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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言志轻情 ...

  •   春老爷命丫鬟拿些干衣裳递给屏风后的人。自己则是捋着胡子,垂目摇头。这等人进了他们春家有益否得看他的造化。放下心,春老爷渡到书桌前,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刚磨好的砚散着墨香,浓稠的汁液映照出满是细纹的老脸。墨里加了树胶,可控制渗痕,而墨痕深浅不一,使得宣纸上的图保留长久兼此用法的来源是通过老爷子四十多年与画匠目治手营、研精覃思的经验。镇纸石下压着轻似蝉翼白如雪的宣纸。砚旁的书架挂着从细到粗的毛笔,每一支齐备尖、齐、圆、健四个特点,让使用者运转自如。
      春老爷不惜重金购买,除了寻常写写字,旁人眼里更是挥金如土,做足了漂亮场面。无非是让别人以为他不仅赚得铜臭生意,而自身的修养却向文人雅士靠拢,多有欲盖弥彰之意。
      上千两的古董花瓶起到蓬荜生辉的作用,瞧那娇艳的彩瓷在他人踏进门的第一眼便识得它的价值。白墙上吊挂着名人名画的真迹。一副山水画卷由屋中袅袅香烟索绕,仰视欣赏,仿佛山水置身在云雾之中,就连不懂意境的春老爷甚觉仙境,赞叹自己买画的眼光独到。
      柳千枝整整衣袖迈了出来。余光瞟过正面的屏风仙鹤图,心下一凛,方才他换衣便奇怪屏风怎么正面对着里...
      春老爷听到响动,瞥头发现柳千枝好奇的盯着屏风看,遂环着他的肩,捻须说道:
      “嘿嘿,我这里都是好东西,这苏绣乃双面,巧夺天工,每一针每一线隐含了一个绣娘的技艺精拙,譬如我们春家做的是瓷器生意。它的形它的色都是由德艺双馨的师傅神工鬼斧制成。莫说他手上练了十年功,要做出一精品,下的功夫和汗水往往是寻常人的几倍。我知道贤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我这老爷子就爱看文人舞墨。来来来,给我提几个大字。”柳千枝谦恭的颔首,跟着春老爷移步到书桌前。
      撩起袖摆,执起鼠须笔点过墨汁,待圆满如枣核的笔毫微吸满后在砚边刮去多余墨汁,移到纸上静候春老爷开口。
      春老爷清清喉咙,嘴巴一撅一撅抖动胡须,思忖写什么字好呢?好一会他露齿微笑:
      “我喜欢李白,能不能写点关于他的诗?”话落,柳千枝眸光一亮,躬身信手拈来:

      太山嵯峨夏云在,疑是白波涨东海。
      散为微雨川上来,遥帷却卷清浮埃。

      此情此景相辉映。虽是选段,则聆听屋外雨声畅游山水画中的滔滔美景,春老爷的胡子抖得更厉害了。掩不住的笑声散在四周。柳千枝的笔锋隽秀且有力度,刚柔并济不为过。
      “不亏是书香门第,有才华!”春老爷毫无吝啬的夸赞,就连眼神也变的慈祥起来。这叫爱才惜才。柳千枝虚心作揖。他肚子里也就些风花雪月的诗词,倌馆里学的都是三教九流,淫诗则讨恩客欢心,增加情趣。想起来不忘作呕一番。如今嘴里吐出较为正经,抒情的诗句全靠曾经的一名书痴恩客前来以琴会友。他并没有看不起他,纯属因琴而聚,谈的是意境和音律,其他并无逾越。诗美,柳千枝自然是喜爱。不由省下私房钱用来读书写字,仅限于偷偷摸摸。书痴恩客见他好学,略微提点有助于他文学造诣。
      往事粒粒在目,这名书痴恩客,整整一年撒银子耗在风尘里。即柳千枝用水在桌上写字到触及毛笔舞文弄墨,短短光阴感叹不复从前。一曲弦音引知己难求,最终他还是离开了......青楼楚馆。水润的眼眸望着恩客离去的身影,犹如关上的金丝笼,连呼吸也滞待、沉闷。徒留纷乱的羽毛冷冷的趟在原处,自怜。
      “千枝啊,字我是审过了,画一副山水或人物如何?”春老爷笑咪咪的催促。
      “不可、不可,我的劣技怎比得上爹眼里的名家书法字画!”当柳千枝知晓春老爷用“审”字,必定是有事交给他!自知手拙难登大雅之堂,献丑无非是暴露出他胸无点墨,一事无成的样子。晃脑欲打消春老爷的期望。
      春老爷是恨铁不成钢:“男儿志在四方,叫你画就画呗。”见他一再推脱,春老爷稳下心,叹口气:
      “我实话说了吧,我们春家一向是子承父业。内人接连生了三个女娃,我已不做奢望,只求她们快点生个孙儿个给我继任祖业。你与崔煊成长的环境不同,但同样吃住在我们家,作为家中的一份子,就应该学会丰衣足食,自食其力。我一直在考虑把你安排在哪个位置,突然想到晓儿提起你是文人,在文墨方面自然是手到擒来。今日的审核,除了测试下你的真才实学,又是检核你是否适合干这份活儿。我已经老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多担待点。总有一天你们会超过我,春家会越发的赫赫扬扬。”
      柳千枝动容,他虽是无名小卒,“嫁”进门便是春晓的夫,是春家的男丁,当尽力而为:
      “爹,儿婿不才,还望包涵。”柳千枝换笔狼毫蘸墨在宣纸上勾勒图形。洋洋洒洒几笔,看似线条简单,却飘逸流畅,很快脸型头发勾画出轮廓。两撇弯眉由粗转细,一目隔一目,笔尖滑出弧度,尾部上翘,补墨两点黑睛赫然传神。悠悠两条竖线不浮不躁,婉约秀丽的鼻浮现在纸上。沾点水,再次提笔描绘樱桃小唇,淡淡补上一层墨色,渐变唇泽。稍作修饰的青丝贴在脸旁露出娇小的耳朵。五官秀美、纯粹,毋须娇柔做作,独有一种韵味潜藏其中。
      春老爷捻起画角,抖似细绸不闻声。注视图中的清雅姿容,宛若哪口锅配哪口盖相得益彰。五短身材掠过古董瓷瓶突兀举起窗棂边那不起眼的白瓷小花瓶。
      素净的颜色未染尘埃,恬静的立在一角。常常会被忽视的物品要如何夺人眼球,春老爷计从心来,炯炯的投给柳千枝一抹意味深长的目光。

      另一头,春晓依偎在母亲身侧,坐在床榻边促膝长谈。金梅整理小姐换下的湿衣略施礼节跑后院找洗衣娘去了。
      春晓足足盯着几件衣裳,愣是没把嘴巴合上,惊愕中她不停打量这是给谁穿的...大胆的裹胸式,下面是宽松的腰身剪裁并未有束腰带,长裙及地,外罩广袖丝袍。起码有三、四件长的和这套相差无几。比比自己的身材,春晓悻悻的对娘亲眨巴着眼睛:
      “娘,这是你穿还是我穿啊...?”春夫人柳眉一横:
      “没大没小!买给你的就穿着呗。到时肚子显了型正值夏季,那些衣服轻透,穿在身上神清气爽。”春夫人自鸣得意,敦促某人快点收下。
      “但是它太大了,不符我尺寸啊!”春晓比划着。春夫人戳着她的脑袋,没好气的说:
      “笨死了,我怎么养出你个没脑子的娃。大肚子,自然体型会有变化,加上多吃多睡,孩子才会变得白白胖胖。”春夫人边说边抬手在半空中形容起她即将的身型和孩子出世后的体型。春晓捂住胸口,咯噔咯噔的传来紧张的讯息。生个孩子,还要整个肥胖体型,太恐怖了。转念捂着肚子,她可是腹中扁扁空空哪来的孩子,一滴冷汗悄然滑下:
      “我不要!”春夫人以为她爱美,怕怀了孩子体型不保,立马翻眼嗔怨:
      “无稽!你说不要就不要,好歹是条生命,春家第一个孙子!娘和你爹盼了多少个日升月落,你舍得让我们老人家伤心么。你还是我十月怀胎的种呐,要是我说不要,你在哪也指不定呢!”春晓鼓起腮帮,动不动就扯到娘亲自己。恩!娘亲最伟大,生了大姐、二姐和她。她应该谢天谢地,报效娘亲未动邪念堕了她。她当然知恩图报,蹭着娘亲的藕臂:
      “娘啊,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该颁个一品夫人给您啊?!”春夫人拧了记春晓的腰,不重,痒痒酥酥,惹得她花枝乱颤。
      “那也轮不到你,得看你爹...。”难得春夫人烟视媚行,扭捏着袖口。春晓睁大瞳仁,诶哟!老大不小的人竟有小女儿家的娇羞。怪不得别人说越活越回去,越老啊也越可爱哩。贼贼的哼哼。春夫人回神,一个重栗敲在她头上,叫她忍着笑!忍到内伤她可不管哟。
      春夫人不厌其烦摸着春晓的手背,“你现下有了身孕,行夫妻之礼可注意点,多满足夫家,等你肚子成型,就不能时常你侬我侬了。忍着点,做女人是苦,但嫁个好相公是你一辈子的福分,他会疼你爱你。你爹啊是刀子口豆腐心,千枝这孩子沉稳老实,你爹不会为难他的。”春晓乖巧的点点头。想起相公,仿佛嘴里含了蜜,抿唇吞着唾沫。
      闺房密语直到柳千枝踏进门才结束。春夫人迎上去拍着儿婿的手背:
      “千枝啊,我把女儿交给你,你得好好待她。”诚恳的眸子里泛着晶莹。一个母亲终于放下心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她的另一半,希望她永远幸福,脸上刻着日不落的笑容。
      柳千枝微笑着反握娘亲的手,信誓旦旦的说:“娘,我会好好照顾春晓,你勿用担心。我将真心实意去爱她、宠她。”边说目光边锁定在旁立着的春晓,三姑娘面红耳赤。春夫人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
      娘亲走之时,雨已经停止了。天际射出几缕馨光穿过云层,挽留一片残阳照红了云彩,柔和了一双双翘首仰视的清凉眸子。

      春晓拉着柳千枝在椅子上坐定,亲自倒了杯茶递给他:
      “相公,金梅告诉我爹爹找你有事。如何?让你管账房还是跟着大姐夫验货?”柳千枝闻言摇摇头,喝了口茶润喉。春晓楸楸他的衣角,有点兴奋有点紧张:
      “你快说啊!”柳千枝启颜:“画匠。”
      “画匠?爹爹要画像吗?”柳千枝不疾不徐的回答:
      “差不多,不过是为瓷器点‘妆’。”春晓蓦地站起来,黑下脸:
      “说的好听,点‘妆’。明摆着让你干粗活,小三子使。怎么说你是我夫婿,做也得做那些上得了台面又不辛苦的活。成天和工匠们混一起,爹是存心欺负我们。别拦着我,我帮你讨公道去!”作势,人气鼓鼓的转脚即走。柳千枝捉着春晓的手安抚道:
      “稍安勿躁。呐,画匠也是一门学问。我觉得挺好,能发挥所长。爹用人之准,一看我不是块做商的料,遂命我明天去后山上工。”柳千枝露出的笑意让春晓质疑,这有什么好的。至少,他的身份提升了,是春家的三姑爷!并非是下人,恣意使唤。
      “你真傻......。”春晓环着柳千枝的腰,头靠在他的胸口为她相公不值。
      柳千枝明白春晓对他的好,回应似的牢牢抱着她。
      闷闷的声音从胸口传来:“相公,今晚我们......。”柳千枝‘腾’的剥离怀中美人慌张的手舞足蹈,黑瞳闪烁其词:
      “啊哈哈...晚膳后我要练习一下笔锋,娘、娘子,你先、先睡。”春晓眉宇皱成一个川字:
      “我啥都没说,就判我独守空闺,相公,你嫌弃我么!”
      柳千枝忙接口:“怎么会嫌弃你,你待我的心日月可鉴。我惟有帮春家做点事,以表我对你和春家的知遇之恩。也为锻炼自己做个有出息、顶天立地的男儿!”一席话烙在春晓的心窝,她万分支持相公抱负。
      温文的外表下原来有一颗赤诚的跳动燃烧着一个人。不管曾经如何,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是她唯一相伴到老的人。
      殊不知柳千枝避重逐轻,好似在拖延夫妻间的圆房。春晓闷在鼓里,总觉得哪儿出了问题。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言志轻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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