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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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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男子闷哼一声,再次醒来的时候却置身在完全陌生的地方,与他一道的,还有一位老者,看着是慈善眉目,眼角间却又有说不出来的忧愁。
“我、我这是在哪儿?”
青年男子坐起身来就要下床,苏徽湖上前按住了他摇了摇头。门外就又有一道清冽的女人的声音,说道:“苏师叔,按雪中说的,我来给您送些东西。”
苏徽湖面色一黯,撇了撇嘴,半天才答道:“进来吧。”
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苏徽湖总算体会到了,如果不是他自己先前冲动了一下,也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寸步难行的局面。玉潇是顺着白雪中的意思给他送来了笔墨纸砚,九针他随身带着,因而就不需要再劳烦,只是大概谁都不会料到,玉潇这一来二去,他这里就差不多要成了个药庐。
这次玉潇带的,却还有一个三层的食盒,食盒被她轻轻放在了桌上,而后玉潇向里面看了一眼,没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这是高宅内一处空置的屋子,平日里几乎也不曾有人打扫,如果不是白雪中刻意强调了“不得与外界接触”,高老爷是不会将苏徽湖二人安置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的,毕竟,白雪中是他贵客,而这位老先生又是白雪中口中的“师叔”,高老爷虽不能理解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到底还是顾及礼数,因而不曾多问,只按着白雪中的要求,令人稍作打理,便让二人住下了。
“回来了?”
玉潇回到后院的时候,万新楼正好离去,白雪中手中拿着一封书信,却并不取出展开,就站在那里。
“怎么回事?”就连玉潇也看出了他有心事。
白雪中转身向她,只是将手中的信件搁置在一旁的石案上,突而有些无力,就顺势坐了下来,道:“无法应允。”
自然是皇帝的意思,景州虽大,却容不下这竹坡镇数百口人家。玉潇又道:“那胡县令那边……”
“尚且不知。”白雪中叹气答道。
万新楼本该是直接去往县衙回禀消息的,但这样的一个答案让他着实为难,便在半途折返,往高宅一寻白雪中踪迹。
玉潇看着他道:“你准备怎样做?”
白雪中抬头往苏徽湖所在的院子看去,片刻后才答非所问道:“师叔只是还放不下成见,潇潇你勿要太过介怀。”
万新楼出了院子是往县衙去的,胡文洁应该知道这样的消息,最好也是及早知晓这样的消息。“衣食父母”说的是百姓,胡文洁听着这样的消息,脸色由原先的欢欣变为颓丧,尹鹤便扶住了他,道了声“大人”。
“白、白宗主那边是怎么说的?”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胡文洁捂着胸口,语气之中是不尽的焦灼。万新楼忙道:“宗主请大人随我过去。”
白雪中从来都是亲自往他这边来,这一次,却是由万新楼捎话过来,让他亲自去高宅一趟。胡文洁不由有些狐疑,与尹鹤二人面面相觑,终究还是点点头道:“就有劳了。”
他的脚步还算得上轻便,尹鹤原提出让二人稍后,要去叫轿夫过来,却被胡文洁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且招呼着万新楼立即启程。从县衙到高宅实在要不了多少时间,胡文洁到高宅的时候,已有人在门口等候了,正是秦梧。
“宗主正在后院等候。”万新楼与这位师弟略一点头,秦梧便让出了路来,几人进了门去。
临近着后门算不得多远的一偏僻处,若非是白雪中推开了房门,胡文洁和尹鹤是很难察觉到这所在的——不大的屋子被藤蔓尽数遮掩,盘绕着的虬枝已有些年头,约莫了三岁孩童手腕大小了。虽非春日,院内却植有不少的常青木,因而连着这些碧绿的藤蔓也被一并融入一片绿意之中。而底下杂碎的石块更显零落,添了一份戚戚然之感。
胡文洁看到这番场景还是颇为惊异的。高家毕竟是当地首屈一指的乡绅,一路过来所见庭院内景致也是颇有讲究,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样一个讲求布局的院落内见到这样的一个所在。
“师叔。”白雪中站在门口,向内恭恭敬敬道。
“进来吧。”
屋内是老者略显沧桑的声音,胡文洁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白雪中进去了。所见是一老一少,年老的正收起手中银针,年少的却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只拿眼睛向外头张望。
“县令大人!县令大人哪!”
忽而,那年少的男子似要跳起身来,却被苏徽湖轻轻一按,又躺了回去。苏徽湖道:“既是病人,就安安分分养病!”
“病人?”胡文洁觉得这个男子有些面熟,细细一想,是他竹坡镇的不错。
“未来得及说明,请胡大人过来正是为了这事。”白雪中转身,神色凛然道。
胡文洁的目光便不由从床上的男子挪到了身前的白雪中身上。
“敢问师叔,情况如何了?”白雪中又向内屋问去。
浓重而苦涩的药味,之前在屋外的时候便若隐若现、让人不知从何处而来,等到了白雪中推开房门,胡文洁就轻易闻到了。只是那青年的男子瞧着分明不会让人和“病人”两个字联系起来,而白雪中也必定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就让他这个县令亲自跑到高家来。胡文洁听白雪中这样问,就没有多说。
“老朽自诩独擅岐黄,这般的,却是不曾见过,亦不知从哪里下手,只能暂作抑制。”
苏徽湖并没有从里屋出来,白雪中沉吟一声,又道:“有劳师叔。”
“我已是个罪人了,哪里担得起这一声‘有劳’呢……”
白雪中没有说话,半晌才道:“胡大人,出去详说。”
胡文洁点点头正要出门去,那青年的男子又一次出声拦住了他道:“胡大人!胡大人救救小人!”
“你稍安勿躁,既是游云宗白宗主的师叔,必定会医治好你。”胡文洁不得不止住了步子。
“小人、小人何病之有?”
他本是趁着早上温度尚且宜人,便往田地里去看看,一番劳作后却忽然没有了意识,再醒来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当中。屋子的布置虽然要比自家的好上不知多少倍,连床都是软软的,但男子多的还是惊恐,尤其是还被一个同样陌生的老人告知自己有病,病得不清的时候,老人眼神中透露出的分明还有怜悯,仿佛就告诉了他得了不治之症、可以准备后事了一般。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心中自然会有惦记,好不容易熬着过了些时辰,得见了这竹坡镇的县令,青年男子无论如何都要试上一试的。
而问出了那样的一句话后,青年男子不得不注意到胡文洁所提“游云宗”三字,顿时也就哑了口。
胡文洁正犹豫着不知如何答他,白雪中却道:“且安心”,又转向万新楼道:“新楼你留下,若有需要捎带的事,尽管去做就是。”
万新楼便收回了前倾的身子,身形半隐在室内的阴暗处,点头道了个“是”字。
“胡大人请。”白雪中说完也没有多逗留,抬臂伸手便是个邀人出门的模样。胡文洁叹了口气,只好从善如流。
不愧是本地的乡绅,高宅前前后后有四个院落,白雪中他们住的是最西边的,家主人则住后院,安置苏徽湖二人的院落则是在最东边,所以走的路程也就稍微有点远。胡文洁看着身旁的白雪中,他二人是并行的,却没有多说一句话,一直到到了西院,迎面过来的就是柳临一行人,也不过打了个招呼。胡文洁看他三人似要出门,便也没有多寒暄。
“请。”白雪中进了门招呼胡文洁坐下,他本也是暂住在他人的家中,待客就多有不便,何况要说的事情恐怕也没那么简单,或许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尽可能避免人心惶惶,因而白雪中就没有借用高宅的大堂。
屋内不过正中摆放了一张桌子,配有四张凳子,他三人坐下倒也多出一张凳子。白雪中倒了茶,道:“早上换的茶,招待不周还请包涵。”
玉潇听他这样一说便不由笑了一声,免不了拿眼睛来乜他,白雪中只当不曾看到,嘴角却不经意扯出一丝笑来。胡文洁道:“哪里哪里,白宗主客气啦!”
“客套的不必再多说,本座直言,”白雪中放下了手中的茶壶,继续道:“圣上旨意已再明白不过,甚至另颁布一道旨意,让新楼带了回来。”
“哦?”这一点,玉潇却也是不知的,她突然想起之前在院子里见到白雪中时,白雪中手中的那封书信来。
“圣上的意思,此事交游云宗全权处置,却绝不可再提迁地一事。”白雪中言简意赅。
“全权处置,却不可迁地。”玉潇喃喃道,由不得又是一声嗤笑,道:“那若是你游云宗也不插手呢?”
白雪中看了看她,良久才道:“……不可能不插手的。”
信件之所以没有给玉潇看,并非是有意隐瞒,来自当今至高权利者的这一封信件,极尽当权者之威仪,使信任、交付与威胁尽数杂糅在一起。白雪中看完了那封书信只有苦笑。
无论再怎样隐居世外,这天下之大,总还是莫非皇土。
“那白宗主……要怎样做?”竹坡镇老老少少百来人口,胡文洁虽平日里也不是个个都有见着,但说到底,那也是他的百姓,抛开自身年纪越大越懂得惜命这个道理,他也实在见不得这尚且繁荣的小镇就横遭祸劫。
“是我之过错。”白雪中倏而道,胡文洁不知他这一声慨叹是为了什么,想要开口去问,却也不合时宜。
白雪中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当务之急并非是计较错在谁人身上,他也分得清孰轻孰重,本末倒置的事情,白雪中不能说没有做过,却是屈指可数,他又道:“镇外田地已生异象,我已请师叔制药,虽暂设结界,依旧要劳烦胡大人派人遣散周围百姓。”
正是秋收时节,往来田地的人不会少,而白雪中设下的结界使田地主人根本无法进入,因而免不了有怨言在市井间传扬。况且满地已是一片焦黄,就更有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哭声,传着传着便到了县衙。
尹鹤找到胡文洁并说了这样的一件事后,胡文洁才意识到白雪中说的事情果真很严重。庄稼地里的收成,这一年多来的所有辛劳便付诸流水,确实是天大的大事了。胡文洁正苦恼着,白雪中又道:“宗门内亦有劳作,多少可接济一些。”
胡文洁听他这样一说,眼中闪现一丝清明,却是转瞬即逝罢了。他讷讷张了张嘴,还是只能说个:“老夫代竹坡镇一百二十八户人家,谢过白宗主。”
白雪中摇了摇头,闭起眼睛没有应答。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有很多。胡文洁清楚这一点,也就不再逗留,便离开了。玉潇陪着白雪中送他到了高宅的门口,一直到胡文洁与尹鹤二人的身形消失在巷道那头,她才开口道:“你真的有把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