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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外圆内方 ...

  •   泥泞的沙地刻印了无数的足迹,参差不齐。即使一波波风沙遮掩,新的痕迹又会冒出来宛如踩出了一条路标记。中间深半寸凸两道的轨迹纵横交错,而它们的行径目的地是同一个地方——后山瓷坊。纵观满山野的无名花草,不由得赞叹这块土地上所孕育的财富,广袤到看不到边际全全属于春家个人的资产,并且造就了数以万计的珍品,打响了【玉春观】的休声美誉。
      回想花街头商街尾毗邻相衔,那纯金题匾上赫然雕有镂菱皇帝的亲笔御印,由宫廷御用雕刻师傅精雕细琢,打磨成品,涂上金漆,犹似万丈光芒。每每大老远的望去,字没看清,却被几道刺眼的光亮引向匾门上。眯着眼,一拍脑门:这不是【玉春观】嘛!
      有了“金衣”披挂,春家的生意欣欣向荣。当然光有朱阁青楼不够,里面摆的可是真材实料,美则美矣,价格可观。仅仅一年的收入是平常人家的十倍,春氏一族挤身于京城首富。通常进的了【玉春观】的门槛都是些腰缠万贯、富贵骄人,他们大手大脚的挥霍仿佛能预见娃儿方才塞入的果肉,则橘子皮随处丢弃,不当回事儿。反观同样揣着鼓鼓荷包,跨进店内的暴发户一口三舌与店老板攀谈价钱和瓷器的价值,逐一问明后,思忖及此。询问他想买哪种的,这才举棋不定的指向一物。往往店主心里正骂着守财奴浪费他的口水,好说歹说竟选了个最便宜的...。暴发户可不这么想,即使他一点也没审美观念,觉得花花绿绿朝屋里一放,显得自己脸上贴金,过了把该有富人的阔气,易忽略了它与周围的摆设格格不入。整个宅子透着铜臭熏天,路过的白丁张望着雕阑玉砌触目兴叹。
      柳千枝几乎在脑中对比萧瑟的后山景致和纸醉金迷的繁荣市井。白花花的银子幻化成浑浊在空气里的沙粒,原来现实就这般污浊不明。
      注视春家的大女婿崔煊的背影。颀长的走在他的前头,腰板挺直,耳边衣袂猎猎作响,袖口捂住口鼻。柳千枝效仿他阻挡沙尘的动作,眼前衣摆翻飞。百里的路程走到了尽头,视野豁然开朗,耳际的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目光驻足于众多忙碌的影子。黑瓦土墙并排一座隔着一座,没有门,敞开着能看清里头的工人埋头苦干。柳千枝好奇的扫着他们手里的工具。
      “小心地上的碎瓷。”姐夫瞥头,不冷不热的提醒道。果然脚边叠放着废弃瓷片,色彩陈旧沾染了许多尘土。破碎而形影相吊。损坏的瓷器露出锋利的裂口,不小心踩上去扎得你血泪盈襟,呜呼哀哉。
      一名头包麻布的粗衣工人迎上来,拍着手上的白灰任由扑簌簌的落地。脸上皱成橘皮,粲齿:
      “哟,崔爷,我们正等你来验货呢。对了,穗李县那批货前阵子赶出来了,堆在后院暗房里风干呢。”
      “恩,我们去看看。”三人穿过几排工坊,进入石墙铸成的屋舍。所谓的暗房并非是四面无光,不过是略微阴沉,照不到太阳的屋子。里面空气流通,借着窗口的几缕阳光投射在屋内的地板上。崔煊谨慎的脱起碗底。迎光仰视瓷身与花纹。柳千枝独自蹲腿弯腰,环顾桌上琳琅的碗碟、瓶杯。心下赞叹制作工艺的精细与弧度。
      侧手的包头老工唤名愚公见上头满意的勾唇,乐呵呵的开了话匣子:
      “嘿,我们师傅可是照你那要求做的。色彩艳丽为主经久不衰,再由金边勾勒花卉纹饰,既洋气又符合俺们对典雅的口味,当初拿到图纸,俺们师傅看得眼都红了,自从制成一个成品后即废寝忘食的赶出一批货物,边做边嘴里叨念,喊什么法、法印还是法浪来着?”
      “珐琅。一个由西域商人路经镂菱京都做买卖生意,说来巧,我在大街上碰上他后对他们的制瓷新花样很感兴趣,花重金买了图纸与制作过程。师傅们不愧是能手巧匠,一个月半便掌握了它的制作工艺。效果比我相像的还要佳,不管是色泽形状都和我看到西域商人拿出的珐琅器是一模一样,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崔煊熠熠生辉的眸子仿若见到了宝。毫不吝啬的夸赞【玉春观】的制瓷师傅。柳千枝渡到他身边,附和着点点头,打从心里觉得它美。
      愚公瞅瞅崔爷身旁的小哥,唇红齿白,本认为是他带的小厮,见他东张西瞧,随性的很。细瞧那身衣裳,虽不是上等衣料,但也比布衣好上几倍。看着看着,手下意识探进衣衫中挠起来,粗布磨肤容易犯痒。家里的老婆子是洗了褪色,闻着香穿着难受。此等不良举动,崔煊只是转眼背过身,作势摸了摸其他瓷品:
      “把五个珐琅碗装进锦盒里,我等会让店里的人过来收。”
      “好嘞,我们办事,崔爷放一百个心!对了崔爷,听说春老爷子今儿个派了个新人,都快巳时了不见影子,去猫哪儿打盹了?”柳千枝闻声站得笔直。崔煊拍着柳千枝的肩,一副云淡风轻的启口:
      “喏,就是他啊!”柳千枝有礼的作揖。愚公不可置信的指着柳千枝:
      “他?”看起来挺年轻...忆起他似懂非懂的跟着崔爷附和,以为是哪家的儒雅公子批发瓷器。睨着他身上的穿着愚公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上面交代这名新人做的是画胚上釉的工作,他穿得这么好干什么?摆谱显示身份等级不同么?
      一股无名之火冲上心头,愚公立马射出眼刀掂量眼前的年轻人。哼,他管你是谁介绍的,在这里做工人人平等。穿的再好也就一干粗活的。柳千枝不明那位老者锐利的视线代表着什么,耸耸肩挥退不自在情绪。
      “他姓柳名千枝,愚师傅多教教他,良师必出高徒。近期我与春老爷子商量做一批白瓷瓶。”三人跨出屋舍,迈着缓慢的步伐方便柳千枝观看、熟悉每个屋子用来做什。愚公嘴里碎碎:“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轻不可闻,转音盖过前话,扯开嗓门:
      “白瓷瓶?就是放在角落形同虚设?观音菩萨捧在手中的白瓷么?”
      “正是!”崔煊略微颔首引得愚公大咧咧的掏着耳窝,狐疑耳洞被屎给堵了:
      “别!破财消灾也没你们这样撒钱的!稳赔啊!”
      “此言差矣,愚师傅不相信小辈的话也得相信春老爷子的算盘,我相信【玉春观】不打没把握的仗。白瓷瓶雪白娇小,只要稍加修饰化腐朽为神奇,固然价钱合宜,只会有普通百姓上门。”愚公恍悟,原来上头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果然生意人——精。
      “那我们这儿师傅都是手艺倍儿棒的,请个新人又是为了什么?”崔煊只当转述春老爷的话中意思:
      “貌似春老爷审过他的手艺,发觉正合适用在这次白瓷瓶上。”愚公摸摸鼻子,不经意丢给柳千枝一个复杂的眸光。柳千枝新奇倾身看着师傅压着模子。一系列的做工甚是专业和有趣。柳千枝蠢蠢欲动的在脑中回想过程。

      一名小厮匆匆跑进瓷坊,上气不接下气的吞着口水向崔煊报告:
      “爷,钱家‘小霸王’出来闹事,指着【玉春观】叫嚣着呢,店里的伙计怕是撑不住了!”此乃万分火急,他原本在店里等着主子回来捎搬货的消息,哪知钱家的‘小霸王’钱禄大摇大摆的走进来,眼红死对头大把金银流进兜里那叫个酸啊。紧张的防着他带来的家丁意图不轨。果真应验了横殃飞祸,更是验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俗话纯属是放屁!回想当时情景,跋扈的领头‘小霸王’挥动爪子,店里人心惶惶,忌惮五根手指套着的戒指被他挥出来砸人。千钧一发之际,店里的管事英明的把他踢出门外,叫他去寻主子回来。小厮摸着摔疼的屁股朝管事行了个大礼,由衷感谢管事的深明大义,那张置身事外的萧索脸孔永远刻画在心中。俩人愣愣的在原地凝望,管事佯装提脚,小厮终于明白管事心疼他,不想要他趟这淌浑水,遂赶紧跑后山,找救星。
      崔煊凸凸两旁太阳穴:“店里请的护卫家丁呢?跑去哪了?”柳千枝静静的立在他身后隐隐觉得大姐夫散发着怒气,几欲克制,话里头未免藏不住一丝焦虑。
      “回爷的话,他们正与‘小霸王’对峙。‘小霸王’那伙人揣奸把猾,手里举着花瓶左看右看,动不动上演手滑的戏码。家丁几次上前楸人,他们便稳当的捉住瓶口放回原位,大伙就跟吊起脖子的鹅,叫苦不迭,真是捏一把汗啊。”
      “他们欺人太甚!你跟我先回【玉春观】!”崔煊忿忿的甩起衣袖,快步离去,根本就忘了柳千枝呆傻在原地。小厮两步并一步的跟上主子。柳千枝彷徨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莞尔找到自己的声音,柳千枝必恭必敬的问愚公:
      “愚师傅,请您带我去画胚上釉的作坊。”愚公收回目送的眸子,撇眼恩了一声,面对柳千枝的谦恭态度,稍稍挣得愚公‘一丁点’的好感。松下脸皮,随手扯过一旁脏布扔过去。柳千枝牢牢接住,抖开一瞧,一件沾满泥印色污的连衣围裙。犹如当头棒喝,低头正视身上干净的长衫,羞赫的朝愚公抿嘴。
      愚公本欲揶揄新人几句,倏然老脸一红,眼珠宛若凸起的金鱼泡,大拍脑门:
      “招邪了!招邪了!”好在老婆子不在这,否则揪着耳朵兴师问罪呢。前面对人家冷眉竖眼,现在怎就变了味,嘿嘿,这小哥长的到是标致......
      “来来来,跟我走就是!”愚公摆出长辈的姿态,高视阔步。柳千枝慢条斯理的在他背后套着连衣围裙,心中亦是满足于现状。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外圆内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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