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造物主之后》五十减一

64、拉斐尔

　　天堂，第三重天。

　　加百列往后一步，审视了一下眼前的立绘彩瓶与鲜花，不满意地摇头，将之前的大簇白花插了回去。

　　“果然这种扶洛花不适合你这里的风格。”它道，边收拾案上鲜花，边回过头打量一遍大殿装饰，不自觉摇头：“——拉斐尔，你这里装饰快百年没换过了吧？这样素净，你看着不腻烦？”

　　拉斐尔正立在殿中与几个来汇报的天使谈事情，听见它说话只顾得上分过来一眼，加快语速把事都分派清楚了，才回它道：“腻烦？这算什么。真要腻烦，我第一个腻烦就是眼前这些事儿。”

　　它说着走回来，把手里的文件往案上一放，轻呼出一口气，那张微笑着的脸便朝加百列看过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怎么？终于打算对我开口了？”

　　“什么？”加百列茫然。

　　“你和路西菲尔，还有你身边新出现的那个天使，”拉斐尔不紧不慢绕回座上，托腮看它：“这都快一个月了，你带你那位新朋友也认遍天堂了，这时候来见我，不是打算告诉我那天教堂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加百列瞠目结舌看着它，张嘴又闭嘴半天，终于喃喃道：“——我是不是不该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拉斐尔，这天堂里还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你么？”

　　拉斐尔歪头看着它，回以一贯的微笑：“你这话说的。教堂里发生了什么我可不知道，我又不在当场。”

　　“那你怎么知道那天教堂里发生了事情？”

　　“合理推测而已。”拉斐尔温声道：“毕竟负责处理我工作的那位，这个月效率较往常慢了三成不止，给我添了不少麻烦，我总要想办法解决掉这些问题——所以加百列，路西菲尔到底是出什么问题了？”

　　加百列迟疑地看着它，半天道：“我不知道这件事该不该我开口——抱歉，拉斐尔。你不如自己去问它？”

　　“我会的。”拉斐尔看着它，仿佛确认了什么一样自言自语：“所以，果然是路西菲尔和神发生争执了？”

　　加百列惊愕地睁大眼。

　　“还是推测。”不等它发问，拉斐尔直接道：“路西菲尔什么性格你也清楚，能让它异于往常的事情通常只有一件，而你又这样谨慎，就肯定不是好事儿了。”它拿笔在案上敲击数下，神色间有些烦恼，想了一会儿，忽然问：“......它们真吵起来了？”

　　“也许没有？”加百列回忆起来：“我只看到它们之间气氛突然不对，接着就离开了教堂，并不清楚后续。”

　　它惯常性情乐观，凡事都往好处想，这时说着便给自己找佐证：“我前些天还看到神在七重天上带一些孩子做秋千呢！看起来可不像是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拉斐尔看它一眼，心下不像它这样轻松，却也未泼冷水，只道那就还好，等转头送走了同伴，它对着案上几堆事物伸手又收回，决定暂且给自己偷个懒。

　　反正那个天堂名义上的主人都不在状态了，总不能指望它一直尽心尽责？

　　拉斐尔想到此处，陡生一种愉悦心情，它推案起来，想到加百列的话，在室内踱步绕行一圈，难得有闲暇催生些花草林木来点缀一番，正自在消遣时，殿门被扣响，回头一看，又是一堆文书被送来。

　　拉斐尔面上轻松的微笑顿时一滞。

　　——行吧，好时光总是短暂的。

　　拉斐尔悻悻然想着，对送文书来的天使示意：“放在那里吧。”

　　等到新来的一小堆文书叠加在了岸几上，它兀自沉默看着眼前越发堪称壮观的景象，看着看着，面上常带的笑容不觉淡下去，心中忽生一种少见的躁动情绪，这种躁动情绪怎么形容呢——有点窝火。

　　或许还不止一点。

　　拉斐尔又看了一眼自己办公的岸几，再转头环顾一遍这座大殿：对哦，我真的是很久很久没有空闲收拾自己办公的地方了，这对于天性浪漫喜爱新奇的天使来说简直不可思议，而在我忙碌的时候，那个负责处理我工作的同伴又在做什么呢？

　　它合理推测了一下，得到的答案无论哪个都只会让它此刻心中愈加浮躁，但不管怎么说，事情总要解决，放着不管只会更糟糕，所以——拉斐尔在原地转了一圈，确保自己调整好情绪，露出惯常的笑容飞出大殿，去找给自己制造麻烦的家伙了。

　　拉斐尔是在三重天路西菲尔往常办公的光耀之所、而不是在其他地方找到路西菲尔的，这给了它一点点冷静和耐性，用更柔和更富有感情的语调来唤自己的同伴：“路西菲尔？路西菲尔？路西菲尔？！”

　　光之天使被它突然加大的声音惊到，总算从恍惚里回神：“拉斐尔，你来了？”

　　拉斐尔不动声色将目光往它身前案上一掠而过，声调不觉更柔和了几分：“我来看看你。”

　　路西菲尔不由往殿外望一眼，下意识道：“这可真奇怪，天还未暗呢，你竟然有空？”

　　......拉斐尔想：是啊，可真奇怪，我居然还、能、有、空、呢！

　　但它毕竟不想随意得罪眼前这家伙，于是只是语气委婉保持着微笑：“就是因为没有空，我才要来看看你啊。”

　　“...”路西菲尔愣了一下，望了一眼面前那堆显然不是一日堆成的文书才反应过来，抬头匆匆笑一下：“抱歉，这几日有些——我会尽快处理完这些的，拉斐尔，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拉斐尔含蓄微笑着，对它的歉意接受良好：“还好，不过我并不是为它而来的。”

　　“？”路西菲尔奇怪地抬眼，下一刻想到什么，面上神情淡下去：“我记得你向来不爱管这些闲事。”

　　它没有疑惑、不解拉斐尔是从哪里发现不对，拉斐尔也不和它多嘴解释这些，面对同伴的冷淡，它只是保持柔和亲切的态度表示：“我的确不爱管闲事，但路西菲尔，你是我的同伴。”

　　路西菲尔目光中简直藏不住怀疑了，拉斐尔是这样富有感情的天使吗？它当然不是！但过了几秒后，路西菲尔还是忍不住缓和下神情：“多谢了，但真的不必。”

　　“那好吧。”表示关心被拒绝，拉斐尔也不纠缠，立刻道：“那你先忙，我也要回去处理我那边的一堆了。”它用下巴示意路西菲尔面前那一堆文书，这让岸几后的大天使有所联想，不由再次道歉：“这些日子确实辛苦你了——”

　　这次拉斐尔表示：“辛苦倒也还好，只是有段时日没回我的翠之宫，也不知那里如今怎样了。”

　　“......”路西菲尔道：“你若担心，就尽管回去看看，天堂这边我会看着的。”

　　拉斐尔面上笑容真挚了许多：“那接下来的日子就辛苦你了，路西菲尔。”

　　路西菲尔无奈地摇头，看着这天使像朵云一样轻盈地往外走去，就在殿外的天光要完全淹没这身白袍的时候，路西菲尔下意识道：“拉斐尔！”

　　拉斐尔毫不意外地回过身，对它一笑：“怎么？又想开口了？”

　　路西菲尔本来满心的犹豫，一看到它那张笑着的脸立时烟消云散：向拉斐尔讲述心事？它是疯了吗？

　　“不，没什么。”它果断道。

　　拉斐尔挑眉，反向殿内又进了几步：“你不必这样警惕，就算你真说了什么，我还能怎样你吗？——神可在上面看着你呢。”

　　“......”路西菲尔不开口。

　　拉斐尔又道：“我是真的对天堂里那些永无止境的文书厌烦了，这样，今天你对我说什么我都保证守口如瓶，作为交换，往后三十年，天堂里那些事情你自己想办法解决，怎样都好，只要与我无关，怎么样？”

　　殿堂内还是安静的，但拉斐尔已经能看出对面那个天使的迟疑，它不再开口，只是索性往殿后走，边走边从道旁一株垂藤紫花上截一段藤茎下来，等它绕过那填充着一策策文书的立柜到后殿时，那截藤茎已然化作一只精巧华美犹带绿意的盏杯。

　　它倾身用这盏杯从一旁的酒泉中盛了一盏，复又推开殿后一扇天窗，就着窗外乍泄的光彩持盏去赏窗下一片延绵花海，路西菲尔跟在它身后过来，见它熟门熟路的动作，有些无语：“这习惯究竟是从谁传出来的？一个个偏好到我这里来消遣，自己殿中无酒无花么？”

　　“谁叫你这边酒最好、花最新？”拉斐尔笑道。

　　它此刻心情实在好，有往后三十年的自在生活等着，连往日里看惯的景色入目都觉一新，更何况是路西菲尔这边时常更换的？就着美酒，迎着清风，面前还有一个失意的路西菲尔——拉斐尔干咳一声，顶着光之天使冷淡的目光把笑容压下去，回身正色端坐在它对面，听它倾诉烦恼。

　　“拉斐尔，你们、你，是如何看待我和神之间的相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