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幸福法則》曉久

14、被揍比被呵護要來的幸福(二)

　　「……………………」
　　我的腦袋不知又空白了多久。
　　車站前大鐘的時針停在刻度5的地方，而我手上的錶仍在不停倒數計時。
　　「我今天到底都在幹麻……」我攤在椅子上。
　　回去嗎？還是繼續坐在這裡消磨時間？
　　站起來──
　　我決定直接回家。
　　心裡雖這麼想，但我卻來到此晴的家。
　　此晴家的對面恰巧是公園，我就坐在公園裡的鞦韆上望著她家。
　　「我到底又在幹什麼？」
　　我這個樣子，根本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跟蹤狂嘛，有自覺真是太好了……不，這一點都不好！被發現會被抓進警察局的啊！
　　一回神，天已經黑了，而此晴這時剛從家門口走出，她提著小袋子，看起來像是要去購物的樣子。我跟在她身後，結果就跟我猜的一樣，她走進了一間超市。
　　叮咚咚。
　　超市的自動門開啟，此晴從超市走出，鼓起的購物袋裡裝著一瓶醬油，與其它大概是食材之類的東西。
　　送她回家後，我就回家──我心裡這麼決定。
　　但此晴卻沒有順著來時的路回去，她突然拐進小巷子，消失在我眼前。我趕緊跟著她進了巷子，經過幾次讓人頭昏腦脹的左轉、右彎，尤其街燈又很昏暗，我不得不承認我已經迷路。
　　正當困擾時，我的背後突然被某種東西猛力撞上。
　　「搞什麼，是誰站在路中間，擋住了本姑娘的……是你？」
　　「欸？此、此晴？這是誤會，我只是……」
　　「你跟蹤我？」
　　雖然被此晴逮到，但她沒有多聽我解釋，繞過我身邊，飛也似的跑走。
　　「別跑！」「站住！」「哇靠！」
　　三個陌生男子，掠過我身旁，追在此晴身後，完全無視我的存在。
　　「發生什麼事了？」

　　「再跑逆，看妳多會跑，終於被我們給堵到了齁。」
　　「你們別靠近，再過來我要報警了！」此晴在三個看起來像是小混混的包圍下頻頻退後。
　　就在此時，我英雄救美式的登場，擋在他們面前：「等一下，你們想做什麼？」
　　「做什麼？你誰啊？」
　　「警告你最好別多管閒事！」
　　「那女的說給錢就任我們玩，結果把我們的錢騙光後就跑了，今天一定要給她好看！」
　　欸？這情景怎麼覺得好像似曾相似？仔細想想，這不就是今天的約會模式嗎！差別只在於一個是『陪人玩』，一個是『任人玩』。
　　「喂，妳還兼做□□交易喔？」
　　「哪有！我明明就說『有錢就陪你們』，錢花完我當然就走了啊。」
　　「妳這種說法很容易招人誤會吧？」
　　尤其是在這些血氣方剛，流著口水的思春期狼人面前。
　　此晴搭著我的手：「他們就交給你，我先走一步。」
　　「欸？等等……」
　　那三個小混混滿臉怨氣的朝著我走來。
　　「我、我們同樣都是受害者，有、有事好商量！」
　　我被一把扯住領口。
　　碰！咚！啪咚！
　　如雨點般的拳頭稀稀疏疏落在我身上，哇嗚，M屬性果然只依附在曲冬柚的靈魂上，被揍的我的身體只有痛覺，沒有快感，我現在非常後悔為什麼不跟冬橙學一點格鬥術……直到聽見『有人找我嗎？我是警察啦』的聲音，我才移開手臂，抬起頭，而那三個混混正痛苦的倒在一旁。
　　「在我的管區怎麼有人敢鬧事？這位先生……啊，不對，是豬頭才對，你沒事吧？」
　　「沒事……」
　　我被穿著深藍色制服的警察拉起。
　　「我也覺得豬頭不會有事，哈哈哈哈。」
　　不會有事……
　　才怪！
　　「又是你呦？你怎麼變得更醜了？」
　　名叫陸光輝的警察把那三個小混混、此晴還有我全打包帶回派出所，我才知道此晴用『瀨』聯絡了警察，制止這場我無緣無故被人當沙包打的災難。
　　「是說，管區明明是這裡，為什麼你連住在隔壁鎮上的此晴的『瀨』都有啊！」
　　「喔，你說那個小妹妹啊？她很常在這附近閒晃，所以就認識了。」那警察突然靠過來，小聲地說：「哎呦，你喜歡這型的喔？老牛吃嫩草，犯罪喲。」
　　「……」
　　我跟那警察要了此晴的電話號碼，雖然這麼做很不要臉。
　　「對了，我要先訊問那三個毆打保育類醜男的傢伙，你們要一起來嗎？」
　　這警察總是很懂得如何惹人生氣。
　　喀啦。
　　警察推開門，指著前方的柵欄用愉悅的口氣說：「這是我特製的監牢喔。」
　　什麼特製的監牢，這只是個超級大狗籠而已吧！
　　沒問題嗎？這警察真的沒有問題嗎？
　　「放我出去！靠！」「要是出去有你們好看的！」「活得不耐煩了逆，有膽叫我們老大來啦！」
　　一見我們進去，那三個小混混手抓著欄杆，對我們鬼吼鬼叫。
　　「你們老大是哪一個？」
　　那警察竟拿來了他們的手機，幫他們撥了號碼。
　　「老大救我！」
　　接通後，他們拼命狂喊。
　　「靠腰啦，誰敢動我小弟！」不用擴音都能聽見電話那頭宏亮的聲音。
　　「就是我，全台最帥氣的警察。」
　　「……大仔！」
　　幾句寒暄，加上最後一句『全交由大仔處理』之後，電話就『嘟嘟嘟』的掛斷了。
　　「聽到了？」
　　「……」「……」「……」
　　被老大拋棄，他們個個像隻被遺棄的小狗般蹲在籠子內沮喪著。
　　「請問，他們會被怎麼處置？」
　　「這要看你吧？」
　　「什麼意思？」
　　「必須由你提出告訴，罪名才會成立。我看看，你的臉……雖然本來就是半殘，現在卻是全毀，嗯，是重傷沒錯，你要告嗎？他們可能會被判刑喔。」
　　「給你告啦，沒人罩又怎樣逆，我們就自生自滅啦。」
　　「反正我們就是沒人要，被關也不會有人在意……」
　　「嗚嗚……」
　　那三個人一邊亂叫，竟然就這麼在籠子裡一邊哭了起來……
　　「唉，我不會告你們。」
　　一聽到這句話，那三個人立刻抬頭看我。
　　「喔喔，人醜但是心腸不錯內，醜男就是討人喜歡，哈哈哈哈。」
　　「閉嘴！但有條件，你們以後不能再去找那位小姐的麻煩，這就是我的條件。還有，別再哭了，老大不要你們又怎樣，叫這個警察收你們做小弟不就好了？連你們老大都叫他『大仔』，應該夠資格當你們的新老大吧。」我看向正用手指扣耳屎的警察，「怎樣？收那三個人當小弟？」
　　「喔喔，可以啊。」
　　那警察想都沒想的就答應了。
　　噠噠。
　　欸？
　　錶的時間更新了？笑的人是？
　　我搜尋視野範圍內的人物，就只有那三個小混混一把鼻涕眼淚的痛哭著，嘴角一邊詭異的翹起，還一邊說出『老子才不高興呢！』這樣的話。
　　這實在是……我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能從他們身上得到打從心底感到幸福的笑容！等等，一定是因為這樣吧──
　　幸福是比較出來的，被那警察收為小弟之後，小混混就變得跟原來老大一樣平起平坐，他們的地位比以前更高了，所以才會感到幸福！一定是這樣！

　　「你還挺寬宏大量的嘛，就跟你的肚子一樣。」
　　送我們回家的路途上，警察開口了。
　　「後面那句話是多餘的！」
　　「不過你被打的時候不怕喔，怎不逃跑？」
　　「那是因為……」我的眼睛瞄向前座的此晴。
　　「喔，嘿嘿嘿。」警察非常不正經的邪笑著。
　　「咳、咳，那三個人打我的時候我發現了，他們揍人的拳頭就像在顧忌什麼，猶豫不決的，不像家裡的妹妹會果斷動手，我想他們應該是第一次做出打人這種壞事。」
　　「厲害喔，被你猜中了，就是這樣。」
　　「根據我的『第一次法則』，第一次的犯罪會讓人覺得是天塌下來般嚴重的大事，但第二次、第三次之後就會漸漸失去罪惡感而麻木，所以呢，要阻止犯罪的話這裡是關鍵，導正即將誤入歧途的人就是你的任務了。」
　　「你挺會增加我工作量的，哈哈哈哈，那三個人以後就在派出所打雜了，他們說落於下風的時候通常只會被加倍修理，沒有人會選擇不計較，還挺感謝你的喔……喔，到了。」警察拉起手剎車，「小妹妹妳好安靜喔，怎麼都不講話？坐在後座的那個哥哥太醜嚇到妳了嗎？」
　　說真的，這個警察每次一開口講話，專業形象愈是崩壞。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累了，想睡了。」此晴默默地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走下車。
　　「啊啊，送我到這裡就好，我會自己回去！」
　　我解開安全帶，關上車門。
　　在警車開走前，我聽見身後傳來那警察『不要犯罪啊──』的聲音。
　　「你想幹嘛？」此晴的手搭在前院的小鐵門上，問我。
　　「這才是真實的妳嗎？」
　　「什麼意思？」
　　「『文靜的女孩子』跟『大聲喧鬧的女孩子』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妳？我的記憶中，妳以前明明就……」
　　「我以前怎樣？很文雅？很安靜？很乖巧？很有氣質？我跟你認識嗎？我跟你很熟嗎？」此晴走近我，推了我一把，「不管我以前是什麼形象，現在這個樣子才是真實的我，幻想破滅了吧，破滅的話就不要再來搭訕我，你這個跟蹤狂！」
　　「妳才是！不要隨便就接受別人的搭訕！」
　　「沒辦法，『來者不拒』是我的座右銘，以前是這樣，以後也會是這樣。」
　　「那楊子幸呢？楊子幸也是跟妳告白了所以妳才接受的嗎？」
　　「……為什麼提到他？你跟他有什麼關係？」
　　「我是他朋友！妳跟他交往是為了什麼？是為了錢對嗎！他家這麼有錢，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未來就不怕沒有錢揮霍，所以妳才會跟他交往，妳的笑容都是騙人的對嗎？果然，跟楊子幸在一起，妳一點都不幸福！」
　　「那又怎樣，這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你說你是他朋友？那你知道他母親跟他父親在他高一時離婚了嗎？」
　　「……」
　　「看你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怎麼可能是他朋友？算了，我就讓你知道好了，他父親早已跟另外一個女人結婚，等他高中一畢業就會被趕出家裡，一毛錢也得不到，這件事住在這鎮上的人都知道，他遲早都要跟我分手。」
　　此晴推開鐵門，卻又像想到什麼似的停下腳步，此晴從皮包取出幾張鈔票朝我丟過來，「你在捨不得你的錢吧？這樣我們就互不相欠，從此一刀兩斷，你不要再來找我。」
　　『鏗』的一聲，此晴用力關上家裡大門。
　　我走到公園，坐在蹺蹺板上，看著此晴家中的燈亮起，就連這情景我也覺得違和。雖然此晴是獨生女沒錯，但我記得她說過：父親是議員，母親是家庭主婦，家境優渥。她的父母跟曲冬柚與冬橙的父母不一樣，不是窮忙族，所以應該有更多時間陪著此晴才對，但看起來，這個家只有她一個人。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她也是一個人待在冷清的家裡，而且也知道了，她還是個物質慾望濃厚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