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河晏清》初禾要努力

29、第二十九章

　　深夜。

　　元艾一身夜行装完美得潜入了黑夜中，他们调查完后天色已晚来不及赶回城内，只好在附近的客栈投了宿，她出来的特意等到傅南晞房内灯火熄了才从窗户溜了出来。

　　虽然这一向都从事着文事工作，但是元艾的身手丝毫没有疏忽，翻一个小小的骆府高墙还是足矣的，只不过是瞬息之间，她就已经翻入了骆府大院，院子内漆黑且安静，看来是都已入睡。
　　元艾轻手轻脚地前进着，不忘留神去听周遭动静。

　　太安静了，实在太安静了。

　　仿佛……偌大的院子里空无一人般。

　　一丝异常涌上心间，元艾停了脚步，脑袋也沉沉得，她用力去掐自己的手心以清醒点，却突然发现自己手心中竟然没有一丝感觉。

　　糟糕！

　　难怪对周遭的感知如此迟钝，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中了对方的毒气。

　　元艾只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软，在彻底瘫坐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时候，四周黑暗突然被火光冲破，一圈训练有素的暗卫提着灯笼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死死盯着他们身后，果不其然，骆北被丫鬟莺儿缓缓推了出来，只是此时的他与白天判若两人，在他身上一点也感觉不到虚弱之象。

　　“本公子还在苦思冥想怎么去捉你，你倒是乖乖送上门来了。”轮椅被推近，骆北俯身去拍了拍元艾的脸，笑容在火光中阴柔且妖冶，就算是京中最妖娆的戏子都没有他这一笑蛊惑人心。

　　元艾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瞪着他，然而她的心里话早已被面前人洞察。

　　“我骆府遍布机关，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你当真是以为自己轻功了得？”骆北接过暗卫在元艾身上卸下的那把宝剑，眼神不禁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一阶文官，习得如此纯正的武功就算了，还拿得如此好剑，元大人，你倒是骆某此行的意外收获呢。”

　　倘若此刻元艾能动弹，早已经有千百种方法擒面前人于椅下，可她不能动，只能用眼神凌迟着骆北。

　　变故就发生在瞬间，连一周功力高深的暗卫都未反应过来，冰凉的剑刃已经抵在了骆北颈间，甚至他唇角的笑意都还未凝固。

　　“给她解毒。”冰冷的死气从身后传来，傅南晞阴沉着一张脸，那一霎连常年出生入死的暗卫们都被他身上强烈的杀气给威慑到了，缓过神来纷纷大口呼吸着。莺儿是暗卫中训练最有素的，在一瞬间就被击晕放倒在了一边。全场离他最近的骆北却早料到了一般阴柔一笑：“看来你真是对这女人上心呐，竟然跟过来了。”

　　将剑刃压低了几分，骆北可以清晰感受到脖子上的凉意，傅南晞声音淡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骆北脸色一变，他此刻只能用疯子二字来形容傅南晞，这已经不是他所了解的那个少年了，一边用手势让暗卫上前解毒，一边他又佯装轻松地笑道：“就算你这把剑不顶着我，我也会为她解毒，你这是何必呢？”

　　亲眼确认了元艾的僵硬逐渐恢复，傅南晞总算松了口气，他放松了，周遭的暗卫们便也能跟着松口气。

　　“骆北，我想起来了，我们见过。”傅南晞盯着被自己挟持的这个男子，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都是北塞特有的香料，只不过是女子平日拿来装点得，闻到这个味道他一瞬间恍如自己还在漫天的黄沙中，“在北塞。”

　　“傅二公子是聪明人。”骆北想要推动轮椅转过身来，被傅南晞加重手上的力气给按了回去，他不怒反笑，回首望他，笑容似女子般盈盈，“毒都给你解了，你怎还用这剑指着我？再说了这满院有一人能困住你们二人？”

　　傅南晞冷冷看着他，终是没有放开手，他是不怕的，可他不敢拿元艾的安危来赌。

　　骆北心思玲珑，当下又是掩嘴一笑，姿态越发像女子：“二公子当真是在意她，无妨，我与二公子在北塞是曾有一面之缘，没想到公子你还记得，只是我可当真是念念不忘。”

　　傅南晞皱眉，骆北这副作态在旁人做来便是怪异得令人作呕，只是在他身上隐隐还有几分怜人之感，傅南晞明白他这样是为何，因为第一次见面时，骆北便是身为被戏班丢弃的反串戏子，不过是青楼的戏院。

　　傅南晞那时十五岁，因在市里巷间表现出众，被都护府委任一小小官职，当天奉命在青楼一带巡逻，刚巧碰到这一幕。

　　按理来说这类民事纠纷若是未报官，都护府都是不理睬的，偌大的北塞正是世道混乱，能少一事便少一事是他们的宗旨。

　　明明那时单薄的骆北倔强地抿着唇任对方百般侮辱也不吭一声，完全不似现在这般万千怜人姿态信手拈来，可是当时的傅南晞就是一寸也离不开目光，紧紧盯着那个好似经不起一丝风雨的背影承受这时间最恶毒的侮辱诅咒，心底翻涌起的情绪如巨浪一般将他吞噬。

　　“住手！”同行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傅南晞已经站了出去，明晃晃的刀挡在骆北前面。

　　在十四岁的骆北眼里，北塞的天空总是雾蒙蒙的，一半是明晃晃的黄沙，一半是始终萦绕在少年眼里的悲伤。可那日，如云开日出般，少年英气的背影，刀刃直指太阳以及风中夹杂着的沙石，在骆北眼中统统明朗起来，就此拥有了明丽而不朽的色彩。

　　戏班见傅南晞身着官服，收敛了许多，最终还是忿忿不平地开口要了高价的放人费。那时的傅二公子一穷二白，口袋比脸干净，囊中羞涩的他只好红着脸支支吾吾地向同行人开了口。

　　同队年长的大叔倒是颇为爽快的人，当下慷慨解囊，只是向身后抱着胳膊瑟瑟发抖的骆北打趣道：“你小子怕是要搭上小傅娶媳妇儿的老本了。”

　　“刘叔。”傅南晞本来有求于人已经够不好意思的了，经过刘叔这般打岔更是红透了双颊，忙开口拦道。

　　北塞常年战乱，边境百姓流民失所，所以镇守关里设有少年收容所，专收骆北这样大的孩子，不过不似学堂那般，倒是像少年军营，从小培养成为军人的素质，好在成人后参加军队保家卫国，也算是对国家投入的回报。

　　在去少年收容所的一路上，傅南晞在沿街店铺内为骆北筹备了各种生活用品，将大大的蓝布包袱交给他的时候，还顺手揉了揉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弟弟的头发。

　　“加油，好好学习训练，我在军营里等着你。”傅南晞那时以为自己的命运就是年满十八的时候被送入军营，然后在战场上度过一生，于是笑着向骆北许诺着。

　　骆北天生便生得娇弱，傅南晞本已算是北塞中官兵中清秀的一位，可骆北面部线条更为柔和，加上瘦弱便颇像个小女孩。他怯生生地拉住傅南晞的衣角，仿佛生怕他下一秒就消失一样：“你也要抛弃我吗？”

　　挠挠头，眼前的情况好像要比自己想得更为复杂一点，傅南晞看着少年楚楚可怜的模样，软下了声音哄道：“放心，同学们和老师会很和蔼的，我小时候也是在这里成长的，等你长到像我这样可以保护自己就能闯出一番天地了。”

　　“你还是要抛弃我……”骆北低头，已然是泫然欲泣的模样。

　　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大概因为自己救了少年，便被他视作亲人所以才难以割舍，握着骆北的肩，傅南晞希望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得像什么样子，又不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了，我答应了，便定会等着你的。”

　　傅南晞笑起来的样子在小骆北的世界中就和白昼中最璀璨的太阳一样，骆北呆呆地看着，被感染到得点点头：“那……那说好了。”

　　“好。”傅南晞见骆北振作起来，欣慰地点点头，“那我还有公务在身，就送你到这里，为了避免你再哭鼻子，我就在这里看着你进去吧。”

　　可这次遭到了骆北的拒绝：“没事，哥哥让我目送你吧，我想做目送的那个人。”

　　傅南晞愣了愣，他注意到面前这个柔弱的男孩子眼里多了一份闪烁的坚毅，终是笑着又揉了揉他的头发：“好。”

　　傅南晞那短短的十五年人生里，面临了太多太多的分别，他很想给这个小弟弟许诺以后再相见的期待，但是他连自己人生的未来都不确定，生死茫茫不可期，他不敢给年轻的骆北任何许诺，只好笑着转过身，高高抬起手臂摇了摇。

　　背影在灿烈的夕阳和黄沙中被拉得很长很长。

　　十四岁的骆北虽年少，但是心思玲珑剔透，他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那个身影消失，回头看了看少年收容所的大门，眼中的光明明灭灭，最终还是毅然转身，走向了巷子最深处的那扇门。

　　朱红色的大门半掩着，仿佛在等待着谁，闹市中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推开，因为这里是北塞最大的刺客组织——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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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骆北究竟是何许人也呢？他靠近傅南晞又有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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