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今天也在阴阳怪气》饮鹤觞

19、我心匪石（18）

　　“这是姨娘做姑娘的时候，她兄长给她的。”陈嬷嬷满脸怀念，“唉，也只剩下这个了。”

　　“嬷嬷可以跟我多说一说姨娘以前的事情吗？”兰筱试探地问道。

　　陈嬷嬷脸色显而易见地变了：“姐儿何必在意那一家子死鬼的事情。”

　　兰筱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儿眼定定地看着陈嬷嬷。

　　陈嬷嬷的神情顿时为难起来，她从小奶大的姑娘，孤苦伶仃，身边就两三个可用的人，首饰都用旧了也打不得新的……

　　她心疼啊！

　　嗫嚅再三，陈嬷嬷借口要去给兰筱拿能用的花样子落荒而逃。

　　兰筱有些失落地将臂钏放回小匣子里。

　　“姐儿可要将这个收在内间的柜子里？”桃儿问道。

　　兰筱用指头点了点它：“收起来吧。”

　　陈姨娘有再多的不是，总归给了她一条性命，是她的生身之母。

　　虽然兰筱的将来基本是已经定下了，但由于卫太后担心过早宣布会损害孙子的福气——娶小老婆也算是喜事嘛——所以清楚宁远侯府三小姐已经定了给五皇子这件事，除去兰筱的父母与长姐兰亭之外，并没有透露给别人知晓。

　　就连周帝，也是在嫡母回宫之后，才得知自己就要跟年轻时的伴读再做一回“亲家”了。

　　“哀家瞧那姑娘也是个身上有本事的，性情又温顺，就算是被你儿子这张嘴气着了，也能沉得住气。”

　　寿安宫中，卫太后留了前来请安的周帝夫妻喝茶，顺便将自己为最喜爱的孙子定下一名庶妃的事情也说了。

　　帝后二人听完反应不一。

　　周帝摸摸自己下颌上的花白短须：“小五也到会思慕姑娘的年纪了。”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等明年太子大婚过后，朕就给小五和兰家三女一道旨意，想必贤妃也会很开心看到孩子们同月娶亲；兰岿一家子都很不错，兰三虽是庶女出身，但小五那个脾气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也难，庶妃的位份太低，不如干脆册作侧妃好了，若将来能膝下有子......”

　　“陛下。”皇后李氏双眉紧蹙，她显然并不同意周帝的看法。

　　周帝也像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话不太妥当，面露愧色：“险些忘了，这婚嫁之事，还是要让他们的母亲经手才算妥当，是朕失礼，梓潼勿怪。”

　　李皇后站起身向着周帝与卫太后福了福，道：“是臣妾逾举，但涉及皇子后院诸事，臣妾身为嫡母，不得不多谨慎些。”

　　周帝与太后对视一眼，他起身将李皇后扶到身侧坐下：“梓潼向来周全，朕又岂是那种独行专断之人？”

　　李皇后扶着周帝的手，抬头羞怯地笑：“正是因为陛下与娘娘宽宏圣明，臣妾方才才敢直言。”

　　周帝亲昵地拍拍她的手：“梓潼大可继续直言。”

　　“臣妾谨遵圣命。”李皇后虽一起一落，身上的衣饰却半分褶皱也不见，就连头上的凤形大钗也一动不动，稳重到了极致。

　　“以臣妾看来，兰家大姑娘早已定了太子良娣的位份，这是陛下对兰家的宠信；而兰大将军加封宁远侯，兰妹妹在后宫也晋了德妃，这是陛下对兰家的嘉赏。”

　　“为君主守国，哪怕是战死，也是应该的；陛下与我等臣子封赏，正是因为陛下宽厚圣明之仁心，我等为臣子者，不能为陛下分担忧虑已是大过，怎能还贪图您的赏赐呢？”

　　绕来绕去，不过是怕宁远侯府势大罢了。

　　卫太后虽然勾着嘴角，眼神里却没了笑意。

　　周帝并非她亲子，而是她亲妹妹，昔年淑妃的儿子。

　　周帝自生下来就被先帝抱到椒房宫，给当时还是皇后的卫太后抚养，所以比起亲生母亲，周帝还是跟嫡母更加亲近。

　　卫淑妃还活着的时候，除了挑唆儿子仇视嫡母，在先帝跟前嚼舌根以外也做不来太大的恶事；她死的时候周帝已经登基，跟废后程氏很是亲近，甚至一度联手将卫太后挤兑得住到青越观中去。

　　只因程氏是当年卫淑妃对着姐姐皇帝撒泼耍赖哭闹上吊也要求来的儿媳妇。

　　后来东窗事发，卫淑妃也因惊吓过度一病不起，没几天就去了。

　　她到死也是顶着淑太妃的名头下葬，可见周帝对自己的亲娘是有多不待见了。

　　“......若陛下对宁远侯府荣宠过甚，难免会叫他失了分寸。”李皇后长篇大论地讲完，总结出来就是周帝若连兰岿的庶女都如此优待，怕是会让兰岿这个掌兵多年，在军中威信颇重的侯爷飘了。

　　卫太后承认她说的很有道理。

　　而作为妻子，李皇后也算是很了解自己的夫主了。

　　果不其然。

　　周帝听完这一番话，依旧是笑眯眯地：“梓潼说得在理，不如这样，等梅庄小宴的时候，你多给小五留意几个脾气好的；太子妃一过门，就让她帮忙操办兄弟的婚事；母后你看这样可好？”

　　卫太后讨厌皇后，儿子的前后两任皇后都不讨她喜欢。

　　她最喜爱的是周明安兄弟的母亲贤妃这个堂外侄女，又因为她的早死而迁怒了后宫中的妃嫔。

　　卫太后坐到这个位置上，基本都是把自己的喜恶给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了，只是碍着儿子的面子，才不会当面对皇后发作而已。

　　“确实有道理。”卫太后拨了一下茶盏的盖子，“这回哀家去青越观，倒是见了姝华丫头一次，只可惜丽华连她母亲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着。”

　　她哀叹着，李皇后的脸色刷得一白。

　　昌宁侯府是李皇后娘家。

　　死去的昌宁侯夫人是她的嫂子。

　　同样是妾室上位，只不过李皇后曾是皇家的妾，越出了约束民众的法律制度，从而得以扶正；而小方氏，则就是昌宁侯私底下的“妾”，或者说是情人；前头的昌宁侯夫人死得太是时候，才没有让小方氏大着肚子变成侯府中的一介妾室罢了。

　　李皇后还是姑娘的时候，就更偏爱小方氏这个会讨好自己的小姐姐，还曾经遗憾过，成为自己嫂嫂的竟然不是她。

　　所以比起名正言顺的昌宁侯府嫡长女李姝华，皇后自然而然地也更加偏爱嘴甜会来事的李丽华。

　　昌宁侯夫人死得太不是时候。

　　生母死去，按律来说，李丽华必须为她服孝三年。

　　李丽华原本是要跟别家的闺秀争一争太子妃的位置的，后来被卫太后讽刺了一通，昌宁侯府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打算争太子良娣的位份。

　　李皇后知道卫太后偏爱贤妃。

　　不。

　　哪里只是卫太后偏爱她？

　　就连皇帝不也把那女人放在了心里吗？

　　爱到把周明康挂在自己这个继皇后名下，却不许自己亲自教养他；甚至还打算在太子大婚之日，将贤妃追封为后。

　　程氏被废，那自己这个继皇后与原配也没什么差别，可为何偏偏要追封一个太子生母？

　　活着的时候借皇帝的宠爱压自己，死了还要借儿子压着自己！

　　李皇后低眉顺眼，仪态端庄，心中的怨毒没有半分显露。

　　“可怜丽姐儿，这么小的年纪，就没了母亲。”她拿帕子沾沾眼角，“这孩子前头还高高兴兴地准备赴宴呢，一听说我嫂嫂去了，险些没能回过气，小小的人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臣妾正想向陛下请旨，等丽姐儿热孝过了，就接她去别院住一阵子，当我这个姑姑心疼她，给她调理调理身体。”

　　卫太后借着喝茶的动作掩去自己脸上的不屑。

　　这儿媳妇算不上聪明，小聪明倒是挺多，皇帝当初选她做继后也是看她老实，只是没想到当了皇后她就觉得自己底气足了，开始明目张胆地扒拉娘家，还暗地里跟卫太后作对。

　　当谁不知道她心里盘算什么一样。

　　不外乎是想先把周明安的婚事攥手里，等李丽华出了孝，要么塞进东宫，要么给周明安作正妃——这几天昌宁侯府肯定要忙着给李丽华张罗孝顺名声了。

　　自己养的孙子，卫太后知道他是个什么脾气。

　　周明安长这么大，连宫女的小手都懒得牵；好不容易有个愿意让她近自己身的姑娘，卫太后才不会管那姑娘什么出身呢，能照顾好乖孙孙再好不过，要是给自己生个小重孙那就好上加好了。

　　李丽华跟她姑姑一模一样的蠢，还自诩皇后侄女从来不拿正眼看人，就连自家宝贝孙子都被她暗着嘲讽过活不长，被打了十板子才学乖了些。

　　卫太后恶狠狠地想，要是自家这狐狸儿子脑袋抽了真把李丽华指给周明安，只要她敢嫁进来，卫太后就敢让她暴毙在婚床上。

　　李皇后的示弱并没有换来周帝的怜惜，这男人眉毛一抬：“别院不行，她毕竟有孝在身，万一明年云太妃要回京修养避暑呢？冲撞了可就不好了。”

　　卫太后当然也很了解自己养大的孩子，看着皇后终于绷不住脸上的表情，露出几分尴尬。

　　只可惜她到底养气功夫深厚，这丁点让卫太后觉得心气畅快的神色转瞬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