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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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弱的男孩轻轻推开门，一身青衣戏服脸上还仍有未卸净的油彩，半面妆显得格外这个清丽少年格外妖冶，他怯生生地站在门后，一双眼虽目光闪烁却毅然地盯着坐在院中惬意晒太阳的男子。
“我来了。”
男子懒懒抬眼，胸前的暗金色徽章代表着他在暗影中至高无上的位置，他看到骆北嘴角不由上扬：“本座说了，你定然会回来的。”
小骆北紧紧抿着唇：“但我不要杀人。”
男子上一秒还在枣红太师椅上一副慵懒的模样，下一秒就闪现在了骆北身后，他一只手扶着少年的肩，一只手伸出去轻轻关上了大门，将门外的喧闹隔绝——原来这扇门是为骆北留的。
门一关上里外便是两个世界，骆北能感受到男子阴冷的声音在耳畔盘旋：“莫不是为了那个小衙役？”
骆北没有一丝意外：“你派人跟踪我？”
男子拍拍他的肩：“整个北塞，从来没有能瞒得过本座的事情。”
想到那个少年英气的背影，骆北抿着唇一言不发。
男子阴冷一笑，笑声极其古怪尖锐：“你真当自己是个双手干干净净的普通人了？”
小骆北双唇被自己咬得惨白，他双手握成拳微微颤抖，眼神逐渐失去了遇到傅南晞好不容易才亮起来的光，两眼空洞而呆滞地望着地面，许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眼：“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帮我保密。”
“保密？”
男子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他负手而立，这句疑问当时骆北没有听懂，可是后来随着之后他双手上的鲜血越来越浓稠鲜艳时，他终于明白了。
三年时光如梭，傅南晞步入华京登堂入室步步高升，成为朝堂上一身正气的少卿大人，而骆北则坠入无间深渊，满手鲜血将北塞最大的刺客组织弄权于股掌间，是暗影内人人闻风丧胆的少宗主。
保密？
那可真是当初天真稚嫩的想法。
年少的他以为只有堵住了男子的口，这个秘密便会被永远埋藏，他还是那个被戏班抛弃的可怜戏子。
甚至于，他曾认为，这些和后来更多更黑暗幽秘的秘密相比，仍是最值得守口如瓶的一个。
而如今，三年光阴流淌在二人之间，宽阔而寂寥，傅南晞静静看着那双风华无限的眼，却再也回不到那个北塞落日里，将手搭在弟弟头上的心境了。
“许久不见。”
傅南晞收了剑，这一举动让一院暗卫都吃惊不已，他们以为今夜难逃一场殊死搏斗的，而黑衣而立的少年只是淡淡将剑收起，似是卸了所有防备站在那里。
骆北的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彩：“你记得了我？”
他点头，声音有些干涩：“傅家将我接回了华京举行成人礼，是我辜负了我们的承诺。”事到如今，他仍以为自己才是那个背信弃义的人。
几欲开口，骆北终究放下了手，他不愿意自己那些黑暗的过往在这人面前被翻开，曾经是，如今亦是，虽然他心知肚明有一天这一切总会被放在太阳下曝光，但他只想卑微地拥有此刻的温暖。
“无妨，你看我这不是来华京寻你了吗？”他灿然而笑，却在傅南晞眼中格外刺眼，他分不清这是骆北的伪装还是真心，面前这人让他猜不透看不清。
“你们旧识重逢，可以先放了我再寒暄么？”一旁的元艾找准机会，终于打破了这尴尬的场面，自己像一滩烂泥一样被放倒在院中，始作俑者和来救自己的同伴竟然就在一旁惺惺相惜，这着实让她摸不着头脑。
一边命莺儿上前解毒，骆北一边再次细细打量元艾，只是眉梢略带了寒气：“她果真对你很重要。”
傅南晞并未回答他的问题，收剑入鞘，答非所问：“人生在世，总要有个支点。”
聪颖如骆北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她是你的支点？”
持剑而立，这次傅南晞再未开口回答。
“别说是凶手和作案手法，我甚至可以让真凶自己去衙门前陈罪自白，将真相公之于众。”将二人请到室内，骆北一双眼紧紧盯着傅南晞，“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
元艾摆着胳膊来舒缓被麻痹太久的肌肉，她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二人暗自发力，不明所以，只知道方才骆北偷偷同傅南晞说了几句话，后者勃然大怒差点当场拎着还未恢复行为能力的自己脖子就翻墙而走。
淡淡品口茶，是许久未曾喝过的北塞味道，傅南晞这次克制住了怒火，只是沉默着不应声。
余光瞟了一眼完全状况外的元艾，骆北轻咳一声，莺儿立刻心领神会地带着一屋子人悄然退了出去，她临走时考虑过拽走某女，只是她一脸呆滞颇像余毒未清，大约留在那里也不碍事，于是她放心地走了。
“你可知北塞今年难逢大雪，都护府已灯枯油竭正向朝廷讨要物资，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骆北皱着眉压低声音，期待的语气中隐隐夹杂焦着灼。
傅南晞放下茶盏，也不知是否真的没有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北塞大雪，都护府上书，这些都与我这一小小的大理寺卿何干？”
咬咬牙，看来今日是非要把所有背地里的操作摆到台面上才可以说清楚了，骆北眼神狠厉起来：“除了少卿一职，你可还是傅丞相之子！是傅家新一代中最备受瞩目的一位，按时辰算，最后一批都护府的文书也已暗中被丞相府拦下，此刻怕是已经送入府中了。”
先前不过是强作镇定，此言一出，傅南晞心中陡然一慌，手不由攥紧了膝上的玄色衣袍，而这一切都被骆北尽收眼中，他得逞地露出一丝笑容：“少卿大人，可还与你何干？”
“父亲为何要阻拦……”傅南晞小声喃喃，这一切和他自幼被灌输的观念和责任完全相悖，他并不是为了找寻个答案，聪慧如他怎能听不出骆北的意图所指，只是这打击来得太过凶猛，他一时接受不了。
骆北摇动轮椅，上前安慰地拍了拍傅南晞的肩膀：“傅大人，骆北言尽于此，相信大人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被他这么一拍，傅南晞突然转过了身，紧紧盯着面前这个距自己不到半尺的妖冶少年，在重逢后声音第一次充满了戒备和紧张：“那你又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总算切到自己此行的任务，骆北如今已是北塞堂堂第一杀手组织暗影的少宗主，若说是因为故人才大费周章潜入华京，岂不是贻笑大方。
“北塞即将巨变，我们这些常年藏匿在黑暗中的影子，自然想要趁机呼吸呼吸地面上的空气了。”以迅雷之势抛出杏核，砸中刚刚才恢复了些知觉的元艾穴位上，她连暗骂都来不及，便昏昏睡了过去，傅南晞死死盯着一脸笑意的骆北，他大概猜到了接下来他要说些什么，握紧的拳却仍止不住地颤抖。
“我暗影上下愿全力协助傅家取得大业，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收起来了盈盈笑意，这番话虽然自骆北口中说出，但傅南晞一点都不怀疑这其中的真假虚实。
时间此刻仿佛被静止了，关雀门外多鸦群，此刻正在窗外呕哑作鸣，其实骆北也很紧张，这是他此行华京的唯一任务，同时也关乎着整个暗影，乃至整个华康的命运。
许久，傅南晞终于松开了手中的衣袍，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荒谬。”
这是骆北意料之外的答案，他错愕地看着面前站起的少年，这是重逢后自己第一次认真打量他，他比以前高了很多，打扮也从落魄小官吏摇身一变成了傅家风流少年郎，可是那双眼里的正义却未有一丝消退。
傅南晞上前横抱起被点了睡穴的元艾，尽全力压制着声音里的怒意：“天地君臣父，你们在痴心妄想些什么？！纲常伦理，人间大义，傅某自小接收的教育，可不是做一个乱臣贼子！”
抱着元艾向外走去，临出门前，他停下了脚步，不同之前的正气凌然，声音柔和了几分，却仍是满满的失望：
“北塞一别，曾想过再见到你，或许不是拼死卫国的沙场，却没想到，竟是这样。”
人已经走得很远了，骆北却仍呆呆地坐在木质轮椅上。
莺儿于心不忍，没有顾左右人的阻拦，上前道：“少宗主，此行任务本就艰巨，道阻且长，还望您重振旗鼓。”
苦涩一笑，骆北缓缓将轮椅摇出了房间，看着满院清月，想起了那个如血如虹的黄昏。
漫天黄沙里，自己眼中灰蒙蒙的世界被骤然割开，提刀少年毅然立在自己面前，是上苍将余生所有的光亮全数打进了这份裂痕中。
三年里，自己见过了太多世态炎凉，练就了一身玲珑圆滑的本领，他曾以为这是成长。
而那个少年，一人熬过了所有艰难黑暗，却仍是敢提刀行遍四海天涯的人呐。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三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