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入伙 ...

  •   彭秋英这个人是否心理变态,在还没有专家定论之前,刑侦大队的诸位也不好妄议。但他性格中的扭曲却是显而易见的。单凭他杀人犯案时的鲁莽,和他平常生活时的不留痕迹,就让人捉摸不透。

      按理说他来到闵庄和临舟至少也有一个多月了,而且还是在这么一个互联网渗透每个人生活方方面面的环境下,身份证、银行卡、社交通讯账号一干二净,地网脸部识别毫无踪迹。两天两夜下来,一无所获的大伙儿难免有些急躁。李允彬心想,这个小心翼翼的生活习性,大概就是他的亲叔叔用如同隐秘在下水道里的短暂一生给他烙上的印记吧。

      另外,彭秋英的肢体动作特征已经被标识,但这项技术毕竟还没有很成熟,要在像临舟这样一个大都市的大范围搜捕中实战应用,难度还是很大的,耗时和准确度的问题都不得不考虑。

      季廉今天上午在学校开了半天会。最近忙得没了时间陪季靖逛书店,小孩儿昨晚把他给的最后一本书看完后,问他说今天可不可以自己到学校旁的书城看看。虽然正常生活经验稍显不足,但毕竟一个半大孩子,自己逛个书店应该没问题。开完会后,季廉在走向书城的路上给全一峰打了个电话了解一下他们的进展。

      电话那头,一筹莫展的李允彬就差要高呼“大神显灵”了,季廉也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这么游离于社会的人,他还第一次遇到。慢着,万一他还是有在用手机什么的呢?貌似他还是有同伙来着?季廉把这个想法告诉全一峰,然后他们仨几乎同一时间想到了最新的基站的定位技术。

      虽然可能性不太大,但无疑也是打开了一条新的思路。死马当活马医吧!李允彬这个人形机器人,又干劲十足地开动起来。

      季廉进了书城,在找季靖的同时也随手翻翻新书。等到他都逛了大半个书城还是没见季靖踪影的时候,给季靖打了个电话,却无人接听。他有些担心了,正想着要不要到商场管理处弄个寻人广播的时候,收到了季靖发来的一条信息:我在康乐家园后门等你。

      康乐家园是他们小区的名字。季靖给他发信息的次数不多,但一般都会以“季叔叔”的称呼开头,这条最新信息显得有点别扭。但季廉没多想,给季靖回了句一会儿到就启程回家了。

      半晌,刑侦大队大厅里的一个兴奋的声音打破了两日来的沉闷:“在案发现场附近捕捉到的手机信号,出现在相应时间段的,除了出租车司机,还有另外一个不明身份的!”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李允彬的身上,他解释道:“如无意外,那个手机极有可能属于凶手本人!”

      “太好了,那不就是说只要手机还在他身上,我们马上就能够定位到凶手了吗?!”方芳本来就是个乐观派,听李允彬这么一说,简直喜笑颜开。

      “马上!”李允彬利索地继续敲击键盘,直到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的一刻。

      “峰,峰哥,”李允彬迟疑地举起右手,朝全一峰挥了挥:“这个手机现在定位在了,你家那片。”

      春雨过后的四月底,天气终于有了转暖的迹象。大街上还没脱去冬衣的行人被包裹在下午两点的阳光里,走得急了,甚至会起一层薄汗。迟来的新绿终于开始从街角蔓延开来。

      但季廉此刻感觉到的只有异常的冰冷。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周遭没有窗户,屋顶上只孤零零地挂着一只昏黄的电灯泡,一股霉味直往人鼻孔里钻。他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正被五花大绑,丝毫不能动弹。后脑勺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疼,他觉得脑袋上肯定起了一个大包,整个头皮像被什么死命地往后拉扯着。侧腰处一片的麻痹,他不太敢想象那里是否已经青紫一片。冷,不单只是来源于身上的感受,还有这真真切切的恐惧。想起在昏迷之前他还在寻找的季靖,心里非常的焦虑,不知道小孩儿现在怎样了?

      究竟是什么人给他设了这个局?难道是跟季靖有关?不会是彭秋英吧?彭秋英抓他一个大学老师干什么?还是说,这是跟自己父亲有关的?阵阵的晕眩让他暂时放弃了思索,作奸犯科之徒的心思岂是他能感同身受。

      但很快,对面门口的动静给了他答案。

      门被粗暴地推开,一个瘦削甚至有点佝偻的男人手里拽着一个小孩儿的衣领走了进来,男人面无表情,在昏暗的房间里,要走近了才能看出其实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而那小孩儿,任他拖拽着,既不反抗,也不配合,只是一味的沉默。

      眼镜早就不知道摔在了哪里,在季廉眼里,只有两团模糊的人影。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地传入他的耳朵,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季,季,季廉?!”一路上都无动于衷的小孩儿在看清墙角半躺着的人后,瞪大了眼睛。

      在发现自己被彭秋英抓住的时候,季靖有点不知所措。眼前明明还是以前那个对辉叔唯唯诺诺、对他们爱搭不理的蚯蚓哥,但却又已经是背了两条人命的在逃重犯。他不懂那些个什么变态杀人狂之类的心理学知识,但直觉告诉他要冷静,不能激怒眼前这个动机不明的人。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脑子的转速快到开始冒烟。

      “蚯蚓哥,”季靖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只受惊的小鹿,跟彭秋英说:“辉叔,辉叔让你来找我的吗?”

      彭秋英一把放开季靖的衣领,后者不受控地往后退了两步,才踉踉跄跄地站稳。他眯起眼睛,打量了季靖一会儿,才开口道:“那个大头辉,见阎罗王去了。”

      “辉叔他,他?”

      “死了,我杀的!怎么样?”彭秋英说着,嘴角不自觉得□□瘦的脸颊扯了上去,像在笑,又像在咧着嘴磨牙,形容有说不出的阴森,“以后,我就是你老大了!”

      彭秋英貌似已经认定季靖对最近的事情毫不知情。第一次对人亲口说出自己的“丰功伟绩”,他竟然像是获得了意外的满足感,颠三倒四地越说越起劲。

      “没想到大头辉也有这一天吧?他活该!他早就该死了!他强了我妈的时候,我就发誓要他死!他还以为我不知道!我要他死!那个贱人!贱人!她又跑了!又把我留在那个操TM的鬼地方!”

      啊,季廉被彭秋英的嘶吼震得脑袋一抽一抽地疼,迷迷糊糊地想起在全一峰那里看到的记录,彭大富的老婆在他死后曾经回过钦州一趟,真没想到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你没看到他躺在桌子上的那个样子,哈哈哈,那个刀子在他胸口切下去的样子,哈哈哈哈!但是他们让我把他送火葬场,我呸!太便宜他了!哈哈哈哈!”彭秋英兴奋得双眼瞪到浑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脸转向季靖:“不过,你辉叔不是经常说做人总得知恩图报的对不对?”

      他把季靖一把推到季廉的身前,说:“来,你把他杀了,我就让你入伙。”

      “什么?!”这下季靖是真的被惊着了。

      彭秋英没有注意季靖的态度变化,低头在房间的四处张望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一张只剩两只脚的铁凳子,又握了握旁边一跟细长的铝管,漫不经心地说:“你放心,跟我混,以后保证你大富大贵。不过这伙不能白让你入。”

      “大头辉那个狗娘养的蠢货,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就想把你们全部卖了赚钱治病。我呸!没义气的怂蛋!刚好,他这么想入伙,我就把他贡献给他们,”他从墙角拿起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似乎终于找到了称心如意的家伙,还拿在手里颠了颠,继续说道:“这不,我才能成为他们一份子。”

      彭秋英说着,朝另一边的季廉踱过去。季廉艰难地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只够得着把后背贴向墙根。虽然眼睛看不清,但刚刚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昏暗的房间里一片死静,唯有他自己过速的呼吸声和彭秋英趿拉着鞋的脚步声。

      “蚯蚓哥!”季靖尖锐的叫喊仿佛一声惊雷,不不不,现在还没到能绝望的时候,季廉把神志从头脑一片空白的状态强行拉回了一些,只见季靖似乎伸手拉住了彭秋英的手臂,问道:“他,他们是谁呀?”

      彭秋英停下了脚步,极其不耐烦地说:“你不是见过吗?就是鸡糠和他妹啊!”

      “他们,他们会不会是骗我们的呀?”

      “骗我?”彭秋英的耐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减,他扔掉手里的砍刀,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沓纸币,粗暴地拍打到季靖的额头上,朝他吼道:“你他妈这是骗我?!这红彤彤的票子是他妈的骗我?!”

      突然间,他才猛地意识到什么,指着季廉,继续朝季靖吼道:“你他妈的在墨迹什么?!你是不是不愿意杀他?!为什么不愿意杀他?!其他那几个废物,就是来求,我都不会让他们入伙,你这没娘养的有什么不愿意的?!”

      他一脚把季靖踹翻在地。只见他弯腰正欲重新捡起砍刀,嘴里喃喃:“没关系,我来帮你开荤!有了第一次之后,你就会知道没有比杀人更爽的事情了!这些人,通通都该死!该死!”

      季靖来不及庆幸自己从小挨辉叔的揍挨惯了,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猫着腰,卯足了吃奶的劲朝着彭秋英的腹部猛地冲过去。

      然而,巨大的体型差异使得这个攻击没有发挥预想的效果。弯下了一半腰的彭秋英只是朝后退了两步。但这样的攻击,却让暴躁中的彭秋英直接化身猛兽。季靖只觉头皮一阵剧痛,头发被一把揪起,雨点般的拳头疯狂地落在头上、脸上和身上,接着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此时季廉的下嘴唇一片殷红,他咬紧牙朝着季靖的方向挪动身体,拳头落在□□上的闷响,让他心如绞痛,仿佛自己的心脏正在遭受着一锤一锤的重击。然而,他刚刚挪动了半步,却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再次跌倒在地。

      响声显然惊动了对面的野兽,让他停了下来。季廉还来不及抬起头,这辈子从来没听到过的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几乎将紧接着的金属重物跌落地面的声响完全掩盖了过去。

      有一些温热的液体打在了裸露的皮肤上,一阵非常特殊的腥味在鼻腔里炸开。

      窒息。

      身体忘了怎么呼吸,只能一动不动地僵着,时间停滞了。是幻觉吗?

      大概过了一百二十年,或者更久,从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飘来隐隐约约的声音。啊,那个声音,他的声音。全一峰的声音。

      “别看,”全一峰收起还在冒着白烟的枪,冲进房间,一把抱住季廉,把他的脑袋埋进自己的胸膛,轻声说:“没事儿了,别怕。”

      临舟市中心医院,重症看护室。

      看护室里的季靖带着呼吸机,昏迷未醒,一屋子的医疗仪器叽咕乱叫。医生诊断为中度脑震荡,三根肋骨断裂,内出血严重,万幸没有伤及要害。

      看护室外的季廉头部和腹部缠着纱布。他手里捧着杯热牛奶,坐在门边的塑料椅子上发着愣。一阵焦糊的黑咖啡味飘进鼻子,他扭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但他能轻而易举地辨认出那是全一峰。大概是他闻道了全一峰身上的气味,他想。干涩的眼睛突然感受到一阵潮气。

      全一峰觉得季教授扑闪着的大眼睛是他迄今见过的火力最猛的杀器,特别是当这双高度近视眼没了眼镜的遮拦,焦距模糊地、却又不知为何雾气朦胧地看着你的时候。

      全一峰在季廉身边坐下,端起纸杯正往嘴边送,手被季廉轻轻地拦了一下。

      “这么晚了喝咖啡对胃不好,”季廉用手中的热牛奶把全一峰的咖啡换了过来,“来,这个给你。”

      任由季教授把手中杯子拿下来、又放上去的全警官显得有点乖巧。

      “你刚才……”、“你没事儿吧?”季廉和全一峰同时起了话头。于是,全一峰端着牛奶杯,对季廉做了个“你先说”的手势。

      季廉酝酿了一下,说道:“那种心理变态的罪犯,我稍微查阅了一下资料,他们通常是原本长期处于被压抑的状态,经由某种特定的心理刺激,就像是隐藏的极端暴虐人格被唤醒,从而开始走向追求犯罪/杀人时的快感的不归路。”

      他犹豫了一下措辞,继续说:“而且,如果是到了法庭上的话,这种肯定是不会给判成精神病的。”

      全一峰眯起眼端详了他好一会儿,明白了他的意思,说:“我知道,这种人渣,即使没给当场击毙,也逃不过死刑。我没事儿,不用担心我。你也不要多想,有我在呢。”

      季廉不知道自己这种多管闲事一样的担心算不算是自作多情,想“嗯”一声算是回答,但没能发出声音,倒是把自己的耳朵憋红了。

      “季教授,”全一峰喝了一大口牛奶,舒服地呼了口气,脸上笑意渐浓,说:“你真好。”

      “我,我哪儿好。手不能拉肩不能扛的,武力值连小孩儿都比不上。连想安慰人,结果却反过来被安慰了。”季廉低头看着手中的冒着白雾的黑咖啡,不觉也微笑起来。

      “你真甜呐。”

      “哈?”

      “比这牛奶还甜。”

      季廉撇过头看向一旁,眼睛睁得老大而嘴巴却抿成一条直线的动作,让全一峰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

      全一峰此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念多日未见的老妈。这种隐性流氓潜质,肯定是那个不靠谱的女霸道总裁遗传的。他想起在自己十来岁的那会儿,老妈的生意应酬特别多。在他一次次把喝的烂醉的老妈拖回家的时候,当时的这位小企业主,时常试图强行手把手地教他怎么撩汉追男人。

      虽然他猜测老妈说了这么多年的追男人,大概追的都是同一个男人。

      “女流氓。”考虑到被爆头的危险,他只能暗自腹诽了一句。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