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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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楼听雨这辈子所求不多，只是希望有瓦遮头，有口饱饭，亲人健在，如果能遇到命定众人，那就金盆洗手，与郎君隐退，找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安顿下来，再没有俗事烦忧，一生一世一双人。
白雪阁屠杀一事很快在玄门中传开，一时间成了轰动不小的大事，楼听雨要上白雪阁探察晓星尘安危，让人帮衬收拾包袱，即日就要出发。宋琰站在门外，掖着两手道：“楼姑娘啊，许是道长尚未来得及给你回信罢，你胡思乱想的也无益处，不如先让小的替你打听打听？”
楼听雨摇头，“这事儿我放心不下，我不去看看实在不安。”
她这样冲动，浑然没有了理智，宋琰道：“姑娘你以前可是对男女情爱不屑一顾的，还说男人所言不可尽信，都是哄女子的甜言蜜语罢。现在您倒是全被晓星尘冲昏头脑，如此看来，情爱乃是致命毒药一言，委实不假。”
“旁人是旁人，晓星尘是晓星尘，如果他负我，我定会手刃他泄恨，可是他没有，也不会骗我。”她据理力争地辩驳，这话说出口一点儿都不心虚。她缓缓低下头，看着断天剑柄上那条剑穗，“我与他早有盟誓，叫我如何不信他。”
宋琰无奈叹息：“看来你是真的很悦爱晓星尘。”
“我是见色起意不假，但如今的痴心相付也是真的，我不后悔为他从良回头。若是我真看走眼，爱错人，我也不后悔爱过。”
她坐在廊庑的石阶上，失神地望着天幕上压的很低的云朵，大雨倾盆，让她愈发怀念与晓星尘相处的点滴，她还没餍足温柔乡的美好，就已经身隔千万山海。楼听雨在独自出神相思的时候，晓星尘则在一处荒废庙宇养伤，眼前绑着一根沾染浓浓血迹的布条，毫无生气地对面神佛打坐。
他赶上白雪阁时发现已无人生还，唯发现了双眼皆盲躲在白雪阁深山后的宋岚。
宋岚是何等傲骨之人，遭遇灭门之灾，双目失明，修为不再，清风明月仍在，傲雪凌霜却已坠落枝头。他几近崩溃，自暴自弃不愿再见晓星尘，说了不少难听重话驱赶他离开。
晓星尘不愿看挚友如此，依旧耐心照顾，他轻轻唤了声子琛，宋岚缩在角落抖了抖，寒声质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你伤未好，我又怎能安心。”晓星尘将碾碎的草药包裹在碎布里，替宋岚包扎好伤口，他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怨我招惹薛洋才有如今局面，我不怪你，也不求你原谅。”
宋岚心里清楚，错根本不在晓星尘，但他现在潦倒困顿，正上气头，自然不愿与晓星尘和好。他冷然甩开晓星尘的手，“你不必如此。”
晓星尘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瓢泼大雨砸的草屋顶摇摇欲坠，飞洒的雨雾打在衣衫上竟也无察觉。他一手重重锤在墙上，“如果可以，我宁愿受伤眼盲的是我。”
宋岚叹了口气，“如今说这样的话也是于事无补，你走吧，我不需要别人可怜。”
晓星尘慢慢摇头，顿了顿道：“若今日受伤眼盲的是我，你也会这么做的，对吧子琛。”
“我不想见你，你还留在这儿作甚。”宋岚对晓星尘的话嗤之以鼻，“那个妖女呢？怎么没同你一起？”
晓星尘背着手转身，“我让那丫头回栎阳了。”他还是目光怜悯地看着宋岚，捧起药钵继续碾药，“我和那丫头说，要同你一起回去栎阳的。”
宋岚冷哼，“果然，那妖女妖言惑人，连你也遭殃。”
“她是个善良美好的姑娘，虽身染尘埃，但心地还是善的，和她相处不会有任何不自在，甚至觉得很轻松愉悦。她大大咧咧，随心随性，这种感觉对于我这般从小习惯拘束的人来说，简直是神仙一般。”提起楼听雨，晓星尘有了隐隐的笑意，他抬眼望向沉默的宋岚，“待你遇到命定中人，便能体会一二了。”
想起一个人，只觉时时刻刻都度日如年，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想念和等待之中，以为已经过了一季，实则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罢。
宋岚没心情听他们你侬我侬的故事，捂住伤口艰难地转了个身，脑袋靠着墙欲要睡去，“我如今这般下场，连个正常人都不是，更别提与心上人厮守。”
晓星尘碾药的动作迟钝，牵了牵唇角，“等你伤好些，我就走。”
宋岚没有回话，歪过头就要睡去，他侧耳便能清楚听到晓星尘捣药的声音，心里更烦躁，怒气却无处可撒。宋岚心里头耿着一根刺，这根刺随着晓星尘的出现越扎越深，他忘不了薛洋对他说，屠杀白雪阁满门就是因为晓星尘横跨三省抓他伏法，他要晓星尘身边所有人都遭殃受罪，要让晓星尘尝尝他的痛楚。
虽然宋岚心里清楚，薛洋的报复与晓星尘关系不大，但他的悲愤疯狂滋长，师门惨案早让他失去理智，他不愿面对晓星尘，觉得他的所作所为，也弥补不了他眼盲痛苦分毫。
清晨的太阳明晃晃的，秋日虽不甚炎热，但依旧晃的人眼睛酸疼。宋岚身上的伤仍很重，整个身体几乎伤透，灵力虚弱，难以自愈。他很虚弱的模样，额头覆着一层冷汗，转身都很困难，晓星尘伸手搀扶，替他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宋岚迟钝地挪移，伤口疼的嘴唇翕动，最后一句谢谢也没说出。
晓星尘没有理会，稳稳将他安置好转身往外走去，上山采些止血养伤的药草，以便等他离开后方便宋岚使用。
他缓缓阖上门，站在门前望着浅浅入眠的宋岚，心里愧疚滋生更甚。如果没有这场屠门浩劫，宋岚本该是玄门中逍遥侠士，不该沾染世俗丑恶。他不应该让宋岚只身回来，不该让他一个人面对变故，现在宋岚变成这样，晓星尘实在难受至极。
或许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不该让宋岚承担这一切。
宋岚蜷在茅草堆里，一阵阵疼痛蔓延上来，他痛的钻心刺骨，紧攥着衣袖，掌心都是湿濡濡的汗。他疼的想叫出声，却依然强忍着，只是淡淡的呻.吟。
晓星尘采药回来，房门打开一股寒风扑来，宋岚打了个冷战。他伸指去探宋岚脖颈温度，只见他伏在草堆上，喘息都是急促颤抖的。晓星尘尽量帮他舒展身体，宋岚捂住被布条绑住伤口的眼睛，轻轻嗫喏了一声“痛。”
晓星尘慌了神，喉咙顿时泛上一阵苦涩来，伤在宋岚身上却痛在他心里，钝钝地，一点点□□着心里的伤口。他知道情况不妙，总还想帮宋岚做更多，哪怕让他替宋岚受罪，晓星尘心里也是愿意的。
疼痛持续了一天，最后一片光芒消失在山头时宋岚才睡了过去。晓星尘坐在一边守着宋岚，头抵着墙壁痴痴地望着窗外漆黑一片，他伸出五指在眼前晃了晃，勉强能瞧清手掌轮廓。他心里生漫出一个念头，想以此弥补宋岚的伤痛，晓星尘慢慢抚上自己的脸，指尖轻轻触了触眼睛周遭，这个想法愈发坚定。
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只是很可惜，那回在老树头下离别竟然是他最后一次见楼听雨，就算日后再重逢，他也再也看不到他的丫头的容貌了，想起以往点滴，顿时泪如泉涌。想必没有双眼的晓星尘，楼听雨也不会再给予半分目光了吧，她应该不会心悦一个眼盲的臭道士的。晓星尘什么都做不了，只觉心头隐隐作痛，绝望和黑暗终于将他彻底淹没了。
晓星尘挖空了自己的双眼，施法将双目给予宋岚，还没等宋岚清醒过来，晓星尘就匆匆离开了。宋岚还记得晚上时分晓星尘还给他披外袍，还没等他醒神，晓星尘就已经没了身影。
宋岚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部十分酸麻，似乎有异物在眼眶一般，他烦躁地扯开包扎的布条，被突兀的光亮刺的发痛，他呆滞了顷刻，才清楚看见不远处的药吊子咕噜咕噜作响，茅草屋一派安和宁静光景。
他急切地站起来，推开门寻找晓星尘，浑噩走了一大圈都没发现他的身影，才大致猜到是晓星尘将眼睛剜给了他。他捂住双眼，豆大的泪珠滑落脸颊，颤声道：“星尘....你怎么可以....”
泪止都止不住，缓缓闭上双眼，眼前皆是晓星尘明月清风的茕茕风姿，他怎么可以对晓星尘说那些伤人的气话，明明那都是薛洋的离间之词啊。他自责自己无用至极，晓星尘何等的风姿绰约，灵力高强，竟要让这般天才修士付诸双目光明替他疗伤，来圆满他那可怜的自尊心。
宋岚站在日光下，脸色苍白。
宋岚从小在清贫的道门成长，一向铁面冷傲，感情一向不外露，只有在晓星尘面前他能轻松恣意，才让他觉得自己有血有肉。宋岚咬着牙，哭的浑身打颤，如果晓星尘现在出现，他愿意跪在他面前道歉请罪。
这厢晓星尘剜眼负伤过后，玄门中再无晓星尘音讯，宋岚养好伤后便启程云游，四处找寻晓星尘身影。而才上白雪阁的楼听雨不知发生了何事，她嗅到道观中浅淡的香火味，甚至还能够问道血腥气味，她几乎可以想象当时白雪阁屠门是何等惨烈。她咬牙走进厅堂，只见正堂竖着一块用木板做的灵牌，祭奠的是白雪阁惨死的数十人。
楼听雨凝视着灵牌上字，奇迹般的冷静，环视周遭，铆足劲儿大喊一声：“宋岚，你给我出来！”
这话喊了几回，无人应答。楼听雨面色凝重，吸了口气喃喃道：“晓星尘你可别出事儿啊....”
她一锤砸向柱子大骂一句，在原地不停转圈，自言自语道：“晓星尘，你到底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