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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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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主穴,安置的自然应当就是墓主人,但会以红衣入土又是怎样的居心。白雪中只觉一阵悚然,道:“这是……高折的母亲?”
一声哼笑轻而易举回答了他。玉潇忍不住又看那尚且被悬于半空的高折,庆幸他此时已陷入了昏睡之中,因而不必面对这番场景。却不料玉陵似看穿了她这样的庆幸,一个响指便让这本在昏睡中的人醒来。
“我这是……”神识尚不清明,全身动弹不得毕竟不好受,高折下意识就有一阵挣扎,再听清了身旁有人在说话,才瞧清了自己身在何处。
“玉陵你……”玉潇完全没有料到玉陵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好在高悬的灯悬在那竖立的棺椁之前,高折便见不着身后女人的模样。
“从前你说什么我便听什么,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高折笑道:“你不是不想他看见吗,那我偏偏就要他看见!”
来不及阻止,事情的发生不过眨眼之间。猛然被调转了角度,近距离的是一着红衣的女子,又是墓室,纵然高折胆子向来很大,也不由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而待他无法挪开实现、不得不瞧得清楚了,又错愕道:“娘……”
“是娘!”高折突而叫喊道,挣扎着想要脱离这碍事的绳索,力气却仿佛被抽干一般消失得无迹可寻。
这自然不会是他愿意看到的情形。也已有十数年了,女尸却尚且称得上保存完好,至少面容上还是入殓前的模样。但从那心室内沿着躯体游走的细密丝线却还是令人觉得眼前的一切不寒而栗。
是白玉蚕丝。
“玉陵,你是怎样拿到这白玉蚕丝的?”
这已不是她熟悉的有灵之物了,只是一味嗜血、嗜血,玉潇心中一阵绞痛,却并无计可施。
“说起这个,真要多亏了白宗主。”玉陵却瞥了一眼白雪中如是道:“潇潇你不顾灵女身份与他私奔,甚至为了他隐去魔息创折桂坊为正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分明魔身,创下的折桂坊却自诩正道,亦被正道所容,为宗门之内数一数二的人物,确实是滑天下之大稽。
玉潇承认,她当年此举确有报复的私心,若不是悬河寺一事后不久被禁制,或许等她什么时候心情好了便会跳出来,告诉所有的所谓“正道”,她这个折桂坊坊主便是桃源魔族的灵女,天大的魔头。
“白玉蚕丝这种正派皆知为魔女所有之物,坊主又怎能再用呢?”玉陵又道。
以柳璃而言,确实是不适合在人前动用这样的一件宝物,也就无怪乎白雪中当年和以“柳璃”身份的她相见时,有过反复多次的怀疑。
“坊主既不取用,何必暴殄天物,今我物尽其用罢了。”
“好一个‘物尽其用’的魔物!”高折忍不住张口骂道。
玉陵却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只耸耸肩道:“我本是魔物,你说的一点也不错。”
“潇潇你知道吗,遭你背叛的那段时日真的太难受了,现在想想,换回了这样的一件宝贝,也还不错!”玉陵又道,“长老说得不错,白玉蚕丝认你为主,在你手中是真的暴殄天物。”
“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它怎么会愿意认你的?”玉潇忽视了他前面的那番话,就事论事道。
“它愿不愿意认我不是什么问题,只要为我所用就好了。”玉陵答她。
女尸身体上的丝线若非是太过细密且在游走,恐怕很容易让人忽视掉它的存在。与那身红色的衣裳一样的血色,必定是汲取自女尸体内。白雪中道:“竟是生人吗?”
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因而声音并不大,而墓室之内极其安静,回音也要比外界强上许多。玉陵听见了他这句话,便道:“哦,白宗主已瞧出来了。”
是生人,却也与死人并无二致,或者是连死人都不如了。
身不由己的悲哀与苦痛,若意识尚存留,就真是生不如死了。
高折听他二人这样说话,不由攥紧了拳头,咬牙道:“我娘、我娘还活着,你这魔物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十多年的岁月不曾有母亲在身旁,原以为如他父亲说的那样,娘亲早已过世,不想年年来这墓前,他的娘亲竟就离他这样近这样近,而他、却不曾察觉。
那样缠绕着、涌动着的丝线,无论如何都不会令人好受,高折想他的娘亲必定很痛苦,而他作为人子,却无计可施。
“这个女人本该死了,我不过物尽其用,她才得以存续,你该感激才对。”
又是物尽其用,若不是自身被制,高折必定已与他交上了手。
白雪中听他意思便也明白了几分,道:“以生人为宿体,你这样做,就不怕被反噬?”
“怕?不是什么都没发生?”玉陵好笑道。
玉潇上前想要看看棺椁内的究竟,白雪中伸手拦她,玉潇道:“你该放心我才是。”
腰间的香囊自她进入墓室时便颤动不已,玉潇再怎样想去忽视它,到底还是不能了。玉陵并没有阻止她往棺椁这边来,甚至隐约还透露出希望她往棺椁来的意思,而随着她越来越接近,她腰间的香囊颤动也越发明显,玉潇不由皱眉。
“你站住。”白雪中是该放心,却无法放心。玉陵此人,他毫无了解,此行便格外留意,虽不再出手阻拦,却还是紧随玉潇的步子向前走去。玉陵便如此喝道。
与魔物对上是怎样的情形,他见识得多了,这种时候,身份不过只会起到威慑作用,也只是对寻常魔物而言,玉陵却绝非是寻常魔物。
白雪中就立在了原地看他。玉陵不曾对玉潇下手,却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些动静,道:“灵女腰间的又是何物?”
玉潇只不答他,挨得棺椁近了,也正是离高折三两步的距离。丝线绵绵密密地察觉到不同于生人的气息,受了召唤一般向玉潇这边涌来。
没有杀气。
“哼,不是自家的狗,养了这么久还是养不熟。”离了白玉蚕丝的女子躯体,生命也随丝线慢慢流逝,渐渐显露出腐败的模样。玉陵盯着那具空壳不屑道。
取回竟是如此容易!这是连玉潇自己都不曾料到的,就看着缠绕手掌的丝线不由陷入一刻的沉思,却也并不忘腰间的香囊。
必定是与这香囊脱不了干系。玉潇瞥看玉陵一眼,随后身形转瞬,便已回了白雪中身边。并不是适合打开香囊一探究竟的时刻,白玉蚕丝已归了原主,便如斩断了玉陵一臂。白雪中与玉潇只一对视,便已一前一后站定,已然临阵模样。
“才一见面就要开打,未免太不顾及昔日之情了,玉潇。”玉陵虽如此道,却也化炎火在手,再一瞬,便会脱掌而出。
“废话少说,打了就是!”玉潇蹙眉,言语未落,身形已上前。
她惯用了的是白玉蚕丝,现下却取而不用,只云水短剑在手,不曾见血,终需见血。
一柄神兵,或许该有这等命途,白雪中纵然想要阻止,玉潇与玉陵已过招。一者是烈阳在手,一者是剑之寒气逼人。以二对一说来不符江湖规矩,这里却也要不得江湖的规矩。奎星剑出鞘隔开了与烈阳近身的玉潇,白雪中道:“去救高折。”
玉潇会意,形神一瞬,便调转了方向。
见是昔日情敌,玉陵大笑道:“正好,我期待与白宗主过招很久了!”
桃源一族擅操纵明火,白雪中向来知晓。若非如此,当年以水中精魅相克便也不会轻易就将玉潇禁锢于那绛帐洞中,也正是如此,那水中的精魅阴差阳错之下殒命才致使玉潇得以脱离他所下的束缚,才有了今日的这番劫难。
五行,成于相生,亦可殁于相生,便是逆五行。所以这些年来,白雪中涉猎已不再局限于制水,而却是均有所猎。
奎星剑却是属水,当年锻造之时引了天池的水来浇铸,水火既济,终于子夜奎星现时破而立,却苦于始终不得寻适当之人,便一直被搁置在剑阁的石室之中,一直等到白雪中九岁那年被领上了山,它的缘分才出现。
执法长老曾叹息,道奎星剑这一缘分择得刁钻,白雪中在一旁听了也不在意。他的师父说得不无道理,游云宗门人多半习剑,惟他,于道法上精进一日胜过一日,渐渐的,这与他有缘的奎星剑便渐渐沦为佩剑,虽不至不曾动用,却到底还是用得很少很少了。
现在,奎星出鞘,经年沉积的剑意也终遇见或可一敌的好手。炎炎炽阳,与泠泠天池之水,甫一接触便铮然而鸣。高折一时觉得耳鸣了。
玉潇已来不及顾上这些,玉陵正一意要与白雪中分个高下,争强好胜的性子在她眼中还是没变,便趁着这种时刻,她飞身上了悬于空中的灯台,云水短剑斩断紧紧绑缚在高折身上的藤蔓。
藤蔓竟流出血色的汁液来。
“走!”玉潇见情形不对,拉着高折纵跃而下,原先那好似死物一般的东西果真就也紧随其后,瞬间就攻至了身旁。
“当心!”纵使落地,也无法将高折安心留下。玉潇转身便再度挥剑,割断了的藤蔓却无尽无休,断去一截,散作飞尘,余下的照旧迎面而来。
“想趁我分神之际救人,怎能易与!”玉陵大笑道,幻化的阳炎如箭矢,竟已是不留任何的情面了。
“雪中——”
箭矢自四面而来。不单单只对白雪中一人,白雪中撤步迅疾退至玉潇二人身边,却是指中捏诀,再一挥手,那青藜网便覆住了他们。
玉潇从惊惧之中回过神来,再度被青藜网拢住,却没有起初那样如寒冰刺入骨髓的感觉,料想是这次白雪中将这青藜之力一抗网外烈焰了。而逆用虽为救人,这种作茧自缚的意味……玉潇还是忍不住在内心吐槽了一番。
木又生火,青藜之力使烈焰更为炽烈,却使这样的烈焰为白雪中所用了。玉陵看着自他手中脱出的烈焰,被白雪中收入袖中,暗自捏紧了手指,道:“白宗主果真非是常人。”
几人尚未开口,他又道:“这墓中发生的事情不过是开胃的小菜,白宗主、还有灵女,我们后会有期。”
所以玉陵过来只是为了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玉潇看着这曾经的族人言语刚落地便消散不见,心绪颇为复杂。白雪中俯身去检查了一番高折的身体,道:“高公子无恙,只心力多有损耗,必是不忍见母亲遭这等折磨。”他说着又扭头往棺椁处看去,站起了身来,几步走到棺椁旁。
“这个……有什么问题吗?”玉潇心生疑惑。
十多年前、哪怕真的是生人下葬,经历十多年的时光也不可能存活了。墓中鲜有空气流动,待得久了,必定将耗尽所有能呼吸的事物。但依玉陵的说辞,这个女人,确实在这里待了十多年,现在才真正死了。
或许,也没有来得及见一眼就在眼前的孩子……是无知无感,玉潇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