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望尽知何处（大长今同人）》吴良子

2、二、月华

　　得知闵政浩高中司马试状元的那天，今英同往常一样跟随着崔尚宫，在御膳厨房中练习刀法，也同平时一样听到四周或轻或重的哼声，异常刺耳。抬眼望去，一如既往的是或不屑轻蔑或阿谀谄媚的目光。要是平时，她也懒得去理会，但这一日心中难安，竟一时愣在了那里。

　　今英这边刀声一停，崔尚宫就察觉到了。她停下手中的事，直起身来，冷眼一扫，周围顿时噤声一片，回头吩咐道：“今英，你去酱库取些上好的味增来。”

　　“是，娘娘。”今英躬身退了出去，可那些恼人的目光却如影般随了她很长一段路程，只觉后脑勺半天都泛着寒意。

　　偶尔能从那压抑的氛围中逃出来，今英挺开心的。走在阡陌小道，淡而明媚的阳光轻轻在脸上跳跃，她脸上的傲慢与冰冷一瞬间支离破碎——这多像一双温柔无比的手抚在脸上，是记忆中母亲慈爱的手，是想象中闵哥哥宽大的手……想到这里，今英羞涩而怃然地笑了，笑得直想流泪。

　　远远的，赤朱明黄，是侍卫正簇拥着銮驾经过，后面还跟着文武百官。一群看似刚刚入宫的小女孩儿打今英身旁奔过，雀跃不已，无比兴奋地唧唧喳喳着：“哎，那就是王吧！真想看看呢！”

　　闻此，今英又笑了，这些单纯的女孩或许还没意识到什么是宫女吧，她们又是用什么心情注视她们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呢？那迤逦而过的銮仗队列之中，也许还有闵政浩的身影吧……思及此，今英一时心痛地背过身去——从此之后，我是王的女人，而你是王的臣子，到了该彻底忘却的时候了。

　　正当随后而至的训育尚宫斥责这群没规没矩、大喊大叫的女孩们时，今英无意瞥见有个女孩儿落在了最后面。那女孩儿看似不过十岁模样，有一双单纯无比的眼。当她扬起了脸时，华丽的殿宇映着湛蓝的天空，直直投入她的眼底，女孩儿释怀般的笑了。今英恍惚开来，她不记得深宫之中有这么一种笑容，如此的心满意足，像明媚的阳光没有杂质，暖意袭人。再回神望去，哪有什么踪影，剩一片粉衣蓝裙，只疑不过是一幻觉。

　　“那天我很伤心，却也很开心，因为闵政浩，我遇到了长今。”今英给老人讲着自己最后的道别，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依次从脑海中闪现，曾经的他们是那样年轻，“不过我那时是怎么都猜想不到的，到最后她与他走到了一起，谁都与我无关……”

　　宣政殿前，今英好容易避开了所有把守的侍卫与内人，静静地将自己隐匿在一片黑暗之中。那门阶上整整齐齐摆着两双鞋，一双是她命中男人的，一双是她心中男人的，她凄凉地叠起双手欲行大礼——从此把自己的心剜去，只剩所谓的命，哥哥请保……

　　“哎呦！”谁知刚刚弯下腰，不知撞到了什么，身后竟传来一声小女孩的娇呼。来不及细想，今英急忙拉过那两个小女孩躲到了一边，三人如惊鼠一般挤成一团。慌乱的心跳，急促的呼吸似乎混为一片，也不知谁的鼻息喷在今英的后颈，痒痒的，暖暖的。

　　眼瞧着灯火渐近，今英慌得忘了如何呼吸。这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猫叫，内侍终于擎着灯烛离去。见危险已过，三人几乎都瘫软了下来。

　　今英望着近在咫尺、灯火通明的便殿，不由心生埋怨，道：“王今日宴请司马试头名，那是我在家时就喜欢的哥哥啊……你们却毁了我最后的道别。”

　　那个娇娇怯怯的女孩躲在后面，只是一个劲地唤着同伴：“长今啊长今，我们赶快回处所去吧，我好害怕……”

　　而那个叫长今的女孩却对今英道：“姐姐你再去试一次吧，我们帮你守着，快去！”

　　今英有些错愕，那无比灿烂的笑脸竟比离别的惆怅更深地刻在记忆之中。这是记忆中与长今的第一次相见，伴着最初的心跳与感动，这一记，便是很久很久。

　　“所以说，离别不仅仅是一次结束，更有可能是另一个新的开始。”老者伸伸懒腰，抓起一旁的紫砂壶吸了口茶，又道，“像我，虽离开了自己的祖国，孤身来到这个岛上，还能遇到一个给我讲故事的人，真好啊！”他惬意地闭上眼，带着满足的微笑，让初春的阳光洒在脸上。

　　“哎，老伯，你怎么总是大白天躺着就睡？这样可不行啊！”今英故意把捣药的石臼砸得山响。老人未动，却有一只山雀受了惊，鸣叫着如箭一样蹿飞入天空，一下子就不见了。

　　“妮子，你喜欢在晚上看月亮吗？”老者忽而开口，却是答非所问，“我常常一整夜都在看那轮朗月，东升西落，盛极而亏。有时会吟诵一些前人的咏月诗，太白的诗一向随性任意：‘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他说得很慢，让今英能一同欣赏汉语的古诗句，“最喜欢的还是东坡居士的一曲《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一曲吟啸下来，两人都久久不再言语。

　　“月美，月华更美。当有薄云时，月就会罩在一轮七彩光晕之中，如穿上了霓裳羽衣一般，那就是月华。”

　　“哦。”今英应了一声，重新低头捣药，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这么美的东西，可是谁也不会想去收着藏着，你知道是为什么？”老人又问。

　　“那根本就藏不住啊。”今英不由笑了，只觉老人问得奇怪。

　　“是啊，真正美好的东西你就算有心收藏，也是藏不住的。可人总会过于贪心，一心指望花只为自己而开。”老人话语渐低，带了鼻音，“可是春天来了，花自然就会开了……”他又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