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恋人[快穿]》云迷

3、死生相祭（三）

　　程涿在跑路途中努力回想着系统之前安插在他头脑里的记忆，想起来大概一千米之外的地方是有个公交车站的。
　　他心中有了目标，立刻把跑速提得更快。

　　【你想坐公交车离开？】

　　“您真是太幽默了。”程涿累得半死仍不忘贫嘴，这在某种程度上能减少他的部分恐惧情绪，还好在意识中对话不用消耗他的体力，“只有天底下最聪明的系统才能提出这个精妙绝伦的猜测吧？”

　　【……】

　　“愚笨的我是生不出这样放肆大胆的想法的。”

　　【确实愚笨。】系统漠然道。

　　“趁我现在虚弱，顺杆子爬是吧，等白天了我再好好教育你。”
　　如果程涿的脸色没有那么苍白，这句狠话应该能更具杀伤力。
　　他一边说一边回头张望，那三人暂时还没有追上来的迹象。

　　现在是凌晨一点，这地方又这么偏僻而邪门。
　　且不说这么晚了还有什么夜班车会途经于此，就算是真有，程涿也不可能去坐。
　　凌晨的最后一班夜车，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它是都市异闻中的常客。

　　万一他上车后才发现车里的其他乘客都没有脚、司机没有头、或者根本不存在司机，该找谁说理去？

　　程涿心心念念着的，是公交车站旁停放的几辆共享单车。
　　在这种非自然力量统治的世界中，他还是更愿意依靠自己的体力。

　　因此在途经他们四人来时乘坐的越野车时，程涿也根本没有停留的意思。

　　“我都能猜到我开车离开之后会发生什么。”他苦笑了一声，“要么是我一个晃神透过后视镜发现小戒坐在后座上，要么我开到半路上发现有红衣恶鬼当街拦路。”

　　【懂得挺多，怎么胆子不见涨？】系统淡淡讽刺道。

　　“……我现在不跟你一般见识。”程涿被呛了一下，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一只手摸向自己大腿外侧的裤子口袋。

　　如果记忆没出错，他这个口袋里是有一台手机的。
　　四角游戏过程中使用的手机是他们试胆直播间公用的工作机，他自己的私人手机一直放在身上。
　　不知道刚才的奔波有没有给它造成损伤。

　　拿出来一看，钢化膜的边缘有点裂了，可能是之前摔倒时蹭的。
　　但是整体还好，应当是可以支持他完成共享单车的扫码和支付流程的——没信号？！

　　程涿盯着屏幕左上方灰着的信号小标识，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缓缓停下了脚步，站定后把手机高举于头顶不断试探，却听身后响起了车子发动的引擎声。

　　他有些仓皇地扭头，恰好见到之前那辆被他无视的越野车疾驰而来。
　　车子从他面前经过，带起一阵劲风。

　　匆匆一眼，他只透过车窗瞥见老环惊魂未定地掌控着方向盘，而链子缩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表情激动，嘴巴张张合合地说着什么。
　　他们同样默契地无视了他。

　　程涿甚至来不及朝他们挥个手，越野车已经极速逃离，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两个“殿后”的队友转瞬之间超过了他。

　　“……我只想问，小戒在他们车上吗？”

　　【你觉得呢？】

　　程涿心中升起一个不妙的预感，赶紧迈开腿追上去，同时不断地回头看。
　　这一看倒让他发现了问题的答案——

　　废弃别院的影子已经彻底隐没在夜色中，路两旁的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而踩着月光伫立在大路中央的那个男子……
　　瘦高的身形，稍长而在风中凌乱的头发，微微歪掉的黑框眼镜，因喜悦而勾起的嘴角，以及，炽热到引人战栗的兴奋目光。

　　程涿和小戒对上了视线，全身的汗毛立刻耸立起来。

　　“我没招惹你啊！”
　　他抓狂地大喊一声，立即加快了两腿倒腾的频率，拿出了做最后百米冲刺的运动员的架势。

　　过于刺激而持久的剧烈运动下，他的喉咙口都开始返上来血腥味了。

　　不知疲惫地跑到了公交站前，程涿再度扭头时小戒的身影却又消失不见。
　　他一边祈祷着“小戒最好还没有掌握闪现技能”一边看向在车站旁边整齐地摆放着的小黄车。
　　程涿犹豫地再次按开手机，本来没有抱什么希望，却发现信号竟然奇迹般地接上了。

　　与此同时，他的屏幕上弹出了无数条消息。
　　除了各个社交软件里爆出的99+，还有很多未接电话和意味不明的短信。
　　没有时间去一一细看，他焦躁地把消息全部清空，准备扫码骑车离开，一道空灵的电子音却响彻在这静谧的夜里：

　　“666路公交车已到达东山郊野站，刚上车的乘客，请您往里走……”

　　“我c……”
　　程涿吓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一直背对着站台专心扫码，竟不知何时有一辆大巴停靠在了此处。
　　刚才回头时分明什么都没有的，不出三秒，车竟然直接悄无声息地到站了。
　　如果不是诡异的到站提示音响起，他完全注意不到。

　　程涿如同一只炸毛的猫，惊慌地跳到站台边，把背紧紧地靠在站牌上。
　　如此危急时刻，他握着手机的那只手还不忘抬高，赶紧把单车的二维码扫了，但是“滴”声一直没有响。
　　不过眼下他也没空再去检查了。

　　这辆公交车肉眼可见的不对劲。
　　凌晨一点从荒野驶来的车上竟然坐满了人，车里亮着昏黄的灯光，光打在众人头上，好像昼夜交接时流落西山的太阳，明明称得上“闪耀”，却营造出了一种衰败的死寂氛围。

　　这群人全部侧过头来看着窗外的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比这一行为更加奇怪的是这群人的外表，明明他们的五官和身形全都并不相像，可是看在眼中只觉分辨不清，也完全记不住。
　　好像所有人都被打上了奇怪的马赛克。

　　程涿警惕地扫视着车里的众人，在最后一排看到了一个例外。
　　他能清晰地意识到那人有一头黑色的头发，皮肤极白，望着他的目光专注而纯粹，带有细微的审视色彩。
　　坐在他周围的人的身影都被模糊得更淡，颇有种群星难与日月争辉的意味。

　　能让程涿描述出这几条特征已经非常不易，也彰显了那人的绝对与众不同。

　　“……他会是攻略对象吗？”程涿咽了咽口水。

　　【你可以上车看看。】

　　“那不可能，这辈子不可能上车。”程涿的眼皮一跳，勉强逞能道，“车上也根本没我的位置，都坐满了。”

　　他话音刚落，后门缓缓开了，一个“小人儿”迈着小碎步从车上走了下来。
　　称他为“小人儿”，因为他身量不高。
　　他的双腿好似被什么锁链绑住一般，脚尖微微踮起，朝向也是歪斜的。
　　这样走起来，步子虽迈得不大，但来回的频率极快，很难形容出那种步履的诡异性，总之在整体上给人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等等，别过来！”程涿看着对方不断逼近的脚步，极力后退，恨不得把身体嵌进站台里，“别逼我跪下来求你啊啊啊！”

　　许是被程涿嘹亮的嗓子震慑到了，那“人”闻声居然真的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歪头看着他，没有进攻的意思。

　　【人家给你让座，你竟毫不领情。】

　　让座？

　　程涿愣了几秒，冲着“小人儿”恭敬地鞠了一躬，口中连声道：“谢谢您啊！我不坐车，我就喜欢骑车锻炼身体。”

　　察觉到“夺命巴士”上的人态度还算友善，他缓了口气，抬起手松了松自己胸口的衣襟，心率终于降下去了一点。
　　说完看到“小人儿”没有进一步动作，他小心翼翼地站开一米，回到了单车边。

　　车锁依然没开。
　　程涿看了眼手机，发现页面上提醒他，“有一笔订单未支付”。

　　这很正常，说不定是上回骑的时候离开得太急，忘记了。
　　程涿赶紧点进去补钱，手速足够快，以至于他已经支付完了才发现这笔历史遗留订单的时间显示为——

　　1920年4月5日。
　　也就是，一百年前的，清明节。

　　程涿：……
　　好家伙，这是从地府翻上来的欠账吗？
　　共享单车问世也不过几年，他何德何能欠下一比历史如此悠久的账了！

　　“……嘻嘻嘻嘻……”
　　车上的人全部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刺耳，听上去又远又近，远得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近到如同就发生在他的脑海里。
　　车下的“小人儿”动作就更夸张了，他的身体向后弯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作捧腹大笑状，然后迈着滑稽的步子返回了车上。

　　车门在他上去后忽然闭紧，然后附近的四五个人也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后门前，和“小人儿”一起把脸紧紧地贴在车玻璃上。
　　他们的皮肉被绷得扁平，仿佛脸上只剩下眼和嘴这两个五官，嘴角还都挂着极端的弧度，看上去有些恶心。

　　程涿白着脸抬头，与每一双模糊的眼睛对视。
　　他沉默了许久后，语气忧郁地对系统说：

　　“这群人的笑点，可真够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