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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由始至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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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佛是穿过一扇无形的门,忽然置身在异世的空间。
慕晋大惊之下,想要呼救,却是出不了声。本以为只有他受了困,没想到一回身,晚晴就在他身后。他发觉他迈不开步,无法靠近她,心中焦急万分。而晚晴凝视着前方,却是神色平静。
他终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似乎是面镜子,映出的却是另外时空的事。
恢弘宫殿,富丽堂皇。周室簇新,好似为了新君登基。
有人进来。他抱着羯鼓到殿中,寂寥地登上高高的阶梯。将羯鼓放在脚边,他坐上龙椅,单手支头,闭起双眼。
这穿着龙袍的人竟好像是慕晋自己?
恍惚间,镜中的“他”觉得这诺大的宫殿里不止他一人。
“谁啊!是谁在那儿!”他大叫着,睁开眼。
眼前又立着一人,身材颀长,玉树临风。
“你!怎么是你!你还敢回到人间来!”他站起身来,指着鼻子骂他。
“是我,宇文仅,三郎你好吗?”
“不要叫我三郎!你不配!”
宇文仅温和地笑了笑,说:“我以为你已经大不同。”
“大不同?你害了晚晴,还跑到这里来谈笑风生!你等着,我去叫羽林军来对付你!”
“慢着,”宇文仅一把拉住他,“我时间不多,关于晚晴,我有事拜托你。”
“你还能有什么事?我再也见不到晚晴。”三郎的声色暗下去。
宇文仅似乎不理会他的忧伤,继续自顾自说道:“三郎,你知道吗,你可算是好命。”
“难道你跑来这里恭喜我?”
“呵呵,三郎,你还会这般意气用事?你这世的皇帝命,喜忧参半。不过,没关系,你共有四次的机会改过。三郎,你说投胎转世的人,谁能像你,竟然有五世的皇帝命。”
“那宇文先生,这其中你是否有利可图?”
“人世的事,我无心再理。只是晚晴的心愿未了。她此刻元神正在凝聚……”
“她在哪里?”三郎心急火燎地打断他。
“小兔守着她,不会让我们见她。”宇文仅平淡的语调里,似乎亦是竭力掩住伤悲,“一个人呢无论经历多少次轮回,总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可以是一点模糊记忆,可以是某种暗示。三郎,如果你愿意放弃你的皇帝命,愿意在未来的某处等候晚晴。”
“我凭什么信你?”
只见宇文仅不慌不忙,摊开手心,他掌中有颗灵石发出七彩奇异的光,“你看,我回去仙界之前,炼成了这颗灵石。晚晴有了它,就可以做人了。”
三郎仍然不动声色,沉沉地凝视着灵石。
“三郎,我时间不多,你快做决定!”
然而三郎却是执拗的沉默着。
宇文仅不再犹豫,上前一把抓起三郎右手,在他掌心结了一个印,“我把灵石藏在终南山。我的好友卯日星君会得看顾。这个印会改变你的命盘,届时你就能转世遇到晚晴。只要你一心想着她,自会有口令叫你想起她来。你明白了吗?”
三郎仰首对着他,这才说道:“只要是真的,我岂会不答应?可你……”
“我把一切……一切都托付你了!”说完,宇文仅的身影逐渐转淡,继而透明,似乎从未出现过。
镜子消失了,可晚晴和慕晋还困在正中。
突然有人带着小兔出现。这人身形高大,周身明亮,像是太阳般耀眼。
“呵呵,我真是担心啊,担心你们俩不会走近这西府海棠,”那人走近,说道:“我就是卯日星君。三郎,你快想想,口令是什么,只差一步,晚晴就能得偿所愿。”
“口令?当日宇文仅并没有骗我?”慕晋疑惑道,说出来之后他自己又是一惊,他居然忆起他的前世来。
卯日星君没有回答他,反而转向晚晴,说:“晚晴,他始终是为你想的。当日他无计可施,才伤你至深。”
“是吗?我……我却不想要他的好意。他怎知千年过后,我的愿望还是一样呢?”晚晴忽然无限惆怅,她要做人只是为了他,而如今他都不在了,她要那石头做什么!
“他为了这颗灵石,竭尽所能。不说炼制已是奇难无比,存在何处,还得瞒天过海。他这般心血还能为了谁呢?”
“他在仙界可好?这算是为了故人?”小兔插话道。
“小兔,”卯日星君转而对着她,“他也帮你想好了。仙界花园里,少一个来往人世的使者,你最合适不过。等晚晴成了人,你仍然可以回来看她。”
“哼!那我也算个半仙?”
“是啊。”
“小兔,如此甚好啊!我知道,你一直向往仙界。三郎,你不要想了,”晚晴转而对着慕晋说,“我不要那石头了,我送你下山去。”
“不成!我一定得把灵石给你!”
“为何呢?”
晚晴追问,慕晋只是不理会。他答应了宇文仅的。她转念一想,眼前的人,为了等候她,改了命盘,放弃了多少无上富贵荣华。他凭着那一点点模糊记忆,就对自己情意绵绵,而且绝不计较他们的殊途。
就在她沉思的时候,慕晋大叫:“对了,对了!是这句‘公子可是姓白?’”
呵,是这句,他们当年的第一句对白。
慕晋的掌中出现了那颗七彩灵石,他郑重地交给晚晴。
“晚晴,你可记得宇文仅当年教你的?你用小周天法运气,将这颗灵石炼到你体内,你就可以成为一个人,去到轮回中。”卯日星君说道,随后他施了一个咒法,他们全部回到了山间小屋。
一人,一妖,一仙,都牢牢盯着晚晴,等她的决定。
是他留给她的,然而他却不在身旁。晚晴怔怔地落泪,也许他最终还是辜负了她的情意,她却不能再辜负他。
“三郎,你等我。我炼成之后就来找你。”
“哎,好,好!”慕晋愣了一下才答应,他心中翻涌着欢喜,他与晚晴眼看就要共结连理。他对那一世并无太多记忆,他只把宇文仅当做恩人。能与他所爱之人在一起,他还有什么计较。
“如此甚好!那小兔,你可愿意做这使者?”
“晚晴已经收下了灵石,我自当欣然接受。星君,宇文仅在仙界叫什么?”
“你以后去了不就知道?”喜不自胜的慕晋说。
晚晴走到星君面前,说:“晚晴谢过星君。不过,我想当面谢谢他。他如此为我,我不该再心存怨气。”
卯日星君并没有立即答话。
“是很为难吗?”晚晴问。
“为难,并不为难,晚晴你以后将永远和他一起。”
三人都正在大惑不解时,星君却转向慕晋,幽幽说:“三郎,当年他真是骗了你。他给你看的灵石是假的。那时候他还没有炼成呢。可是他自知不再有机会。在你答应他之后,他将自己的全副元神耗尽,才炼出这么一颗来。”
当年,宇文仅就是站在西府海棠边上,遥遥望着晚晴,伏在小兔膝上的白狐。永远的最后一次。
晚晴低头凝视手中的灵石,原来,原来。
“别说仙界,三界都不再有他。宇文仅,你们就当他是宇文仅吧。”
那年夏日,终南山终日云雾缭绕。山间还下了很多场的雨。
不过,这些不会有人太过在意。
京城里这日又近黄昏,却有一道霞光在城东折射。最后进了宇文府。
“三郎在用功着呢,说了你还不信!我都见不着他。”晚晴坐在灯下绣花。
“依他的个性,还真的静下来了?没有偷溜出来看你?”小兔给自己斟了茶。她看着晚晴绣的鸳鸯,心想她是真有做人的天赋。
“不然怎么办?他说要秋试高中,他大哥才答应了我们定亲。对了,你回去和星君说说,下次再扮我的父亲,用不着整日扳着脸。”
“呵呵。你别看他给人间铺撒阳光,可他来人间才几回啊!比我可差着老远。我又是你的堂姐了,还得扮着你母亲。”
“是啊,小兔姐姐你最厉害了。如果三郎真的高中,还得靠您操办呢。”
“哦哟,你急着嫁啊!才十八呀!要不,我去把卷子偷来?”
“去你的!”
两人嬉闹了一会儿,晚晴忽然问小兔:“你这差事可是稳妥?”
小兔似乎是费了一番思量,斟酌遣词造句,这才说道:“王母娘娘许的愿,要把花种带到人间。除了先生,天庭里再没有谁,能知晓这万千花色。原先的花呢,自有花仙照料,只是再无新的品种。我也算是得了先生真传,而又有谁,愿意担这微职?天庭也就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如此就好。”晚晴放下心来,“你帮我看看,这花样可好看?”
小兔仔细瞧了,说:“知道是鸳鸯,绣工又这般出色。先生原是希望,你生生世世都有人照顾,这才选中的良人。三郎是很好,不过,你想好了,你们今生结缘,不管怎么轮回,以后都别想分开呢。万一他……”
晚晴微微一笑,说:“既然是做人,怎可能只有喜没有悲?不论如何,我和他遇着了。”
她的娴静自然,深深感染小兔。只是她忽然一阵感伤,不由说:“我昨日见着黄蔷薇了。”
晚晴神色不变,说:“哦,她怎么样啊?”
“很好啊,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自己犯得的错,还有连累……王母御花园的小仙们,确实都不记得先生。”说到此处,小兔有些忿忿。
晚晴却笑了,说:“我们记得就好。那些不相干的,何必呢。”
她放下手里的活计,望向窗外的晚霞,似乎是对自己说:“不离不弃,由始至终。”
八年以后。终南山。
“爹!你快点!”山间,小男孩轻快地唤着。
“哦哟,我一把老骨头了!清宇,你慢点!跟着姐姐!”慕晋一手抱着次女锦儿,一手扶着爱妻。
“三郎,你不用扶我。我来抱锦儿,你搀着婉儿吧。”
“晚晴,你累不累,不如我们在前面休息。”
“休息?以前爬上来不觉得多累。”
“呵呵,晚晴,今日堂姐没来啊!”
慕晋唤回长子,将三个孩子安顿下来,坐在山间歇息。他转头为晚晴抹去额头的汗水,又递上水囊。
“爹,我们是去探望谁啊?”锦儿只有三岁多,却是口齿清晰。她头一次来,好奇得很。
“是娘的一位祖先。”婉儿说。
“他是个好人,以后都会保佑我们全家。”清宇接着说。
“那他很厉害吗?爹是国子监祭酒,从四品的官儿,那他是……”
慕晋搂过锦儿,对着爱妻微微一笑,说:“锦儿真是聪明。娘的这位祖先,也是仅,很厉害呢。他管着好些手下呢。”
“爹是探花,那宇文仅先生是状元郎吗?”
“呵呵。”慕晋夫妇同时笑。
“休息好了,我们继续爬山吧。”晚晴说道。
一直走到半山腰。
“娘,婉儿每次来,都觉得来到仙境。”
“是,是。”晚晴忍住眼泪,点点头。
“好了,孩子们,我们到那边去玩。不要打扰娘祭拜。”
“爹,这些花我都认得呢!”锦儿欢快地奔跑,指着两旁的花朵,如数家珍。
她跑到一株盛开的树下,仰首看风吹起的片片粉色花朵,“爹,这株西府海棠,和我们家院子里的,一模一样啊!”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可爹呢,还想考考大家。”慕晋挽着晚晴的手,对孩子们说,“前几日,教会你们的唐诗,都会背吗?”
“会!”三个孩子异口同声。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
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
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
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