看腻了,春月俨然与柳千枝探讨‘小霸王’是何许人也。
      钱府是西街赫赫有名的地主,生意的规模云集在各处,做的比较杂但不精,样样欠缺了些火候,他频频挑衅我们春家的招牌纯属是在瓷器那块地胜之不武,老想着凌驾于【玉春观】。并不说钱禄愚笨,他乃是一介莽夫,性子卤莽、易怒,好在钱家易主。敌人换成前当家的,春家也占不了首富的位置。
      柳千枝用心过滤春月的话尾,不得不赞叹姜还是老的辣的道理!
      俩人来到距十多尺的柴口,凝视噼啪嘈吵喧斗的火星子,头顶窑门上的两只火眼烧得灼灼,映红了俩人的腮。
      “好期待你的瓷瓶出炉。”春月凝睇火光,目光有所沉滞。柳千枝恍如鬼使神差的脱口:
      “既然你喜欢,我送给你。”春月微怔,把脸移至于左侧对上柳千枝的瞳仁,坚定未又不舍。她快速低下头迟疑的摇动凤钗,再次抬起时,星眸闪亮:
      “这是你第一次完成的制品,应该留作纪念或是送给春晓。”婉转的拒绝柳千枝煞有心虚,一种对不起春晓的感情在作祟,他不敢多言,只怕开口掩饰不了自己另一份心境。真实的内心强行压抑着什么,不闻、不思。
      终于待愚公一声吆喝,瓷瓶出炉了。他钳出一只通红的匣钵轻放于水沟上浮游降温。春月一高兴,伸手遂碰,愚公惊恐的大叫,柳千枝眼明手快的抓住她的手制止:
      “刚拿出来烫。”春月的粉颊咻得烧起来,挣脱他的手,步步后退,退至门口蚊蚊细语:
      “天不早了,我、我先回去了......。”柳千枝怅然若失的瞪着自己的手掌,好像能戳出一个洞来。愚公手忖击打柳千枝奸笑:
      “小伙子勿动手动脚,吓坏姑娘咯。”柳千枝忙甩手于原位。
      “愚老,我、我我...。”再我下去,天都黑了,愚公打断柳千枝的辩解,严肃的说:
      “再上一层釉,烧几个时辰就行了!赶吃晚膳,手脚利索点!”柳千枝接“令”,由忘适才出炉的温度,手指触摸瓶身,咋呼着跳起来捏着耳朵喊疼。愚公这下乐了,肠子笑得直打结。
      柳千枝抱怨的睇了眼幸灾乐祸的愚公。当下,愚公被他那眼儿瞪得岔了气,老脸憋屈的红。

      柳千枝顺顺当当的回了春府,大红灯笼高高挂,悠悠的发出微弱的光芒。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脚步生风的转进自个儿窝里,半路上一黑影砸进他怀里。
      “相公,你可回来了,等你半天也不出现,菜饭都热了两回了。”春晓噘嘴蹭着柳千枝的胸口,一天没见他,心儿堵的慌。
      “等等,稍会吃饭,我有东西给你看!”柳千枝摸摸她的发髻。春晓诧异,激动的说:
      “真的吗?我也有东西给你看哟!”俩人手牵手,旋风似的跑进屋里。刚迈进屋,柳千枝掏着袖口,春晓背身捣弄小抽屉。最后一窝蜂的坐回椅子上,拆着布料。
      “先看我的!”柳千枝殷切的向春晓献宝。春晓注视着布料解开后的陈旧锦盒。不知那份焦急谁感染了谁。春晓刻不容缓抢过打开,一只艺术瓷瓶‘睡’在里面,指腹拂过它光洁的表面,她爱不释手的拿出它描摹上面的图案。
      “真好看,就跟瓷娃娃似的。通体的白,洁而无暇......”
      “恩,你喜欢就好。”柳千枝笑逐颜开,春晓一句一个喜欢,一句一个喜爱够他回味无穷了。
      春晓回魂,喜形于色的她递给柳千枝一个细长的锦盒,翻开里头趟着的一支黑色细杆毛笔。握起来很是顺手,枣核状的坚硬,因为未开封,只须用水泡一下。春晓托腮盯着他的脸,欣喜这一个晚上互送礼物,让她欢呼雀跃,心有灵犀。
      柳千枝作势在桌上假装墨者诗兴大发,在半空中挥舞惹得春晓花枝乱颤。屋外传来俩人的欢声笑语。

      倏忽之间,不起眼白瓷瓶荣登【玉春观】的宝座。平民百姓更是蜂拥挤进楼内,水泄不通。春家每个人都红光满面。可是好景不长,借着风儿矛上来的大有人在,只道是春老爷吐血也吐的干脆,这不,怒气冲冲的跨进正堂,嘴里喑噁叱咤:
      “可恶,钱家小儿忒不识抬举,我们春家定睚眦必报!!”众仆纷纷退避,唯有崔煊立在一旁,面容冷峻。
      山雨欲来风满楼,刚入夏的清晨,春府仿若被打入冰天雪窖,吹啸起阵阵料峭寒风。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送暖偎寒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