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又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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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神，是关于刚才的选择。”这个新生的天使神色犹疑地望一眼加百列，在它鼓励的眼神中小声开口道：“我方才想起您予我的那两个选择，心下实在难安，地狱那么多恶魔尚处在众生冷眼中，我曾与它们同族，如今却独自一个升到天堂来，不能不生愧疚。”
它说着低下眼去，神色里真切浮现出惭愧来，路西菲尔直直看着它面上愧疚，神灵则问它：“那你想如何？”
“我——能否请您再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温德急切道：“我可以继续坠到地狱去，在黑暗和污浊中容身，只求您能给恶魔们一个平等的机会！”
“你——”
“你真要重新选择，到地狱去做恶魔，下一秒还要后悔。”路西菲尔忽然出声打断神灵的话，它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模样大变的天使：“就像你现在后悔之前的选择那样。”
神灵看了路西菲尔一眼，转过来点点头：“就是如此，温德。”祂说着看一眼那个天使不安的神色，又道：“但你若是心里不好受，这事情也好解决。”
祂随意地往下方望一眼：“这世上总要有恶存在，我又没兴趣再造一个新的邪恶种族出来，那就让下面那些的生灵在本性善恶的底线上相同吧。从此之后，无论何族何性，都有堕落可能。恶魔处在地狱，却也可以将所有生灵拉入同等的地狱。”
祂无所谓一笑：“这就平等了。”
“平等了？”忽然听到着意的词，路西菲尔慢慢将目光从温德身上移过来，定定看着神灵，又重复了一遍：“平等吗？”
“路西？”神灵这下真有点奇怪了：“你今日怪怪的，又哪里不高兴了？”
路西菲尔看着祂带点疑问的眼神，心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喘不过气，望着对面那个天使不答反道：“吾神，它的性情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是呀。”神灵不解地应道，这应该谁都能看出来？
“它性情不同了，您不在意？！”路西菲尔道。
“我为何要在意？”神灵更加奇怪。
对啊，为何要在意呢？这不过是祂眼下一个寻常生命、被祂寻常一个念头改变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路西菲尔怔怔看祂，忽然问道：“它变成如此，这是您之前就设定好的？”
“怎么会？从恶魔转化成天使，本性自然就会有变。”神灵自觉了解了它介意的地方，一下笑开：“我没事去设定这个做什么？为难它好玩吗？”
“咦？现在想一想这样的对比，似乎也确实很好玩啊，哈哈。”
路西菲尔看着那个从前狡诈奸猾、现在却浑身写满了柔软腼腆的新生天使，满目茫然：这很好玩吗？
只用一个念头，甚至都不曾连用点心去思考，一个生灵从躯体到本性全改变了，彻彻底底截然不同，这是很好笑的事？
——它笑不出来。
那为什么祂能笑出来呢？
而它们——路西菲尔仓皇去看加百列，加百列茫然地对它笑一下，显然它不觉得旁边新同伴的变动有哪里不对，连它旁边的温德也是如此。
它们为什么都不在意呢？
都不会觉得不对，难道只有我在介意？可我又介意什么？我从前、我从前分明也不会觉得不对！
这不是理所当然吗？神全知全能，众生当然包含在祂‘全能’之下；神随心所欲，生灵便是任祂‘随心所欲’的那些。
世上造物本来就是神灵掌中可以任意拨弄变幻的，本质与当年它从祂指尖接过看的那道光，并无不同。
我早知道如此、早就接受如此，为什么现在我还要介意？
我在介意什么？！
路西菲尔慢慢转头望向神灵，一点一点地、带着困惑地皱起眉头。那心声强烈，随着它目光传向它所看，神灵感知到了，还未去听，忽然怔住。
那个望过来的大天使一双眼茫然，瞳仁在背光下呈现偏绿的蓝调，这色泽祂见过无数次，却在此时忽然觉出点似曾相识来。
似曾相识，却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很久之前了。无形的时光仿佛在顷刻间回掠过去，一双极清澈的犹带蓝绿色泽的眼眸还在眼前，其实那时角度和光线与现在不同，连带着那双眼也比现在色泽要浅、意味要懵懂。
可望过来的那个是相同的，望来的眼神中浮动的情绪也是相同的，于是这相隔许久的两双眼睛也要重叠了。
而此时心中一悸，也与那时重叠。
神灵闭一下眼，按压下随那一悸要浮动的心神，然后祂慢慢收起笑容，睁开眼来，平静对身旁道：“你们先出去。”
“？”加百列觉出气氛不对，惊疑地看一眼路西菲尔，慢两拍才道：“——是。”
路西菲尔还沉浸在自己不知何处而来的情绪中，瞬也不瞬看着神灵，直到加百列领着温德出了大教堂，大门无声开阖上后，神灵平平对上它视线，然后难以忍受似的移开，往后一步闭上眼睛。
“神？”路西菲尔被祂面上神情一刺，头脑还未清，下意识追上一步。
神灵却不想应它。
就在闭目那一瞬，祂放任自己意识远去，越过无数声息与画面，去看那未来的血和火、光和暗、湮灭和背弃。
去看那地狱流毒里一双缓缓睁开的深黑的双眼。
去看祂那又一次选择了背离的珍爱的曾经光辉！又一次！
然后祂再次霍然睁开眼！难以忍受地深深呼吸！
一双带着迟疑的蓝绿色眼瞳在不远处，路西菲尔又道：“神？”
神灵竭力平息着自己突然波涌起来的情绪，但这实在太难，曾经以为改变了结局又一次出现在眼前，那种微妙的被愚弄的愤怒和再一次被背弃的愤怒叠加在一起，让头脑都几乎被烧起来，但祂不想向它发火，于是紧紧咬牙，侧过眼不做声。
路西菲尔真的有些被惊吓到了，连自己方才所思所想一时都顾不上，它从来不曾看到过眼前神灵这样难看的脸色，以至于连上前关怀都怕惊扰到，手足无措起来。
毕竟这种场景即使在很久以前的世界发展中有发生过，但对它来说也是一片空白。
于是它只能茫然等在那里，过了一会试探再上前去扶神灵手臂：“神，您这是......”
神灵一把反抓住它，金瞳中仍残留着强自平息下来的汹涌痕迹，字字重声：“路西菲尔，你厌恶我？”
这问话仿佛也与从前相重，于是被问的那个反应也是一样，带着惊讶与不解摇头：“怎会？”
神灵干脆将话挑明：“你不厌恶，为何背弃我而去？”
路西菲尔呆在那里。
有那么一瞬间它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神灵在问什么？问它为何、为何背弃？！
“我怎么会背弃您？！”反应过来的路西菲尔简直比祂还不可思议。
神灵却一动不动看着它，目光平静下透着中奇异的冰冷。
在这样冷淡的目光注视中，一种明悟忽然从路西菲尔心下升起：祂为什么会问这个？祂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目光看我？神灵普视普知，祂看到了什么？祂知道了什么？
一种随之而来的黑暗和冰冷几乎同时席卷心底，路西菲尔回望着祂，声音隐隐发抖：“您看到了什么？”
神灵缄默，探究地看着它。
路西菲尔从祂的反应中确认了什么，却顾不上荒谬和慌乱，急声道：“你看到我背弃了您？可是我怎么会？我不会想要离开您的！”
“不管您看到什么，那一定都是假的！”
它的神情从仓皇转向笃定，看来的目光中却仍带着忐忑，似乎在求证肯定，就像过去无数次相处中，时不时抬眼向祂要求认可时那样，神灵的身体明明还在一种冰冷而愤怒中紧绷着，却已经下意识倾过去扶住它手臂，安抚自然脱口而出：“——你不愿意，那自然就是假的。”
这话一出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祂和身体一样紧绷的情绪忽然也同样松懈下来，居然又笑了一下：“对，即使你愿意，但我不愿意，你又如何背弃呢？”
“我不愿意，就不会发生；不会发生的，当然就是假的。”
祂似乎从那种突来的愤怒里微微冷静下来，路西菲尔却忽然从祂这句话里发觉出一丝模糊的预感，并为这预感心中更紧。
——祂不愿意就不会发生，可倘若如此，神又是如何看到那个未来的？
——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至少在被看见的这个未来里，它选择了背弃，而祂选择放弃？
这个猜想只是一闪而过，便被路西菲尔深深埋在心底不敢再想，它面上还是带点惊色未定，面色微白道：“——您吓到我了。”
过去数千年养成的习惯让神灵自然开始安抚它，温言软语加上亲密接触，流程进行中时，祂忽然问道：“所以路西，你方才在想什么？”
路西菲尔僵住了。
它知道祂在问什么，而方才种种满心惶惑和不甘似乎又从心间涌上，路西菲尔这次却不知为何完全不想去想、不想去问，它隐隐有预感，像是这个话题要打开什么开关，发生什么自己难以接受的事情，但神灵平平淡淡一问，语气却很坚决。
于是它只能道：“我方才只是在想，世上造物于您而言，果然是随手翻覆的。”
“这不是你早知道的？”
“我确实早知道，却是今日才忽然真正理解万物之主的威能。”路西菲尔低眼道。
神灵微微侧头看着它，片刻后，问道：“所以你在害怕？”
路西菲尔疑惑抬眼。
“你看到了温德的转变，所以害怕同样的遭遇发生在你身上。”神灵平平道：“你害怕我像对它一样对你。”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又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