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之阖》深巷秋叶

5、chapter5

　　手表的秒针滴答滴答移动，在死寂的房间格外清楚，挑动人的神经，同时也激起人的恐惧。

　　但相比鬼魂，或许更为可怕的是时间，时间就像沙漏，穿越世界每个角落，快速流逝，不知不觉已经晚上十点半。

　　正当苏染打算问陈晓燕当年为何吸毒时。

　　原本毫无动静的陈晓燕猝然绿光暴涨，一脚跨出镜子，白色裙摆像是被无数柄刀片同时割破，化为在黑雾中翻滚的碎布条。然后无意识地飘出房门，快得如同一道闪电，苏染眼睛都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不见了。

　　“我们要不要一起出去？”

　　“不必，她马上就会回来。”

　　齐之洲干脆将一根手指换成手掌，反握住苏染柔软的手，淡定得像是握着一根没有性别的猪肘子。

　　苏染大概猜的出自己能看见鬼的原因就是齐之洲的触碰，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自在，活了二十几年头一次握除了她爸以外的男人的手，齐之洲的手掌很大，掌心有些许练武的茧子，却带着手指所没有的温暖。

　　果然，外面传来开门声，继而阳台边砰的一声后，陈晓燕又飘回了镜子里。

　　苏染清晰地感觉到房间的黑气散了一部分，陈晓燕的魂魄也淡了几分，如同纸片一样，随时可能化为烟尘消散人间。

　　自杀的灵魂，每重复一遍自杀时的情景便会消散一部分怨气，怨气终结之时便是他们魂飞魄散之时。齐之洲掐指一算，陈晓燕估计用不着他帮忙 ，三日之后便会自己散去。

　　说明她的怨气并不深。这倒是相当很罕见，毕竟大多自杀的魂灵怨气都颇为深重，人生在世，不过生死二字，若非极端痛苦绝望谁会自杀。

　　“晓燕你怎么会染上毒瘾，是不是方大鹏那孙子报复你？”苏染问出自己这一个月来都没想明白的问题。

　　她印象中的陈晓燕，是个乖乖女，三好学生，跟同学们关系融洽，风评极好，跟万恶的毒品压根儿不沾边。
　　警察通知她陈晓燕毒瘾发作自杀的消息时，她还以为是有人恶作剧。苏染现在都还记得打电话的那个警官姓方，被她气得直接挂断了电话。当她匆匆忙忙抵达现场擦肩而过时还特意白了她一眼。

　　陈晓燕似乎很怕齐之洲，几乎目不转睛地看着苏染，还镜子移到苏染那边，让苏染很是头疼，她一点也不想对着那张惨白干瘪的脸，抬头便能高清观察陈晓燕脸上青黑色凹陷的小坑。她已经做好未来一个月失眠噩梦的准备了。

　　尘封的往事在陈晓燕口中慢慢揭开面纱。

　　陈晓燕今年读研，加入了导师陈海波的工作室，两人同姓，因此导师对她照顾有加，很多项目都交给她，自从几个月前师母病重，陈晓燕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常常早出晚归。
　　自古事业爱情两难全，为了工作和学业，她没有本科时那么多时间，所以忽略了男友方大鹏的感受，偏偏方大鹏是个喜欢混酒吧泡网吧的混混，陈晓燕很多朋友都不能理解为什么陈晓燕会喜欢上方大鹏，方大鹏可以说除了长相，一无是处！
　　四个月前，方大鹏单方面提出分手，陈晓燕很难过却也同意了。毕竟两人从大一就开始交往，感情颇好，虽然时常小打小闹，但没想过会分手。所以即便分手了也还有来往，偶尔出去喝喝咖啡聊聊天。
　　可没过多久，陈晓燕就发现不对劲儿了，自己竟然被跟踪了！手机也收到了陌生来信，让她离方大鹏远点，否则让她好看！诸如此类的威胁信加起来有几十封。
　　后来警察查到，短信来自东大附近一家酒吧的女老板兼调酒师苗音。苗音也很爽快地承认为自己所发，并坦言早在半年前就已经跟方大鹏在一起！
　　陈晓燕得知后伤痛欲绝，拒绝再跟方大鹏有所来往。本以为生活能再次步上正轨，谁知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反而更加扑朔迷离。
　　导师陈海波开始带她参加各种应酬场合，有一次正好在苗音的酒吧，当时方大鹏也在场，看见她，情绪突然激动，无端暴怒，冲苗音吼了几句，骂得很脏，又跳又砸东西，把很多顾客都吓走了。陈晓燕觉得方大鹏可能有所误会，便解释是她自己来的，跟苗音无关。
　　方大鹏的脸色却不见好转，可以说铁青，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并让她早点回家。陈晓燕至死都不清楚方大鹏到底有没有参与给她下毒品的事。

　　“那天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方大鹏。”
　　陈晓燕讲完她所记得的一切，两行血泪淌下脸颊。

　　令人窒息的悲伤气息铺天盖地，连苏染都有些受到影响，心情沉重，蓦然觉得鬼其实并没有电影里那么恐怖，相比之下，反倒是活着的人更为恐怖，居心叵测，暗里藏刀，光鲜亮丽的皮囊下或许是一颗魔鬼的心。

　　齐之洲客观冷静地反问：“你确定是苗音？”
　　听刚刚的描述，具有动机的人不止苗音，而且事发酒吧，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没有目击者，依据猜想断定，容易误判。

　　陈晓燕沉默了半晌，属于鬼怪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确定，我当时喝醉了。”随后又提高音量，“但后来的毒品都是从苗音手上拿的。”

　　正常调酒师怎么会有毒品货源，所以即便不是苗音安排，那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苏染：“问题是警察都查不出证据，我们怎么帮你。”
　　陈晓燕自杀后，警察封锁了这里封锁了十几天，无论怎么查都没查出来毒品源头。最后以陈晓燕自杀结案。

　　陈晓燕讪笑，“我……我把东西藏浴室灯里了……”

　　想起洗澡只有三盏灯的苏染：…………

　　齐之洲单手撑着下巴，直入主题：“所以你希望我们让警察重新立案？”

　　陈晓燕点点头，“嗯，我确实存有私心想要报复，但这种社会的毒瘤必须绳之以法，否则还不知道会有多少跟我一样的受害者！”

　　齐之洲没有继续说话，这超出了自己工作范围，况且他也没闲心抢缉毒警察的饭碗。正想拒绝，让陈晓燕三天后自生自灭。

　　这时，一个清澈明朗的女声从旁边冷不丁冒出：“你放心，我们一定把东西交给警察，让他们重新立案！”
　　充满了正义感和理想主义。

　　齐之洲欲言又止：…………

　　“苏染，谢谢你。”陈晓燕感激涕零，血泪直流。

　　谁知下一秒，齐之洲就放开了苏染的手，恢复最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冷漠疏离：“抱歉，这事儿超出了我的工作范围。”

　　女鬼连带着黑雾，绿光一起骤然消失在眼前。

　　苏染盯着齐之洲说不出一句话，他确实有权利选择不参与，原本风水师的职责就只需要驱散冤魂，如今看来，压根用不着他出手，陈晓燕的魂魄也快散了，可是………

　　齐之洲受不了那种眼神，站起身，走到窗边，淡淡道：“zero酒吧背后不简单，别说翻案，你连自身都难保。”即便是他，也没有足够把握可以全身而退，毕竟风水界和政商界中间隔的可不止一条鸿沟。

　　苏染抿抿唇，垂下眼睑沉思，齐之洲看上去不像唬人，当然，他也没必要。

　　若真是什么贩毒集团，性质就彻底不同了，自己没权没势，掺合进去，搞不好会被报复，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见苏染沉默，镜子开始往上飘起来，玻璃不住地颤抖，发出簌簌声，像是在呜咽。直到被齐之洲冷冷一瞥，才重新安静。

　　苏染柳眉轻蹙： “如果……如果只是把换电灯泡时意外发现的毒品交给警察，应该就没我啥事了吧？”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重新开案，她身为证物发现者，怎么可能不牵涉其中。

　　齐之洲冷嗤： “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

　　苏染扶额：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视而不见？”

　　齐之洲吸口气，郁闷至极，总算明白为什么师傅让他接这活儿了。这种可依靠时间解决的活儿哪不值得自己动手。那死老头应该是想让他早点死，自己继承财产。

　　他想了想，突然转变了想法似的，看向苏染和镜子。

　　“你真想帮她？”

　　“当然！”

　　苏染见事情有转机，眼睛一亮，狗腿道：“齐先生你好歹也是风水界首屈一指的大佬，掐指算算我这么做有没有风险对于您来说不就小菜一碟。”
　　经历牵手一事，她开始相信齐之洲的能力了，连带着称呼也上升了一个档次。

　　齐之洲看着那双在黑雾中亮晶晶的浅棕色狐狸眼，一时竟觉得这两句半真半假的话很受用！咳了咳，思索片刻，严肃道：“我不会卜卦，但可以肯定的是，你单独行动死亡几率非常高。”

　　苏染：…………
　　她有些听不懂，难道自己还要拉一个替死鬼？

　　齐之洲循循善诱道：“纯阳和纯阴命数多舛，即便人为修改，亦是多灾多难，本就凶险你还非要往枪口上撞。到时候即便大难不死也会重伤重病。”

　　苏染狐疑地斜睨了眼那个神棍男人：“这跟单独行动有关系吗？”

　　齐之洲面容淡然： “单独行动，遭受祸端的必然是你，若加上别人就不一定了。”

　　那不就相当于找个替罪羊嘛！
　　苏染拨浪鼓似的摇头，“不行不行！太损了！这跟害人有什么区别。”

　　苏染都准备放弃了，谁知齐之洲又来了一句： “其他人或许会死，但如果是我，就另当别论。”

　　“齐大师你有办法？”虽然对方立场转变很突然很诡异，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对吧。

　　“准确来说不算办法。”
　　齐之洲顿了顿，不痛不痒地说出自己最大的秘密，也是他一辈子都不想接受的“天赋”。
　　“我跟你恰好相反，八字纯阴，自带阴阳眼。”

　　阴阳眼起源自混沌中的太极，太极亦称太一，是种宇宙的原质。人类所谓的阴阳眼分为很多种，一种是修道之人为了看清魑魅魍魉或者养鬼下降利用阳气所开，一种是后天移植。
　　齐之洲属于第三种，先天阴阳眼，五行偏奇，阳气虚弱，姻缘、事业、财运都很差。一般人都会将其封印，但至阴者不用，他们即便跟鬼怪打交道也不会受浊气影响。

　　…………

　　苏染盯着齐之洲跟自己一样的同款黑眼圈，颇有些患难之交的感觉。

　　即使并未说完，她也大概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天地万物，一阴一阳，自己和齐之洲恰好反了，两个扫把星凑一块儿，你克不死我，我也克不死你…………

　　嗯，原理上莫得问题。

　　确定齐之洲同意一起行动后，苏染想起一个严峻的问题。

　　一直听闻看风水很烧钱，随便画点符文都要几千块，驱鬼除邪更是不消说，再加上齐之洲又是传说中的大师级别…………

　　苏染试探道： “话说大师你跟我一起去收不收额外费用？”

　　齐之洲挑眉：“你买东西前难道都不打听价格的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怎么把自个儿骂进去了………

　　苏染心里一沉，莫非按秒算！

　　“找我办事都是提前付款。所以你是免费体验。”齐之洲自从见到面前这姑娘后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他抬手表示不想解释，打住苏染，“别问为什么，以后你就知道了。”

　　“哦。”

　　虽然不用给钱，但苏染却高兴不起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觉得很可能是刘驰帮忙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