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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情意渐浓(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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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只是过了一天,京城和煦的初夏骤然转寒。慕晋几乎疑心那是一场梦。如果是晚晴姐妹一走了之,为何连气势不凡的宇文府,也在一夜之间颓败?
是梦吗?并肩同行,他伸出的手,无意间曾擦过她玉一般的指尖,那一刻就想执起她的手,一生一世又何妨。不止是因为惊鸿一瞥,晚晴时而温婉、时而俏皮,他已经沉醉。虽然她的一颦一笑,很多时候不是为了他。可他的心里已经全是她,一刻不见就该想念。连着几日,晚晴不知所终,他免不了时时发呆。
唐福倒是很高兴,难得当家的不在,三公子也能端坐在书桌旁。只是唉声叹气多了些。想来今日也是如此这般,三公子人在桌前,魂儿却跑得无影无踪,他又将在长吁短叹中度一日。根本用不着他伺候,不如到大少奶奶处当差,可以和小红做伴。想到这儿,唐福毫不犹豫转身出门。
慕晋浑然不知。他站到窗前,支起一扇窗,晴天的大好日光,愈加放肆地直射进来。他眯了眯眼,凝视家里安静的院落。或许他并不知他想见到什么。可能是太静,无端端惹恼了他。他背转身不再望向窗外。想坐到书桌前,却看见有一人已经端坐着了。
“晚晴!”
“你随我走一趟吧。”晚晴落落大方地站起,朝他伸出一只白皙无暇的手。
“我们去哪里?”说着话,慕晋的手迫不及待地握住。其实,他根本不在乎去哪里,但若直接伸出手去,显得太过唐突,因此多出这么一问。
晚晴却不回答,只是牢牢地与他四目相对。
慕晋感到由衷欢喜,还来不及细细品尝回味,瞬间场景全变。眼前不再是他书房,而是山间风光。
“是我不好,不该瞒着你。”晚晴放开他的手,轻言道。
“瞒着我什么?这是哪里?我们怎么……”
“这里是终南山。我施展了法术,把你带到这里。”
“这个?晚晴,你是修仙的?”
晚晴露出两只狐狸耳朵,说:“我是狐妖,无法修仙。”
他张大嘴,却说不出话。
看他一副呆傻摸样,她又说:“今日把你带来,是为了帮你大哥渡劫。你既已知道我的本来,那日后还是不相见了吧。”
“不相见?为何就不能见?难道是我这几日照顾不周全?晚晴,我不会像那姓许的……”
“你准备好了?渡劫可不是玩笑,稍有差池,把你自己赔了进去,”晚晴打断他的表白,“你只有这一次机会,救回你大哥。完全照我吩咐的做。”
“那,我大哥到底遇到什么劫数?”慕晋也只得停下来,细细询问。
“是我起的卦。”不知何时小兔已在他身旁。
一炷香之前。
“你如何起的卦?”晚晴问。
“我共验证了三回,错不了。唐慕秦的生辰八字也是符合的。”
“真是要应了这劫数?”晚晴皱眉,低头再细观卦象,“凶险,但却不是无法化解。”
小兔眨眨眼,说:“可不是,紫气东来。”
见晚晴仍然沉默不语,她忍不住接着说道:“不如,救他一回。”
“也是,该是让他断了念想。”晚晴出乎意料的沉着。
“这是你大哥的一根发,”晚晴摊开左手掌心,继而摊开右手,“这是你前世皇祖母的白发。”
“前世?皇祖母?”慕晋杏眼圆睁,张口结舌。
“对,你还记得你的梦?你可不就是那皇陵的主人。”小兔笑嘻嘻说道,“幸亏你有这样的来头,才能救得了你大哥。”
“我已经糊涂了。但你们说的我全信,请快教我方法,替我大哥化解才是要紧。”
“是了,唐公子说得对,”晚晴漠然地开口,她将两股发缠在一起,塞入一个香囊,挂到慕晋胸前,念起了咒语。
小兔递上一面铜镜,慕晋照着自己,却照见了大哥,他惊道:“竟是这般神奇!”
“到立即带你去西安城内,你只要在大街上如常地走一段。”晚晴继续说明。
“如此简单?”
“是,不用你上到山下油锅。”小兔调侃他。
晚晴拉起他的手,瞬间就到了城内大街。慕晋有模有样学着大哥走路。
“他仍然是沉着,也许他生生世世都是这般。”小兔站在街头,晚晴立在街尾,两人隔空传音。
晚晴像是听不见,说:“快到时辰了,你去截住他大哥,我这里看牢他。”
小兔使了个绊字诀,慕秦一个踉跄,将手中购得的书籍落在地上。这些都是给弟弟的,他赶紧弯下腰,一本一本地拾起来。
慕晋继续走着,快到街尾时,只见晚晴一个箭步走过来,一把将他拉到小巷,场景一换,又到了山间。
“成了!”
又一眨眼,小兔也已返来。
“成了?怎么?”慕晋已被变回原样,他不明就里,好奇道。
“你大哥今日携着银票,要赶去下订。不巧街上有个高明的小偷,。如果不见了银票,那京城的大客户就得悉数得罪。刚才,你可感到有人贴近你?”
“不曾啊!”
“也是,那可是一等一的高手。不过,那贼偷走的都是假银票。你大哥晚一刻走进这条街,正好化解了。幸亏小兔掐得准。”
“听上去不是件难事,可是要避过这一劫,还得不留下后患。故此,我们使出障眼法。不然,你大哥就算避过今日一劫,日后还是要还的呢。”小兔娓娓道来。
慕晋一时只是怔怔,忽然顿悟般说道:“如此一来,我大哥受了你的恩惠,更不会反对你我的事。”
晚晴当他想到什么大事,听他这句,整个脸都红了,她嗔道:“我做我的狐妖,你继续做你的人!为着你连日的照顾,才帮你这一遭,日后我们再无干系!”
“我就不懂,你是妖还是人,与我说的有何关系?”
“我们做不了夫妻。若你与我朝夕相对,我身上的妖毒迟早要了你的命!”晚晴跺脚。
“迟早是多久?晚晴,你只告诉我一句,倘若你半点不曾喜欢慕晋,我自当就此话别!”慕秦脱口而出,他自己也讶异,原来他已有这般决心。
晚晴默然望着他,她原是很喜欢他的,只是当年她全心全意念着那人,不曾细细回味对三郎的情意。前世,他就愿意娶她,他诚挚的话语仍然回响在耳边。她难道不感动?
“小兔,劳烦你,送唐公子回家吧!唐公子,我们永不再见。”晚晴说完,已经背转身去。
慕晋颓然地退后两步,他们做伴游玩京城,他多盼望余生携手游戏人间。可她决绝的背影,不给他任何借口。
“晚晴,不如你来送我吧?”他声音很轻,像在梦呓。
她转过头来,只见到他低头。何妨呢,不见得会舍不得。她走上前说:“也好。”
“原来终南山就是你家。晚晴,我在屋外走一走,你再送我回去吧。”
不想他又加了个条件,此时,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山间已是一片暮色,远近的明秀却依然可见。晚晴自顾自走在前头,丝毫不理会身后的他满溢的哀愁。
他第一次来,满目的苍茫,却教他倍感亲切。他不由吟道: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
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
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
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他哪里知道,在前世,这首李白的诗,他也常常吟诵不止。
晚晴停下脚步,等着他走近。她伸出手,任由他握住。他本生得俊俏,一双眼更是炯炯有神,此刻却是带着三分愁绪、七分不舍,几乎噙着泪凝视她。她忽然发了狠,将自己的手变出原形。可他浑然不知,并不觉察他握着的那只兽爪。
就这样,两人彷佛对峙着。都不曾发觉,他们身后的那株西府海棠起了异样。
“晚晴!晚晴!”待小兔追出来大喊,已经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