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沓（电竞）》亡者羽

50、意外来电

　　宽阔的舞台上空无一人，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无神的眼睛里反射出屏幕上的信息。台下的观众来来往往，似乎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只是迷茫而专注地敲击键盘、拖动鼠标。
　　入口处，明成行沉默地等待着，许烨今天用来调试设备的时间比往常久了许多，但他又不能直接出现在舞台。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明成行按在墙壁上的指节不住地敲打，脑内挥之不去的都是刚才在后台看到的画面。
　　对于输赢这件事，明成行的感受一向很平淡，竞技，总有赢家，也总有输家，后者远比前者多得多的多。他从来没觉得失败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但这个理念就在刚才被动摇了。
　　他无法确切地用语言描述当他看到许烨通红的眼眶时的感觉，只觉得无边汪洋中航行的船，在某个夜晚越过了一个浪，而他因此从梦中醒来。当时，他为了不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太僵硬，便扯出来一个笑容：“怎么了这是？”
　　而后许烨便露出了那样的眼神，正是被那样的眼神牵引了心神，明成行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的眼神。
　　“我们会赢。”
　　他听到许烨这样说。又一个浪头打来。比前一个要高些。
　　“哎呀。”瓜瓜盯着手机，有人发来消息，外面下雨了。

　　几个小时前。
　　“终于来到了冒泡赛的最后一场，由NG对阵FDG，究竟谁才能拿到这最后一张通往S赛的门票，让我们拭目以待。”
　　准备阶段冗长而无可避免，休息室里的氛围还算轻松，四月在他们闲聊的空档时不时叮嘱一两句战术，唐少川背对众人坐在最前方，丝毫没有参与进来的意思。
　　乐钦修结束了为戴凌的颈部放松，来到最后一名队员身后。
　　“放轻松。”他说。
　　陈杰略微侧过身，把背部朝向他，感受乐钦修有力的手掌按压推挤。还好今天他们来得早，没有再出现上次那种被人围观的场景，陈杰察觉到自己的庆幸，忙压了下去，这不是该出现在此刻的情绪。
　　工作人员来通知他们登台，于是众人起身，唐少川也终于坐不住了，四月为他让出通路，他们与选手一起走向后门。明成行看见他们的对手从对面走来，镜像的两支队伍并无言语上的交流，他们短暂地并行，越过大门后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明成行坐在最边缘的位置，他不知道为什么座位一定得按照游戏内的位置来排，如果让他来选，他更希望能和焦泽交换一下。反正焦泽习惯了当寡王，如果自己左右手分别是戴凌和许烨，会更方便自己指挥。
　　许烨……明成行侧头看了眼，赵宣和戴凌开着玩笑，露出狡黠的笑容，自从上次的“地震”事件之后，赵宣的表现一直都不错，但也仅限于无功无过。
　　明成行不自觉地抚上鼻头，他思考时候下示意的动作被许烨吐槽过：摸了二十年居然鼻子没塌下去。
　　明成行忍俊不禁，他也不可能一出生就会摸鼻子吧，许烨总喜欢说这种没有营养但处处尽显挖苦的话语。明成行又不禁想，如果今天能配合赵宣一起拿下这局比赛，许烨会是什么表情，他会开心吗？
　　留给他发呆的时间并不很长，唐少川发觉他的沉默后略施计谋，三言两语便带着他探讨战术执行去了。

　　“呼，总算是进来了。”
　　一男一女走进了会场，年轻的面庞上是遮掩不住的兴奋。“票呢，看看座位在哪。”女孩催促着，男孩艰难地从包包担担中抽出一只手，把口袋里的票掏出来递给她。
　　“你自己看啊，给我干嘛。”女孩随口道，四处观望着，丝毫不在意男孩窘迫的处境。从未到现场观过赛的新奇感充斥着她的内心，令她喜形于色。
　　“往里走啊，别站在这。”后面有人说道。
　　男孩察觉到两人堵住了入口，一边道歉一边拉起同伴，找寻他们的座位。
　　经过一番折腾，两人终于落座，女孩略微收了收脚，让男孩把他们的包放在脚下。
　　“我的老天，终于坐下了，我说箐箐，你到底带了些什么玩意，我们只是来看比赛而已，又不是出去旅游。”
　　“不是你提出来要帮我拿包的吗，这话难道是我编的？”箐箐不以为然道。
　　“是是。”卫博阳擦了把额头的汗，难得箐箐主动提出了想跟他一起来看比赛，他总得有点表示，虽然他总觉得自己表现的结果有点奔着劳工的方向一去不返。
　　箐箐四处张望了会儿，问：“坐这里能看清吗？”
　　“能……”卫博阳把嘴里的水咽下去，差点呛着，“屏幕大着呢，喏，你看那。”
　　卫博阳边给箐箐介绍边心想，这也是他第一次来现场看比赛，虽说只是冒泡赛的门票，但也花了他不少钱。嘛，不过只要箐箐开心就好了。卫博阳看着身旁的女孩露出灿烂的笑容，高价收购门票的那点肉痛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明成行不知道他的兄弟坐在台下泪流满面，他正百无聊赖地等比赛开始，同时控制不住思绪总是飞向后台。有空要想办法调整下最近总是分心的问题，明成行手指虚按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模拟着一些操作。
　　随着裁判的一声令下，游戏终于进入了BP阶段，赵宣一上场就分到了房主的位置，焦泽调侃他这局不Carry天理难容。明成行终于结束了神游，Ban完第一轮他才后知后觉道：“什么？今天BP的居然不是四月？”
　　唐少川顺着接话：“你在说什么，我就是四月啊，减肥成功了而已。”
　　赵宣：“是吗，谁家的减肥茶效果这么好，能不能给我发个链接。”
　　唐少川：“队医配的。我会向他转告你的要求的，猫Ban了。”
　　戴凌：“怎么说，第一把。”
　　焦泽：“来个强势点的中野，直接给他干穿好吧。”
　　赵宣诧异：“放炮的今天手这么热吗？”
　　明成行：“我赌五毛，凌哥现在在想待会儿吃什么。”
　　戴凌：“还是你懂我啊小明！这不整顿大餐犒劳一下我们辛苦打了这么久的比赛？”
　　唐少川：“赢了才有资格说这话，现在专心打比赛宝贝们。”
　　焦泽：“呕！”
　　赵宣：“宝贝也是你叫的？”
　　唐少川：“？”
　　唐少川：“什么意思啊，我几天没上来你们都反了是吧？”
　　戴凌：“快，反驳他！小明！来点名言。”
　　明成行：“啊？这……罗马非一日建成？”
　　众：“……”
　　唐少川：“什么跟什么，快点说，你要玩什么？”
　　明成行：“我随便啊。”
　　唐少川：“没问你，自作多情。”
　　明成行：“……”
　　焦泽：“嗯……我想玩阿卡丽。”
　　出乎明成行意料的是，唐少川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即应允，而是沉思了片刻，才点头：“可以，直接出吧。”
　　唐少川原本有意想玩个摇摆，把阿卡丽摇去上路让陈杰操刀，但考虑过后他还是放弃了，或许他认为现在还不到时候吧。
　　由于选人落在了第二轮，陈杰没能拿到他最近手热的英雄剑魔，但却交换到了鳄鱼；NG处于蓝色方的情况下，由于帮焦泽一抢了阿卡丽，导致卡莎与泰坦被对方拿到，自己则选出霞洛作对抗；中路的焦泽以阿卡丽迎击佐伊，他和Marker都是中单位置上数据相当华丽的选手，两人的刺客之争将会是本场比赛的一大看点；而打野位置，FDG从前场比赛的失利者那里吸取了教训，老老实实Ban掉了皇子，还额外Ban了相当适合NG阵容的猪妹，可怜的哈尼只好拿出奥拉夫来打对位的酒桶。

　　后台。
　　经过了几天的“调整”，许烨已经完全放平了心态去接受替补这一事实，他想通了，只要能拿到门票，谁是功臣或许并不那么重要。
　　BP进入最后的调整，许烨突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云：【今天比赛吗？】
　　他明显地愣了足足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去回复：
　　Rainy：【是的。】
　　云：【我没看到你上场】
　　Rainy：【最近小宣的状态很好。】
　　他们心知肚明地没有挑破，毕竟在同一支队伍同一个位置中，别人状态好意味着自己的状态差。
　　许烨看着BP倒计时结束，准备结束当前的对话。
　　Rainy：【有什么事吗？云哥。】
　　这条回复等待的时间稍有些久，直到画面上的人都在河道处摆好了一级团的站位，那头才发来消息：
　　云：【没事，就问问】
　　云：【你去看比赛吧】
　　许烨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云哥给予他的安慰，尽管在这样一个不太合适的节点。他觉得什么地方有些奇怪，说不上来。正当他准备问问的时候，手机黑屏了。
　　许烨：“？”
　　唐少川走进来：“？”
　　唐少川拿过一张纸沾掉手上的水：“干什么呢？”
　　“没，手机没电了。”许烨平时不怎么玩手机，出门也是直接拿起来揣兜里，电量焦虑这辈子估计是打扰不到他了。
　　唐少川：“瓜瓜给他充个电，你，专心看比赛。”
　　许烨“嗯”了一声，不再追究。

　　比赛进行得并不理想。这个评价是基于NG期望拿到门票的基础上做出的。尽管对于观众来说，双方的对拼已经火爆到点燃了整个场馆，但NG显然不想一上来就把氛围炒得这么热。他们习惯细水长流的作战，或者说，他们希望这场火只由NG来放。火龙的烈焰吐息迫在眉睫，明成行已经绞尽脑汁让四月的战术最大化实施，但今天状态更好的FDG不打算玩头脑战。其余四名队员在中单Marker的引领下掀起了一阵操作潮，每个人的状态都在双方频繁的碰撞中持续升温，这让NG有些难以招架。
　　明成行看着破碎的主水晶扼腕叹息，这局双方经济咬得很死，但可惜FDG技高一筹。回到后台，唐少川着重强调了节奏，希望戴凌能在第二局中把节奏缓下来，不要总是上头去打架。
　　明成行从许烨那儿要来两块口香糖，他衷心希望今晚的比赛进程不要拖得太长，不然他的大脑主板很可能会烧短路。
　　“加油。”第二局比赛上台前，许烨说道。明成行朝他比比拳头：“相信我吧。”

　　明成行从没打算做个食言的人，只是有些承诺，并不是只要说出口就一定会实现，有些差距，也并不是谁想就能弥补。
　　“……经济差距进一步拉开，FDG前期的优势很大，面对这么早出生的双土龙，不知道NG要如何应对。”
　　“这局还是我们说的那个点，三级的时候下路那波，”小波斟酌着措辞，尽量让自己保持中立。“那波xuan的阵亡直接导致了后续的一连串连锁反应。”
　　“是，主要卡莎是一个前期最好不要劣势的英雄，本来她对线能力也不是很强，阵亡一次直接导致，你看，现在吃线都不太好吃。”
　　画面中的虚空猎手在防御塔和兵线前的空地徘徊，兵线被对方控在远离她的地方，没有闪现在手的情况下，赵宣不太敢越过河道。
　　“我还是觉得，他要是早点交闪就没这么多事了。”
　　“还是太想省了。”
　　“嗯……”
　　白轩不得不点头赞同。上一把激烈的比拼过后，双方的状态都明显有所提升，目前看来FDG的人各个手热，但这才第二局，他不认为应该过早下定论，于是他说道：“但是卡莎我们说，你后期给她一个飞的机会，她一波团也能打回来。”
　　在解说们分析局势的时候，一场由Marker与dream策划的围剿正在悄然上演。
　　明成行接到戴凌的提醒时已经为时已晚，从塔后草丛钻出来的塞拉斯和酒桶已经拦住了他和赵宣的退路，他们二人被迫困守防御塔，仍挣扎着来回走位以寻求一线生机。
　　戴凌：“能坚持一下吗，我快到了。”
　　明成行：“估计……”
　　还没等他说完，火龙的攻势已经到了。酒桶直接E闪撞上赵宣的卡莎，塞拉斯紧接着一甩锁链跟了过来，明成行只来得及出钩定一下塞拉斯，但他无法阻止同样交出闪现一剑指来的日女，太多的控制技能，让赵宣根本迈不开步子。
　　明成行：“……不太行。”
　　他终于补充完后半句，赵宣也已经倒在了四人的攻势下，戴凌还在往来赶，明成行出声阻止：“没事没事，走走，去帮中上。”
　　戴凌：“但我觉着……”
　　明成行：“别来，不用来，下路已经炸了。”
　　他紧跟着赵宣的步伐回了泉水，明成行平静地说：“这把就看你们，我们到时候打团就行了。凌哥多帮他们抓，我们这阵容打团还是好打的。”
　　但打团的前提是双方要么势均力敌，要么一方出其不意，NG最强的攻击发出点——明成行的泰坦，被对方盯防得太死，明成行几乎看不到FDG的AD出现在自己钩子的射程里，他面前总是挡着一个人，这个人还虎视眈眈甚至想要反开。
　　这个人可以是辅助日女，是打野酒桶，是中单塞拉斯，尽管明成行不想承认，但他们的阵容在面对对方的强突进时有些疲乏，原本他们还有一战之力，大不了互换后排，但一个发育不良的卡莎，显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现在就拖吧，两边也没有再交战的意思。”
　　“但双土龙的FDG很乐意跟你拖啊，感觉NG要是一会儿不看着这个大龙，就再也看不到了。”
　　“双方的视野战陷入了胶着，NG已经顾不上兵线了！”
　　林琅盯着平板，双手绞在一起，感觉晚上吃的食物都在胃里翻滚。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在她已经决定要离开电竞社以后。鸡皮疙瘩爬上了大腿，林琅不得不让室友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一点，身体却还是一阵又一阵地发颤。
　　“……这是一波非常漂亮的反击！FDG被这个奥拉夫吸引了仇恨，导致他们的站位过于集中，泰坦的大招击飞了四个人！在先阵亡打野的情况下，NG毅然决然选择接下这波团战，这会是个好的选择吗！”
　　“反手又是一个深海冲击，这是塞拉斯偷来的一个大招，曙光再跟一个大招，卡莎拉远距离，但被击飞的Firework率先被集火，夜行作为开团手也有点扛不住，EZ的伤害实在太高了！”
　　“NG有点接不了这波团了，赶紧撤退吧。噢！塞拉斯人群中的E追上了Xuan，EZ跟上输出带走了卡莎，剩下一个孤狼也是独木难支，FDG打出了团灭！”
　　“这……NG贪了啊，我觉得Honey抢到龙以后他们就可以撤了，利用龙buff运营运营，再做打算也是可以的。”

　　明成行抹了把脸，说：“我的我的。”
　　戴凌站了出来：“不是你的问题，我也觉得能打，咳。”
　　焦泽难得做了次战败总结：“有机会的，可惜了。”
　　陈杰：“下一把吧兄弟们。”
　　戴凌：“对，下一把、下一把。”
　　明成行：“再试试看，说不定他们辅助失误了来送呢。”
　　赵宣：“我……”
　　戴凌：“你快点复活吃钱去！还有空在这废话，我跟小明就盯着他了。”
　　赵宣：“……”复活还能按照意愿的吗？

　　后台里就没有他们这么轻松的氛围了，唐少川一手捂嘴，一手来回翻着他的笔记本中的一页，四月把耳麦给了许烨，起身去了洗手间。许烨戴上耳机，正好听见明成行的那句“再试试”，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蔡晓紧紧抿着嘴，尽管不愿意承认，但，连输两局是非常影响士气的。至少现在必须要处理一次这个EZ，不然NG翻盘的可能会越来越小。
　　翻盘吗？他想笑，却笑不出来。
　　一股无名的冲动在身体里四处冲撞，许烨的右手不自觉地虚握了起来，那是他平时握鼠标的姿势。
　　他进入了一种很奇妙的状态。

　　“啊，小龙那波没打好，不然还有机会的。”明成行看着黑白的画面说道，他们再一次被FDG冲散了阵型，明成行尝试掩护队友撤离，不过也只是徒劳，FDG冲上高地，击破了兵营，但他们暂时撤了，转攻上路，继而连破两路高地，7k的经济差令这场比赛再无悬念，但NG还得做最后一波的御敌。这就是如今的英雄联盟，只要主水晶还没碎裂，无论来的敌人多么强大，他们依旧得做最后的徒劳。
　　“来吧，兄弟们，再守一波就结束了。”明成行卖了真眼，用最后的钱买了一块红水晶。
　　“下把换边了，没事。”
　　许烨深呼吸几下，戳了戳教练的胳膊，提醒他接电话。要么就学学其他人，把烦人的声音关掉。

　　“喂？”
　　唐少川在手机震了第五下的时候终于接了起来，语气不善道。
　　但下一秒他就变了。
　　“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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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点正儿八经的吧，越写越放飞自我。
写点轻松愉快的吧，越写越痛彻心扉。
横批：痛苦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