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魔》赵百三

19、第十九章

　　酉时便要动身同离境去天玺城，时间仓促，一家四口却只有陆喜同天佑两个劳动力。

　　尤星凉呆坐在摇椅上。
　　周尧抱胸依在门口，背对着屋内众人，背影透着些许寥落之意。

　　天佑埋头收拾行李，一脸的依依不舍。

　　陆喜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随后走到周尧身边。
　　听见身后动静，周尧回头瞥了她一眼，一脸的故作淡漠，问道：“什么时候回？”

　　“不知道。”

　　周尧用你怎么这么不省心的眼神看陆喜，“不用我陪？”

　　陆喜：“……你这话问过了。”

　　呵！
　　周尧脸色骤变，一转头又不理人了。

　　陆喜一边鬼祟的偷瞥整理行李的天佑，一边偷偷戳周尧的腰窝，“唉？”

　　周尧不吭声，眼睛一斜，用余光看陆喜。
　　干嘛？

　　“这钱你拿着。”
　　陆喜凑近周尧小声道：“天佑喜欢乱花钱，我没给他多少银子，大部分都放你这了，你照顾着他一些。”

　　周尧不回应，陆喜只得强行将银两和灵石塞进他怀里。

　　天佑最近沉迷盘核桃，看见沉香木手串就走不动路。
　　他化形不过两月，也才二十七岁就染上中年男人的通病，陆喜很痛心，但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天玺城的集市水分不比三重界少，陆喜担心天佑败家，只得将大部分家产交给周尧保管。

　　“当初我与柳色商定售卖清心丹的盈利按七三分成，但我们害他丹药房被毁，那剩下的银子也别找他要了。这些够你和天佑用上两三年，你们——”

　　“两三年！”

　　周尧吸气，不敢置信的看着陆喜，指着尤星凉一脸痛心道：“你为着那狐狸精就要离开我们两三年？”

　　被殃及的尤星凉闻言看向周尧，一板一眼的反驳，“我不是狐狸精，我是半妖。”

　　周尧被尤星凉气着了，侧开脸去，低声骂了一句，“小白脸。”

　　尤星凉点头，面无表情道：“我是。”

　　他是大白菜，也是小白脸。但他不是狐狸精，他是尊贵的半妖。

　　“你别说话了。”
　　陆喜赶忙劝道，当然主要针对的是尤星凉。

　　以前这人玻璃心，陆喜一句不对就气上半天。如今七魄没了，看着木偶一样又乖又呆，说起话来却是气人的紧！
　　不仅是周尧，连陆喜都被他气了不下十回，只心大的天佑没察觉，仍旧喜滋滋的伺候他。

　　见陆喜偏袒自己，周尧嘴角微微勾了勾。

　　陆喜没察觉，拉着他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又是一通嘱咐，当然主要是嘱咐他照看天佑。

　　“那我呢？”

　　陆喜：……

　　周尧微微垂下眼帘，装作随口问道：“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周尧。”
　　陆喜语气隐忍。

　　“嗯？”
　　周尧耳朵动了动。

　　“你先松手。”

　　周尧：？

　　陆喜泪眼盈盈，“我手痛。”

　　周尧垂头一看，陆喜的手被他捏的红肿一片，忙嗖的一下收回手来，朝前走了几步，假装漫不经心的朝别处看去。

　　陆喜揉了揉掌心，疑惑的看向周尧背影，他刚才…难不成是在紧张？

　　陆喜深刻反思，即便天佑不聪明，但周尧年纪也不大，一味的劝他照看年长的天佑其实太过偏袒，这样不太好。

　　一碗水端平，要公正！公正！得想办法弥补刚才的过失，不能让周尧感到被冷落。

　　陆喜心中正天人交战呢，肩背突然一重，却是周尧化为本体跳到了她的肩头。

　　黑猫蹲坐在陆喜右肩，猫爪啪的一下打在她脸上，热乎乎的肉垫挨着她冰凉的侧脸，耳边是周尧温润的声音，“喏，肉垫给你捏。”

　　他这是在道歉？

　　陆喜有点难为情，周尧已是年轻力壮的少年，这样……成何体统！

　　“周尧，你给我下来。”
　　陆喜抿了抿唇，壮着胆子训道：“不准骑我身上。”

　　周尧没理会陆喜的不满，毛茸茸的尾巴一卷，越过她细长白皙的脖颈凑到她的眼前，“尾巴也给你摸。”

　　……陆喜最终还是没忍住诱惑，毫无原则的妥协了。

　　但她心中记挂着之前的失误，因此在周尧再次问及有没有话给他交代时，陆喜甩出了这辈子的甜言蜜语。

　　她先巧言令色的将周尧夸赞一通，说他是家中最争气的孩子，天资比天佑好上太多。年纪不大，心性却成熟稳重，是大大的可造之材。

　　之后又安抚周尧，让他暂且先在天玺学院待着，争取建功立业，光宗耀祖，成为天玺一霸，到时候她回来了也好顺势沾他的光。

　　被顺毛的感觉其实不差，周尧认真想了想，优雅的蹲坐在陆喜肩头，尾巴一甩一甩的打着她的背心，慵懒的嘱咐道：“那你要快点回来。”

　　“好。”

　　“回来了第一时间来找我。”

　　“一定。”
　　陆喜背过手偷偷去捏周尧尾巴尖，对周尧的问题一律回答好，嗯，对，一定！

　　．

　　行李收拾好后，周尧同天佑、柳色一道跟着此前离去的学子去往天玺城。

　　约莫一刻钟后，离镜出现在残红小筑。
　　她身后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两人，这两人进入残红小筑后按照离镜吩咐，一人将坐在摇椅上的尤星凉抱了起来，一人去取他的行李。

　　走时，尤星凉朝陆喜客气的摆了摆手，陆喜一脸不舍的看着他，见那抱着他的人步伐平稳缓慢，似乎生怕将他颠着，方才悄悄松了口气。

　　马车载着尤星凉远去，陆喜看着对面的离镜，迟疑片刻，问道：“你不回天玺吗？”

　　“我送你去神鹿。”

　　离镜缓缓朝陆喜走去，右臂一摆，身上的黑色长袍顺势滑落飘至半空。
　　陆喜还来不及感叹眼前一晃已被离镜带上黑袍。

　　黑袍带着两人朝神鹿赶去，陆喜蹲在上面，垂头小心翼翼的看着下方景色。

　　酉时过半
　　深秋，天已经暗了下来。下方黑乎乎的，看着骇人又寂寥。

　　半空冷风不断袭来，陆喜试着运转灵力暖身，离镜突然蹲在她身旁，伸手搭在她肩上，轻声道：“陆喜，你变弱了。”

　　那你是没见过更弱的自己。

　　陆喜心里诽腹，她此前被认定是毫无修行资质的人族，身体亦不好，如今丹田能吸收灵气进行修炼，体内又有寒骨针可依，已是十分厉害的角色。

　　离镜的手顺着陆喜的肩头一路下滑，捏住她的脉门。

　　瞬间，陆喜只觉得一股舒缓的纯净灵力迫不及待的在朝体内逼去，最终汇聚到丹田所在。

　　“碧落还在。”

　　“碧落？”
　　陆喜默默念着这两字。

　　“你不知道吗？”
　　离镜温和的笑道：“它在你体内，已与你融为一体。”

　　“你是说那根骨头，我一直叫它寒骨针。”

　　“它叫碧落，是归属你的神器。”
　　离镜起身，背对着陆喜道：“随着你的实力增强，碧落也会越来越强大。”

　　似乎想到什么，她回头笑着看向陆喜，以一种怀恋的语气道：“陆喜，碧落是生来便属于你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喜避开离镜的视线，“我活了十七年，丢失了部分记忆，很多事都想不起来。”

　　“十七年？”
　　冷风呼啸，离镜的笑声被风吹散，显出一种滑稽之色，她弯腰凑近陆喜，低喃道：“何止十七年啊，应该是千千万万年。”

　　离镜的突然逼近让陆喜周身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她缩着脖子，突然想起第一次发现体内寒骨针或者说碧落存在时的情景。

　　那时，周尧被齐皓一剑贯穿肚腹，陆喜心中一痛，丹田忽然涌现大量灵力并迅速运转至身体各处。
　　她的脑海突然出现一段记忆，那是在鬼魅横行的崖壁下，大量人族俘虏被手臂粗的铁钉贯穿胸腹，钉死在崖壁上。

　　那些濒临死亡的人不停的咒骂着崖壁下的女子，骂她不得好死。
　　被骂的人叫陆青垚，与陆喜长的一模一样。

　　父皇曾提及这人……
　　若陆喜不是陆青垚的女儿，那她会是陆青垚本人吗？

　　离镜说她活了千千万万年，但这太过可笑，世上有谁能活千千万万年。

　　人族修炼之人修为再高，若无法结成金丹，亦只能活数百年。
　　妖族因体质特殊，拥有漫长的修炼过程，岁月可至千年。魔族？若是天魔等级的魔，或可长存万世，但混沌消散，天魔已不复存在。

　　陆喜不想继续想下去，不知为何她不喜欢陆青垚这人，她喜欢陆喜。
　　她如今要做的只是找到朔回镜去救大白菜。

　　“神鹿还有多远？”
　　陆喜换了个话题，想谈一些实际问题。

　　“快到了。”

　　“你说那里还会不会有魔族驻守，就等着思家心切的巫族回来再杀上一刀。即便没有，那里若果真二十年无人至会不会有一些很危险的鬼魅…”

　　“不知道。”
　　离镜态度变得冷淡，“你去了就知道了。”

　　陆喜皱眉，一副拘束胆怯的模样，“那万一我去了就回不来了呢？”

　　离镜垂眸扫视一脸萎靡的陆喜，陆喜尴尬道：“你也说过我现在很弱的，我不怎么会使碧落，也很少打架。”

　　“找到朔回镜后你可以来天玺学院找我，我会教你使用碧落。”

　　“嗯…嗯？”
　　陆喜惊恐尖叫，“你别推我，别推我。”

　　离镜一把拽住陆喜，凑近诱哄道：“神鹿就在下面，你替我去看看吧。”

　　“别——”

　　话没说完，离镜用力一推，陆喜便像是一片落叶似的从空中飘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