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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少年的血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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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明烈的阳光从窗户间涌进来,水红娟伸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阳光打在她白皙的脸庞上,像美丽凛冽的雪山,突然想到昨日之事,水红娟脸上不由浮起两片绯红的云,整个人都明艳起来,这种类似少女的情怀令她对自己都感到陌生,正在她陶醉自我中难以自拔时,包子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水姐,水姐,出事儿了”!
水红娟突然被人打断,不由得又羞又怒,一个枕头就飞过去,“死老娘了是不?有话不会好好说?怎么教你的平时!”
包子本能的接住了飞来的枕头,结结巴巴道:“水姐,不···好了,昨天···那几个骆驼··骆驼客,死···死在···客房里了!”
水雪娟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镇定下来,开始在心理默默盘算,县衙的捕快到镇子还得多久,要不花点银子糊弄过去,客栈接待的都是行商过客,应该不会太影响生意,这尸体得先去看一下,如果仵作检查结果对客栈不利要不要先动点手脚,水红娟一边想着一边问包子:“十三哥呢?快让十三哥去看一眼!”
包子答道:“十三哥已经去看了,水姐,你放心,我把客栈门关了,现在连只苍蝇都进不去!”
水红娟有点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包子,难得他居然想到这一点,便不由得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许,这种目光看得包子有些羞怯尴尬,正在包子羞怯尴尬间,水红娟风风火火的披好了外衣,准备洗漱,弯眉一挑,噪怒道:“还不快滚去帮你十三哥!木头呀!”
包子连忙反应过来,赶紧退下,水红娟尽量控制自己,敷面,上妆,换了一身改良的胡服,从床底拉出一个马皮的箱子,两把崭新的弯月小刀,轻巧的进了腰间的皮囊里。
十三方在几个骆驼客的客房里,看着地上十三岁的少年头疼不已,隔壁房间死了两个骆驼客,这个房间还躺了一个骆驼客,也被这少年砍成重伤,十三方刚进来的时候,这少年把这个骆驼客绑在床上,堵了他的嘴巴,认真细谨的割他的脚筋,十三方进来之时,少年连忙在骆驼客身上插了一刀,准备跳窗,被十三方一个箭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按在地上,少年
恶狠狠地眼光像极了狼,泛着流毒的光。十三方将他捆起来,为那位没死的骆驼客处理了伤口,上了上好的金疮药,自始至终,骆驼客都没醒。做完这一切,十三方却犯了愁,拧着个眉毛耷拉个脑袋,直到水红娟推门而入。
十三方看着水红娟一身暗红的胡服英姿飒爽的推门而入,就知道她一定也备好了马匹细软准备随时弃客栈逃跑,行走江湖多年,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水红娟的警惕,水红娟上下打量着这个少年,看他在地上如狼一般呜咽,水红娟用手拔掉了十三方堵在他嘴里的枕巾,少年吐了一口气,水红娟把他扶正,靠在墙角半坐着,定定地看着他,少年初时还逞恶直往水红娟面前扑,半个时辰过去了,便只恶狠狠地盯着水红娟,十三方也端坐在一旁,只剩包子在一旁揣揣不安,双手搓来搓去,一个时辰又过去了,水红娟有些按捺不住,吩咐包子,去做三碗阳春面上来,多加点肉。包子应声而走。十三方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徐徐的吹。
不肖一刻钟,包子就端着红木大盘,盛着三碗阳春面上来了,水红娟一个眼神飞过去,包子就懂事的把面放在桌子上,淡淡的猪油和葱花的香气混在浓烈血腥味里,水红娟并没有胃口,十三方也依旧喝着茶,不肯碰面,水红娟便递了一碗给包子,包子也是正长身体,饿极了,端起碗便狼吞虎咽,水红娟敏锐的注意到那狠恶的少年初生的喉结在脖子上来回滚动,心里轻笑:你个小狼崽子,老娘还收拾不了你。随着包子吸面的声音、喝汤的声音、打嗝的声音,少年几乎要疯,牙关咬的腮帮子鼓鼓的,他脸上所有的变化都没逃过水红娟的眼睛,水红娟端起桌子上的第二碗面,拿起筷子捞起面条,轻轻的吹了口气,满意的对包子说:“今天这面做的很不错,是昨天熬的大骨汤,熬了一晚上那种汤吗?这肉是玉镇养的小黑猪的肉,先炸过,再冰镇,然后卤了一晚上的猪腿肉吗?这葱用的是客栈后山沙砾坡上新长上来的碧绿鲜嫩的小沙葱吗?”包子连连点头,水红娟赞叹了一句,“真香!”又顺手递给包子,包子犹豫了一下没敢接,水红娟手一松,一碗面顺势砸向地板,将落之际,被十三方捞入怀里。
“包子不吃我吃吧,别糟蹋粮食!”说罢,十三方就着血腥味,慢条斯理的将一碗阳春面吸入腹中,吃完,从怀里掏出一方旧的绣着一朵白梅的手帕擦了擦嘴,又齐齐整整的收了回去。
水红娟看着那方帕子,目光仿佛被钉住一般,那手帕肯定是女人送的,十三方常用常洗,看着珍重,也看着不珍重,让她迷糊,仿佛那只是一个用顺手的帕子。直到她第一次爬上十三方的床,第一次听到他夜深梦呓“梅娘”,第一次后被十三方冷落一个多月,第一次又重爬回他的床,第一次他也会晨醒时为她遮阳光,这些重重叠叠的第一次,被她像收集珍珠一样一一细藏。但那方帕子如同一扇门一般,将她始终隔绝在某个不上不下的地方,她每次都告诉自己,起码跟他朝夕相伴的人是自己,跟他成了夫妻的也是自己。直到她离他越近,越来越卑微,才发现那根刺,越来越疼,而自己,也越来越习惯这种疼和哀。
在地上的少年却突然挣脱了绳索伏地而起,十三方伸手将水红娟捞在身后,包子也弯着腰攥着拳头,少年却扑向桌子上剩下的一碗凉了的阳春面,狼吞虎咽,水红娟见状,对着包子招了招手,吩咐他再去下几碗面,包子悻悻地下楼。余光却瞥见,被十三方罩在身后的水红娟,玩弄着十三方的衣襟,整个人都变得明快起来。
水红娟和十三方看着少年吃完一碗面后,肚子还是在叫,水红娟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少年恼怒,却恐于十三方在前,自己又一个人缩到墙角,紧张的盯着十三方和水红娟看,包子送来了面,特意将一碗面放在水红娟面前,其他的放在一旁。十三方叮嘱包子,处理一下隔壁房间的尸体,从后门出去,将尸体拖到客栈旁马房的草料棚里,装在车上,再打扫一下隔壁房间的卫生,把血迹洗干净。包子应声走了。
热气腾腾的面散发出来的香气撩人,少年还想起身,水红娟一声大喝,从十三方背后绕过去,坐在桌子旁,开始发问:“想吃?”
少年点了点头。
水红娟又问:“你是谁?跟这几个骆驼客什么关系?为什么杀他们?”
少年摇头不语。
水红娟循循善诱:“小兄弟,我们没有恶意的,你看这玉镇,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些地皮官管的,等到把你送去见官了,什么鞭子烙铁盐巴一顿给你过来,你还不如老老实实跟姐姐说,说不定姐姐还能保你一命。”
少年依旧沉默,十三方挽了挽衣袖,正准备说话少年却突然开了口,回道:“我是长安人士,花朝节与家仆外出游玩,与这几位胡商起了冲突,后被几位胡商暗中绑走,一路被凌辱直至此地,我一路做低伏小,昨夜他们喝酒上了头,把我从麻袋里扔出来又凌辱一番,然后昏睡过去,我本来只想逃走,却被那酒鬼拽住了脚,我顺手看见桌子上有他们扔的刀囊,本只想捂住他的嘴砍了他的手,没想到夜太黑,失手杀了他,后另一个胡商也醒了,我怕他回过神来杀我,于是把他也杀了。”
十三方明显不信这番说辞,阴沉发问:“那你杀了那两人,为何不逃跑,还要过来割这人的脚筋,还有,他明显中了失魂散,那里是什么喝醉了!”
少年眼神开始飘忽,近乎的悲怆大笑,说不尽的苍凉,喉咙里仿佛塞了块寒铁:“那那是什么失魂散,那是夺春头,发情温梦的好药,只是药劲过后,没个十二三个时辰醒不过来,我怎么能让他死,其他两个死了也就算了,便宜他们了,他可不能死,他得像个废物一样活着,我才甘心。
水红娟望着努力克制自己颤抖的少年,青筋却在太阳穴、脖子、手掌上跳动,曾是天涯沦落人,不禁悲苦心酸涌上心头,不禁握住少年的手,话也温软了七分:“你先在这儿住下吧,对外就说这几个胡商夜里突发风寒,不治身亡。反正这些个奸商狎客,死有余辜!十三哥,你说呢?”
十三方沉默不语,沉思了一会儿,指着床上还在昏迷的胡商说到:“那这位呢?也杀了吗?虽然最近客人少,毕竟两条人命,我们捂得住吗?今天就算关了客栈不开,我们保这孩子,这孩子十来岁就一夜连杀两人,重伤一人,又岂是你我保的住的,我知道你怜惜他小小年纪如此遭遇,但他非池中之物,放他走就是了,各人自有缘法!
水红娟被一语戳破,两眼盈盈望向十三方,十三方却别开了头。水红娟心下黯然,转过头来,那少年收起那副脆弱的凶恶,定定地看着她,黑色的眼睛亮的如星一般,水红娟心下一软,给他解了绳子,少年揉了揉胳膊和腿,正准备走,水红娟叫住了他:“把面吃了吧!”
少年一顿,犹豫的看了一眼十三方,十三方感受到少年的目光,踱步出去了,水红娟大喜,将面推到少年面前,少年端起面前已经温了的面,咕噜咕噜的吞下了肚,抿了抿嘴唇,水红娟斜着瞟了他一眼,大声喊:“包子,再端三碗面到楼下侧厅,再来一斤猪蹄,一斤羊蹄。”说罢推了推少年,“走吧!下去吃面!”
少年被水红娟推搡着下了楼,包子摆好了面敌视的盯着少年,水红娟坐在桌子前,端起一碗面细细的吃,少年坐在桌子上,猪蹄羊蹄的味道浓烈异常,直往鼻子里钻,少年犹豫了一下,将伸出的手撤了回来,端起桌子上的面,也斯斯文文的吃起来,葱花青翠,面条金黄柔软,骨汤浓浓香香,几根碧绿的菠菜吸满肉香,一碗热汤下肚,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少年吃罢,却见水红娟正在整理略微散乱的鬓发,这时,包子来了,将一只小小的包裹递给少年,直愣愣的道:“水姐给你的,拿好!”水红娟正了正发髻,扶了扶头,端坐好,“要走就赶紧走吧,趁着中午,人正多的时候,大大方方走,你走了,我跟十三哥就得去报官了,不过你放心,我们只会报这两死一伤不知何人所为,夜里大家都睡得迟也睡得死,早上一起来就成这番模样了,人死了得有个交代,要不然我们这客栈真要废了!你放心,他们下午带你来时便是个麻袋,没人看见也没人怀疑你,你就大大方方走,扮个小乞丐什么的怎么方便怎么来,回长安着你的家人吧!”
少年应了,抄起桌子上的包袱就往出走,走到客栈大门之时,倏然回头,端端正正向水红娟拜了一拜,“姐,我叫木子剑,今日之恩,来日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