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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白羊座里的“妈宝男”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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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小伟他妈,这位跟她妹妹同样是一名资深的主办会计,此刻,正瞪着两只验钞机一般的眼睛盯着儿子的怯弱的眼睛,小伟隐约听到了两台验钞机同时按下启动按钮的声响。而对于来自母亲的这样的声响,在他长达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那是再熟悉不过了。
他妈问:“在哪里见到妖怪的?”
小伟操练已久的对视终于派上了用场。他也盯着母亲的眼睛:“就在那里。”
通往入殓室的通道里灯光一片惨白,就好像死尸惨白的脸颊。小伟尾随商蓉的步伐,不由自主地畏畏缩缩起来。
通道静的可怕,商蓉的脚步声沉闷而神秘。小伟不禁后悔自己今天怎么就那么不开眼,偏偏选了一双硬跟皮鞋,踏在乳白色的瓷砖地面上“哒哒”作响,每走出一步,就像是往自己暗潮汹涌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炸弹。小伟的脚步更加迟疑了,他怕再这样走下去会走出内伤。
炸弹的威力显然超出了小伟的预期,产生的冲击波穿透他的胸膛,在通道里波及开来。小伟感到整个通道正在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形。
墙壁弯了。
地板凹了。
天花板凸了。
吊灯前后晃动。
小伟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前后晃动。他恍恍惚惚听到轻微的笑声。那笑声也前后晃动。小伟说,就在此时此刻,他的内心里产生了一个无比清晰的直觉:一件平生仅见的事情已经不可避免了。
一阵剧烈的颤动犹如一条从天而降的铁链将他从恍惚的泥沼之中一把拽了出去。清醒过来,他看见商蓉戏谑的笑颜。
商蓉的右手还不放心地又拍了拍小伟的肩膀:“头一回来吧。”
小伟舔了舔嘴唇,他觉得嘴唇干的厉害。
他刚要说话,就看到商蓉朝他作势“嘘”了一声。随即,她指了指了入殓室的方向。他正纳闷,入殓室里就传来若有若无的尖细的声音。
他一下子就定住了,紧接着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他缩着头,瞧见地面瓷砖上商蓉的投影正微微颤抖。这颤抖好似会传染,他也跟着颤抖起来,按都按不住。
商蓉的一只脚畏畏缩缩地探出,又抖抖索索的撤回。她缓缓地扭头朝他望了一眼,她的一侧脸颊如墙壁上的石灰那样惨白,很是吓人。
小伟说到这里,好像是受到了回忆的惊吓。此刻,他妈妈看见儿子如同正在验钞机里正在检验地抖动的钞票。
“怎么了,后来呢?”她问。
她看见儿子像是一张从验钞机中退回的可疑钞票,躺在验钞机的出口的面板上抖了两下。
小伟仰卧沙发上,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朝她摆了摆手:“妈,让我平复一下,心脏有些难受。”
他妈吓得一阵手忙脚乱,你让她还怎么忍心接着问。
顾会计这天晚上像是变了一个人。
午夜过后,顾会计低着头尾随在几位顾客后面,一声不吭地进来了。这让我感觉缺少点什么,要知道搁在往常,每次只要她来,撩开门帘都出露出她那招牌式的笑颜,随后必定送出一句“Hi,本宫来了!”
她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而是找了一处最不引人注目的座位。落座后她的头也不昂着,背脊也不像以往那样笔直,骄傲的就像皇帝的正宫娘娘。她此刻的背驼着,脑袋耷拉着,垂头丧气的模样就像是被皇帝一下子打入了冷宫。
我有点蒙圈了,望了望老板。老板边调酒边瞟了她了一眼。面无表情。我拿着平板电脑满腹疑问走到顾会计身边,她面朝玻璃墙正失神望着前方。玻璃墙外灯火闪烁,更远处大山影影绰绰,一如顾会计此时的心思,让人看不清楚。
酒吧里没有一个顾客打趣她,我有点诧异。扫视一下才明白,一定是她挑好了时间,她那些熟人或早或晚全都离开了。
我双手端着平板电脑,躬身举到她面前:“敢问娘娘,有何吩咐。”
我期待她能跟往常那样回应“小邱子,本宫要——————”。她没有。她扭头朝我挤出一丝笑容,我瞧见她脸色有些蜡黄。
“随便。”她平淡地说。
自打顾会计光顾我们酒吧以来,这是头一次听到她以这样的语气说话。这让我很不适应,疑心她是不是不正常,受什么刺激了。
老板听说她点了“随便”,嘴角一挑。调了一种独特的鸡尾酒递给我:“跟她说,这叫‘顺其自然’。”
我疑心老板已经洞察了顾会计的心思。
顾会计得知酒名后,诧异了一下,随即会心一笑:“老妖精。”
驻吧乐队演奏完许巍的《蓝莲花》之后,便收场了。不多久,或清醒或微醉的顾客们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酒吧一下子空旷与冷清起来。
我正在收拾。顾会计端着酒杯缓步走向吧台,我瞥见她的身形微微晃动。
她一屁股砸在转椅上,肥硕的屁股就像一坨巨型面团摊放在上面。我感觉能听到转椅的不堪重负的□□。
“真是没良心--------”她趴在吧台上,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把他当自个的亲生儿子待----------掏心掏肺----------,他居然---------为了一个--------大他四岁的老剩女--------怼我。整整大四岁呀-----------”
老板没吱声。从不锈钢器皿里取了一条温热的雪白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双手。任凭顾会计絮絮叨叨,一点搭理她的意思都没有。
“我不管,我不管------”顾会计摇头摆尾,硕大的屁股扭动起来,好似掀起的巨浪,此起彼伏,惊涛拍岸,“老妖精,你必须得给我个说法,要不我今晚就不走了。你自个掂量哇。”
老板点了支烟,悠悠吸了一口:“好好说,别碰瓷。”
顾会计扑哧一笑:“就碰瓷了,能把我怎么着。我就想知道,商蓉配不配得上我家那个臭小子小伟。这个臭小子居然背着我们跟那个死丫头谈对象。”
老板懒洋洋地往皮椅上一躺,两条腿搁在圆凳上,一只腿架在另一只脚上,晃晃悠悠的。
老板的下一句话一出,立马呛得顾会计喷出一口酒,咳嗽连连。他是这么说的,“你弄反了吧,你应该问你家小伟配不配得上人家商蓉。”
顾会计有点不悦:“什么意思?就她那个大龄剩女,也配?”
“什么意思,你心里还没点数吗,你家小伟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顾会计冷笑:“我就是太清楚我家小伟,才太为他不值。既然这样,你倒是说道说道,我家小伟哪点配不上那个死丫头。”
老板扭头瞥了她一眼:“回去吧,打烊了。”
顾会计“哼”一声,扔下一句斩钉截铁的话:“休想!”
老板有点哭笑不得,叹了口气:“惹不起,也躲不起。得,那我就跟你透个底,别的你也别再问了。怎样了?”
顾会计歪着头想了想,把酒杯轻轻往柜台上一掼:“成交!”
“商蓉那丫头会被你家小伟祸害不轻。”老板猛地一挺,直起身子,将烟蒂往烟灰缸里一拧:“小邱,送客。”
可顾会计一动不动。
老板说:“怎么个意思。”
顾会计说:“怎么个意思,你继续讲哇。”
老板目瞪口呆望着她。
顾会计说:“盯我看干嘛,脸上长花啦。接着讲嘛,吊人胃口,啊缺德的啦。”
我都快听不下去了。我有点可怜老板了。
老板点了支烟,苦笑说:“顾胖胖,这么年过去了,越来越无耻了。”
顾会计娇嗔:“哎哇,跟你无耻,我就乐意。怎么着吧。”
她见老板自顾自抽烟不理他,居然站起身,身形微晃,扭腰晃臀绕到柜台后面,老板被电击了似的,一下子后蹦到柜台的角落处,夹着烟的手指着正向他撒娇的顾会计:“站住!别动!我讲。我接着讲。好了吧。你退后!赶紧退后!”
顾会计依依不舍回到了座位。
老板拿起白毛巾,擦拭了一下额头,调匀呼吸,有点后怕,说:“顾胖胖,以后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祭出你的核武器。会吓死人的。”
我再也憋不住了,再这样憋下去,会憋出内伤的,我敞开来哈哈大笑。
顾会计羞愤不已,端起酒杯,作势要砸老板。
老板朝她吐了一串烟圈,呛得顾会计连连咳嗽。“还跟当年一个德行,你个坏人!”
“恶人自有恶人磨,”老板戏谑地瞧着她那副囧相,“言归正传。那就勉为其难说道说道。我先申明,一家之言,姑且听之,概不负责。”
顾会计眼神迷离:“对你,人家心甘情愿。你懂得。”
我边清扫边呵呵地笑。
“打住!”老板被呛到似的,咳了咳,清了清嗓子,“商蓉那丫头是摩羯座。比较内向,非常善于隐忍。如果她的母亲不那么强势的话,给予她一个较为宽松的成长环境,原本她是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她父母乐意的乖乖女。但摩羯座也外柔内刚,会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而终生不懈努力。商蓉也是如此。再加上她是O型血,这种血型的女性,爱恨分明,对自己喜欢的人会越来越好,而不喜欢的人则不会接触。所以,是她的父母亲手将她推了出去。将她推向了与她同病相怜的阿伟。摩羯座心地善良,商蓉O型血的特质使得她的母性本能也很强烈,这让她对喜欢的男性有一种强烈的保护意识。因此,为了保护和帮助小伟,商蓉才会迁就小伟做出那样荒诞不经的事情------------”
“等等,”顾会计打断说,“荒诞不经,什么意思?”
老板瞟她一眼,吸了口烟:“自个琢磨。”
“而小伟是白羊座,”老板又躺在皮椅上,懒洋洋调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他有自己的态度和想法,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事业上,都不喜欢别人对自己指手画脚。尽管他暂时屈服他母亲的压力,但不代表他的内心里没有反抗的念头。要知道白羊座的男性,一般来说,自尊心极强。所以,小伟的反抗是注定的。可你们别忘了,白羊座可是十二星座中的孩子王,他们身上自带单纯的孩子气,活得很单纯。这就意味着小伟的反抗方式也很单纯,甚至很幼稚。当然也注定会是失败的。一旦失败,白羊座的男性又外刚内柔,内心也有脆弱的一面。这倒也罢了。可偏偏他又是AB血型,AB血型的男性不愿与人正面冲突,并且一旦失去经济上的支持,极易软弱无能,不知所措。两者特质一叠加,就会使得小伟一旦反抗失败就会立马丢盔卸甲,一泻千里。最终,为得到他母亲的宽宥会不惜不择手段。”
顾会计又像变了个人,神情肃然,一言不发。不多久,就走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梅老带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商蓉那丫头被拘留了。”
马小虎说:“梅老,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一个丫头。”
“怎么回事,还不是前阵子疯传的那个殡仪馆闹妖。”梅老说,“那丫头被人实名举报,说她一手策划了闹妖事件。”
梅老抿了口酒,叹息一声,说:“偏偏还是被自己的男朋友举报的,这丫头心里该有多难受呀。”
众人都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