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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出租车 ...

  •   凌海生前没太多业余爱好,唯独对那些个老刑侦剧非常着迷,十几二十年前的电影电视剧,没事儿就翻出来一遍遍地看,大概都可以跟着把所有台词给背下来了。全一峰记得他偶尔会有意无意地低声念其中的一句名台词:“出来行,迟早都要还。”

      这几乎是他唯一的口头禅。虽然永远不在调上的口音,让这句原本押韵的方言台词稍显滑稽,但被凌海这么一个经岁月和案件打磨得比他三十七八岁的实际年龄要沉着稳重得多的男人说出来,还是很酷的。

      出嚟行,迟早都要还。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现在全一峰的内心就很焦灼地急需那个杀父仇人血债血还。

      但作为刑侦人员,他也不会奢望重大转折接二连三地出现,一切追踪和查证还是要按部就班地来。更何况季廉的加入,让刑侦队员们感觉自己得到了大神加持,不单只是因为季廉带来的更为先进的网络技术,更多的是因为这个外部专家对他们内部系统的熟悉程度简直叫人叹为观止。全一峰还是有信心可以沉得住气的。

      虽然连兼职都算不上的季教授基本只有晚上才有空过来,但在他的指导下,李允彬他们的效率大为提高。两天时间内,已经在钦州市局的配合下,把彭大辉、彭秋英叔侄这十几年来的生活轨迹和习性给摸清楚了。速度简直惊人。并且李允彬惊异地发现小泥鳅,哦不,现在要改叫小靖弟弟了,竟然偶尔也能帮上忙。这个一天学都没上过的小子,凭借着天嫉人妒的记忆力,把好多代码硬生生给背下来了。

      刚,真刚。李允彬时不时地在心里惊叹。

      但是,正如之前从季靖小朋友那里了解到的,那俩叔侄之前的十来年都规矩的很。当然,这种规矩得看是相对什么而言的。一个老流氓带着一个小流氓,收养几个街头流浪儿童当扒手,这么多年除了跟反扒民警斗智斗勇以外,既不参与□□斗殴,也不跨界奸淫掳掠,相对于杀人放火的穷凶极恶之徒,差不多得给他们颁一个“良好混混”奖了。

      说白了,就是没有发现他们有什么仇家。相比之下,从三个月前开始接触他们的那两个人,就显得比较特殊了。至此,调查的重点开始往那神秘的一男一女身上倾斜。

      案件的侦查速度已经明显加快,但命运的大齿轮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等他们的意思。

      在季廉临时加入“四一爆炸案”刑侦调查小组的第三个晚上,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游荡在临舟城南新区,再次举起了他沾满血污的斧头。

      出租车司机戴忠文正在思索着明天儿子生日,是要给他买变形金刚模型还是简易无人机玩具。他今天原本当的是白班,下午快交班的时候搭档临时一个电话,说今晚来不了了。他便匆匆在路边吃了个盒饭,又开工去了。他觉得自己还年轻,而且这样连着出车也只是偶尔的事,熬一熬,多赚点,让老婆和儿子早些过上更好的日子。

      他这趟接到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那小伙子穿着一件套头卫衣,大半张脸都遮在连帽下;男孩儿是个小胖子,身形跟他儿子倒是有几分相像,上车的时候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他们在市东上车,小伙子报出的目的地横跨了大半个临舟。虽说是出租车司机们比较喜欢的远程客,但那地方也太偏僻了点,大白天也不一定可以接到回程客。戴忠文咬咬牙,还是启动了车子。

      车载电台传出主持人半梦半醒的声音,中间夹杂着几个亢奋的广告,好让人减轻一点困意。一路上车后两人的对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戴忠文没有留意。直到小男孩儿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戴忠文皱皱眉。在出租车上跟家长闹别扭的熊孩子他可没少见,不知道这个小鬼闹的又是哪一出。

      “我要回家!”小孩儿的叫喊声里带上了哭腔,“不去网吧了,放开我!我要回家!”

      不会吧?!戴忠文心头一惊。

      作为都市深夜恐怖故事最大传播网络——出租车司机的一员,戴忠文的背脊开始冒出冷汗。那一瞬,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摊上事情了,特别是当他在后视镜里匆匆瞥见后座上那个年轻人的目光的时候,那眼神里有说不出的阴冷。是电话报警还是找最近的派出所?他觉得自己的脑子这辈子都没有转得像现在这么快过。

      在小孩儿哭闹的间隙,戴忠文试探着问了一句:“小朋友,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停车!”

      年轻人的一声暴呵把另外两人都吓了一跳,司机一脚刹车踩到了底,众人都猛地往前冲去。

      戴忠文在倾向挡风玻璃的那一刻,仿佛看见眼前昏暗的道路旁无端地生出无数幢幢鬼影。

      后排没有传来那句他预计的咒骂,只是他的座椅背后被狠狠地踢了一脚。他哆哆嗦嗦地把后门保险打开,没敢向那年轻人要车费。

      小孩儿还在震惊中懵着,被连拖带拽地拉下车。后车门被“嘭!”的关上的瞬间,戴忠文终于舒了口气,但随即小孩“哇!”的一声哭喊,又让他的心脏都提到了嗓门眼上。他抓着换挡杆的手犹豫了一下,慢慢松开。掏出手机,按下了110。

      “嘟——嘟——嘟——”戴忠文在手机等待音里听到自己雷鸣般的心跳声。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仿佛传来了天籁之声,然而,随即左侧的一声巨响,又直接把他拖进了地狱的深渊。

      突如其来的雨滴把四月底仅有的一丝暖意驱散干净,如细细的银针密密地插向大地。还没熄火的出租车排气管冒着白气,轮子底下流淌着的水痕里泛出诡异的暗红。

      “喂?先生你好!请说话……喂?先生你还好吗?……喂?喂?还在吗?……喂?!”隐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断断续续地传出来,混杂着出租车内沉沉的闷响,飘荡在这郊区灯光昏黄的马路上。

      这晚的春雨伴着春雷,越下越急,后来演变成了瓢泼大雨,轰隆隆地席卷了大半个临舟市。

      等到凌晨4点左右城南新区派出所的民警赶到的时候,现场基本上已经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唯有已经冷透了的出租车驾驶座上,司机僵硬的躯体和被脑浆糊住半边的脸庞,透露着昨夜魔鬼降临过的噩耗。

      死者戴忠文,男,34岁,本市人。已婚,有一子(5岁)。从事出租车运营12年。死因初步判定为头部遭受外部重击,死亡时间在昨晚凌晨12点至3点之间。(具体死因及时间待进一步查证)。

      全一峰从车上走下来。他们一行原本只是再去一趟郊区爆炸和埋尸现场,回来的时候路过城南新区,听说发生了命案,顺路就过来看看。他接过分局同事递过来的记录,一边翻看着,口中低声念道:“死者钱包和手机留在车内,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可以排除劫杀。昨晚临时代班,搭档,警局传唤……行车记录仪,损毁……调取马路监控……”

      走近出租车前方,全一峰停了下来,他透过车前挡风玻璃盯着还没有被挪动的尸体,眯起眼睛上下扫视了好几分钟。

      引起他注意的不是死者惨烈的死状,而是凶手那毫无章法又干脆利落的攻击手法,很难让他不联想起彭大辉的尸体。

      “这个,市局并案处理吧。”他把记录还给分局同事,对方有点茫然地点点头,而一旁的王富和另一个队员于建海,顶着四个大大的黑眼圈,眉头紧锁,貌似已经有所预感。

      刑侦大队里,法医室内,丁健正把尸体上的衣服剪开,不紧不慢地打量着眼前这具男尸,不知道是对叉着腰站在旁边的全一峰说,还是只是自言自语:“又是砍脑袋……啧啧,又是桶穿胸部和腹部,你看看这些个内脏器官。上周才刚拼凑好一个,今天又来一摊……”

      唠唠叨叨完,丁健像是想起什么,挥舞着手中的大剪子,对着小实习生杨祺威胁道:“这次别又整什么幺蛾子啊,不准请假不准旅游不准谈……好吧,恋爱还是可以谈一下的,不过这些个破烂玩意儿不给我拼好,实习直接打不及格。”

      小实习生对丁法医的“不及格”威胁,已经由一开始的诚惶诚恐磨炼成了现在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笑嘻嘻地回应他这次一定不辜负组织的期待。

      接二连三的命案让法医工作压力倍增。上次彭大辉被拼好的尸体,那一堆破烂内脏里怎么都没找着肾脏的踪影,这让丁健很是郁闷,围着那具尸体又忙乎了一个星期,还是没有结果。

      全一峰听完丁健对确切的死亡时间和原因的报告后,走出法医室,给季廉打了个电话。

      李允彬和鉴证科的同事快速地调取到了昨晚有关出事出租车的监控录像,但是一通检查下来,发现了两个问题。一是监控里没有拍到犯罪嫌疑人的脸部特征,那人的套头衫帽一直盖在头上,由于监控的俯视角度,整张脸都隐没在帽子下边。二是他们这才发现,原来昨晚跟犯罪嫌疑人一同上车的还有一个小男孩儿!

      对于小男孩儿的问题,于建海和方芳已经被指派到昨晚的上车地点附近进行走访,以期尽快确定小孩儿的身份。全一峰打给季廉主要是想找他咨询一下他们那些搞高科技的,有没有除了脸部识别以外的什么其他办法快速地识别出犯罪嫌疑人。

      “除了脸部识别,肢体动作识别也是可以的。我认识的几个朋友是专门从事这方面研究的,可以请他们帮忙。你需要我现在过去吗?……今天周日,学校刚好没什么事情……好,一会儿见。”季廉挂掉电话,正想着怎么嘱咐季靖自己在家念书和吃饭,免得他三天两头被带着跑警局会产生抵触情绪,一转头,就看到他已经穿好外套,正在玄关弯着腰系鞋带。

      好吧,小孩儿的适应能力比他想象中的好太多。

      “小靖弟弟!”原本对着电脑正一筹莫展的李允彬见到季家一拖一分体式冷气……不对,是大神季教授和小神童季靖,之后,他的心情能见度提升了大概250米,向季靖敞开双臂就要飞扑过去。季靖灵活地往季廉身后一闪,一脸人畜无害地看着李允彬扑了个狗啃泥。面对李允彬哀怨的眼神,季靖扑闪了一下大眼睛,抬手指指走到屏幕前的季廉。

      “对了,季教授,就是这个人。”李允彬连忙也凑过去,慢慢地拖动着鼠标,“拍到他的监控画面倒是不少,就是都没有露出脸部的。这不就让我们的地眼系统有点为难了嘛。不知道您说的肢体动作识别专家们的研究,大概是到什么程度了呢?”

      谁知都还没轮到AI专家出马,小季靖这个人形电脑就又发挥了作用。只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上的那个连帽套头衫看了良久,有点迟疑地说:“这个人,好像是……蚯蚓哥?”

      大厅里的所有人都同时看向季靖。

      “就是感觉有点像。蚯蚓哥走路也一直喜欢这样弓着背,以前还因为这个被辉叔骂过。”在众人的注目中,季靖紧张起来,又开始不自觉地搓起手。

      “哎呀,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印象了!”王富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朝李允彬喊到:“快,把月初挖到尸体那天的执法仪录像调出来!”

      李允彬一通操作,屏幕上出现当天清晨的景象,鉴于有未成年人在场,他飞速地略过了关于尸体的部分,镜头直接停在了围观人群前。之前那一群神态各异的围观客里,确实出现了一个跟昨晚监控里相似的身影!甚至连那件连帽套头卫衣都没有换!

      果然是彭秋英。

      那就是说,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极有可能他在杀害了自己的亲叔叔之后,回来现场冷静地围观了警方发掘尸体的全过程,然后在昨天晚上,用了几乎一样的手法残杀了一个出租车司机,并且带着一个小孩儿离开了。

      但在季靖的描述里,彭秋英明明只是一个从小生活在他叔叔影子底下的、欺善怕恶的胆小鼠辈!

      季廉皱起了眉,感觉心底一阵寒意升腾,周身冰冷。然而很快,手心传来了一阵暖意。全一峰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眼前季教授难过的表情让他无意识地就握住了对方的手,仿佛这样便可以将他的安慰传递过去。

      幸亏季教授的反应也似乎在说他接收到了。

      然而等到双方都平静下来之后,事情就有点尴尬了。

      季廉心里的小人最近炸毛的次数有点超标,此刻正一头扎在地缝下,高高撅起的屁股表明着小人正在cosplay鸵鸟。

      而季廉本人,正努力忽略耳根的绯红,扶了扶眼镜框,目不斜视。就听见全一峰说:“像这种事情,说不定要请犯罪心理专家才能解释得清楚。”

      究竟彭秋英的案件可不可以进入犯罪心理学经典案例一事,容日后再议。当务之急,为了失踪男孩儿的一线生机,全城范围的大搜捕已经悄悄地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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