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小药罐

5、病斑

　　这个梦比较乱，从一开始讲起。

　　从前有一个家庭，这家人有大儿子，二儿子和小女儿，我就是从小女儿的眼睛来看故事的。

　　这家人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但是刚出生不久就夭折了。父母很快从悲痛中走出来，又要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清，二儿子叫澈，后来又有了小女儿，女儿叫滢。

　　清在十八岁的时候突然害了病，身体越来越弱，不到一年就只能在床上躺着，一步也不能动，不喝水不进食，但没有像尸体那样呈现出腐烂的样子。他只是脸色越来越苍白，但能探到脉搏和呼吸。这家的母亲终于因为照顾清而濒临崩溃，撒手人寰了。

　　滢代替母亲继续照顾清。过了一些时间，澈带回了女朋友，女朋友叫妤。妤除了有时候脾气暴躁了一点之外，还是一个很好的女孩，还没过门就表示愿意接受这样的家庭，愿意照顾澈的父母。嗯，这个家并不有钱，所以妤的决定感动了他们。

　　过了没多久，热恋中的澈和妤就结婚了。

　　过了没多久，父亲带回来一个年龄很小，甚至和他们相仿的后母。后母每天画着浓妆，嘴唇涂得鲜红，看着漂亮但也扎眼。

　　清依然没有停止呼吸，澈和妤暂时还没有孩子，后母对待他们不像想象中那样差，滢在本地的学校读书。平静幸福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战争来到了这个国家，他们所在的城市离战区暂时还很远。

　　然而澈义无反顾地去参军了，留妤一个人在家里。没过多久澈就和家里人断了联系。又过了不久，前方传来第一批军队全军覆没的消息。就在此时，清的呼吸和脉搏终于停止了，父亲为清和澈举办了简单的葬礼。

　　战争持续了多年，始终没有波及这个城市。妤多年没有见到澈，也没能怀他的孩子。战争终于结束了，妤害病了，病倒了，像清一样进入假死的状态，皮肤光亮苍白，过了很久也没有腐烂，但是她却没有呼吸脉搏。

　　父亲把妤下葬了。滢脑中回荡着妤的最后一句话，小妹，你知道吗，他不爱我。

　　妤下葬后，继母就消失了，继母用过的化妆盒还在。父亲盯着化妆盒，突然就疯了，倒在地上，也死了。

　　滢抛下整个家曾经有过回忆的房子，在另一个城市继续读书，然而她在这个城市发现了前些年战争的真相，她告诉了自己的同学们。年青人怀着不懂害怕的心，决定去讨回真相，拯救那些无辜的灵魂。

　　“一些人”找到了消息传播的源头：滢。他们威胁她，然后给她注入药，一针一针，没过多久就像千万只蚂蚁在体内爬窜，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但还能勉强走路。她站起来的时候，那些人蜂拥而上，一个一个扑在她身上，她无力反抗。

　　几个小时后那些人终于走了，她像被弃尸荒野一样躺了一天，最后还是站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慢慢地走了回去。

　　年青人们已经制定好了计划。

　　澈之所以走得那么快，是因为这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索命的交易。

　　他们打开了通向地狱的门，看见了地下的熔岩烈火，他们要向恶魔索要几年前白白牺牲的人的命。

　　地狱螺旋式的“时间旋梯”很长很长。下面是熔岩，上面是晴空。滢走在前面，其他人都义无反顾地向前，只有她抬头了。

　　绕着旋梯向下走，她抬头看到了四十年后，一百年后，人们反抗，反抗，反抗，最终迎来了长久的和平与安定。于是她也不看了，一心一意凝视着下方的熔岩。

　　地狱的底层有许多人做着苦力。有些人在永远也凿不下一颗宝石的宝石山上试图撬开那些晶莹的石头，但最终失败了，然后重复。

　　这个地狱我也曾经来过，现在我通过滢的眼睛再次来到这里。

　　你不能碰到那些来来往往正在做苦力的鬼魂，否则他们会缠着你，除非你到冰泉那里给自己泼一盆冷水，碰到了他们也会当成一样的鬼魂，因为鬼魂是冷的。但冷水蒸干之后就无效了。

　　滢泼了一盆冷水在自己身上，就去寻找近几年的灵魂了，他们身上都有死去的时间标记。

　　滢遇见了自己儿时的好友芊，芊还是留着长发，笑得很甜。芊不是战争中死去的，所以滢无法救她。倒不如说恶魔不会放走任何一个人，这次来到地狱是他们一厢情愿。

　　芊说，滢，为什么来到地狱呢，好好活着呀。

　　但是芊还是带着滢四处寻找灵魂，并且告诉滢，地狱向人间索要十万条命的交易是违背天法的，那些灵魂在一年后的“定时清算”里会被神以另一种方式送回人间，所以她并不需要担心。

　　滢说，可是他们那些本该活着的时间却不会回来了。

　　她们走到了墙角，墙角躺着两具一动不动，面容苍白的尸体。

　　那是滢再熟悉不过的脸了。

　　芊说，这是地狱的灵魂里死得最完整的两个。他们身体没有损伤，死时没有怨恨，但有罪，所以仍然待在地狱，神允许他们真正地长眠。

　　这个人是自愿死的——芊指着澈。这个人和另一个是同时死的——芊指着清。

　　妤呢？妤是否因为怨恨而不得善终，还在地狱的某一层赎罪？

　　滢回去了，芊和儿时一样带着甜美的笑，对她说，活下去啊。

　　滢和那些年青人们都回去了。

　　在地狱时间旋梯一旁的房间里，一个女性的恶魔，对一旁嘴唇涂得鲜红的女孩说，你现在要报仇吗？

　　她们面前的婴儿床上，被打扮成初生婴儿的妤堪堪从噩梦中醒来，她身上带着画上去的病斑，她被打扮成一个害了怪病的婴儿。

　　妤惊恐地醒来，爆发出了婴儿般的哭声，嘴唇鲜红的女孩掐着他的脖子，活活地把她掐死了。

　　恶魔在女孩旁边哧哧地笑，女孩的名字叫作滟。

　　*注：滟是这家人的大女儿，出生的时候因为是女孩，又得了怪病，被父亲亲手掐死，她借恶魔的力量还魂回去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