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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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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巍然不语。
贺樵见他不语,也不多言,踩了瓦片站到了他身畔,与那不多话的木头并肩。
两人一起面朝那扇熄了灯的窗又站了片刻。
片刻之后,反倒是木头先憋不住,开了口:
“有话便说。”
“阿烟现在好漂亮呀!”
贺樵话音刚落,转脸就看到苏巍然那含着寒光的眸子正冷冷盯着自己。
“好好说。”
“阿烟如今出落得甚是水灵?”贺樵挑了挑眉毛,歪着脖子询问地望向他。
苏巍然嘴角抖了一下,背过身作势要跳下廊檐。
贺樵这才收了玩笑话,伸手来搭他肩膀:“好好好,说正事说正事。”见苏巍然收了脚步,他撇撇嘴,又低声道:“但,阿烟是真的变漂亮了。”
苏巍然转脸,却见贺樵垂了眼眸,眸中流光闪烁,仿似映着冷月稀星。他一如往常地弯着嘴角,嘴角挂着的笑意却不是平日里那熟悉的玩世不恭的弧度。
苏巍然怔了怔,亦垂下眸来,却只是清清嗓子,淡淡道:“说正事。”
房间窗外的廊檐上,两抹身影对谈许久,竟是聊到夜深。
然房内卧榻之上,苏挽颜全然不知,酣然大睡。她做了许久未做的美梦,正乐而忘返,不舍得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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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早,苏挽颜就被阿离从被窝里挖了起来。
她还没睡够,揉揉眼睛爬起来,嘴里嘟囔着,不情不愿的。
阿离见她懒洋洋的,叹了口气,叉腰站在床畔大声喊:“啊呀,孟三小姐你来了啊!我们小姐?我们小姐她还在睡……”
话没说完,就被一骨碌翻身而起的苏挽颜扼了咽喉捂了嘴。
“什么?孟三?孟三怎么来了?”
阿颜还迷迷糊糊的,蒙了一会儿才算是清醒过来。
一清醒过来,便伸手在阿离腰上狠狠掐了一把:“好啊你个坏阿离!你诈我!”
她鼓了腮帮子,又一骨碌躺回去,被子盖好,两眼一闭:“不起不起,罄城太冷,我要多捂会儿多眯会儿。”
阿离已经看不下去了。她叹了口气,坐在床边给小姐理待会儿起来要穿的衣裳:“敢情之前的规矩果真都是做给孟三小姐看的。她不在,你居然连床都不起了。”
“谁叫她嘴巴贱,到处造谣坏我名声。”阿颜一想到那丫头就一肚子气,“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在凉京那要坏也会坏到苏家的名声……我这么多年来,是真苦啊!”
说到这儿,苏挽颜竟是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阿离皱眉:“小姐,你睡迷糊了,还是睡傻了?”
“……小姐我是想到以后都不用装模作样,心里高兴!”苏挽颜翻了白眼,总算是打定主意不要再睡,便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穿衣洗漱爽利得叫阿离又连连咋舌。
“不睡了?”阿离是真摸不透她。
“被你这雀儿吵醒,怎还睡得下?”苏挽颜拢了长发用梳篦整理着,圆溜溜水汪汪的眼珠子转了转,藏起笑意正色道:“府里可还有没有置办的?”
阿离连连点头。
昨个儿才到,带来的也不过是些简单的物件。要想像在凉京那般样样齐备,肯定还要再置办好些东西呢。
“那……我便辛苦些,多跑一趟,去市集上看看。”她一本正经地说着,甚至还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嘴上说着不情不愿,可梳洗穿戴整齐了,苏挽颜就等不及领了阿离往外跑。不想走到前院,撞见了要去公干的苏巍然。
见她莽莽撞撞的样子,他倒也不恼。
哪怕自家妹子只是囫囵比了个请安的架势,他也还是不恼。
只是拦在她的去路上,舒了眉眼,轻言细语地问:“可用过早饭?”
苏挽颜有点虚,实话道来:“还未曾用。”
“早饭都未曾用,脚底抹油是要去哪里?”
阿离低着头,小心心翼翼观察公子的脸,只见他似是神色一凝,却又看不出与方才的表情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要去市集。”苏挽颜倒不避讳,“想吃罄城的大烧饼。”说完,她眨巴着眼,咧嘴一笑,那欢喜劲儿像是已经吃到了似的,美滋滋,甜蜜蜜。
公子长眉凤目,平日里是凌厉又严肃的,眼梢眼角都不见涟漪。可就这一瞬,阿离却见那双冰冷的眸子似是弯了弯,眸中竟还含了笑意。阿离以为是自己眼花,抬手揉揉眼,再看公子,公子正解了腰间的钱袋,递给苏挽颜:
“注意安全。”
阿颜接过,掂了掂,乐得合不拢嘴。
可只乐了一瞬 ,她便醒了过来。
“哥哥,我不过吃个烧饼罢了,你给我这么多碎银子做什么?”
她要把钱袋还回去,可苏巍然却已经绕过她主仆二人领了身后的两个亲卫直往前门方向走去。
“府里还有许多要置办的,阿颜看着喜欢的做主便好。”
他撂下这一句,淡淡的,不经意似的,却把杵在原地的苏挽颜和阿离炸得乐开了花。
“阿离,你可知道?”苏挽颜把那钱袋子揣到心口,拉住阿离的手,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我打从心眼儿里觉得,自从离开凉京、远离了那倒霉催的孟三,日子越过越有滋味了!”
有没有滋味,阿离不知道。
阿离只知道,自己和小姐的快乐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而且,还时常伴随着一些惊心动魄的意外展开。
许是她们主仆二人穿的便是一副外乡人模样,又在烧饼摊付账时不小心露了富。二人抹抹嘴,心满意足离开后不过走到巷子转角就被歹人拦住。
那脸上黑黄的歹人鞋拔子下巴鹰钩鼻,看上去就是个阴险角色。他先是威胁苏挽颜交出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紧接着又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最后色眯眯的眼神落在了苏挽颜那张白净清秀的脸上。
“我想……”歹人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苏挽颜没好气地打断。
“我看你是在想屁吃!”
那人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冲冠而怒,撩起袖子就想抡拳头。
苏挽颜皱皱眉,还在掂量自己是不是能够应付得来,却见歹人身后闪出一道高挑壮实的身影,一把制住了他。
“啊呀呀,罄城的治安已经这么差了吗?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拦路打劫还要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来人咧嘴一笑,黝黑的皮肤衬得那一口整齐的牙又白又亮,映着罄城高照的艳阳,简直明晃晃得亮瞎苏挽颜的眼。
“你你你……”被捏住手腕的歹人已经握不住拳头,在强力之下已经话都说不利索。
“我怎么了?”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挑了半边眉毛,冷冷勾起一侧嘴角。
他不服,却不得不服,只能赶紧服软求饶:“小爷饶命,饶命啊!我只是见她们说话嚣张,目中无人,想给她们点教训罢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欺软怕硬,见是两个姑娘就跃跃欲试了。这会儿小爷我可不比她们嚣张百倍,你倒是来教训试试?”
一番话训得那厮无言以对。
苏挽颜听得心中大快,站在旁边跳着给他拍手,就恨不能喊着“好!好!”再丢几个碎银子给人家捧场了。
得了掌声的“侠士”更来劲了,得意洋洋昂了头,冲苏挽颜笑笑,又转过脸去狠狠吓唬了那个倒霉的劫匪一番才一脚蹬了,喝了一声:
“滚!”
那厮便真的连滚带爬,跌跌撞撞狼狈而逃了。
阿离吊着的心总算放下,才舒了一口气。
苏挽颜见歹人走远,便拉着阿离一起向见义勇为的“侠士”行了礼。毕竟皮出了岔子,纵然是她也不敢再多在外耽搁,谢过人家就要回去。
身后的“侠士”却大声叹道:
“看来这新来的定远将军军威不够啊。罄城世风日下,实在叫人头疼!”
阿颜脚下一滞。
想忍,却还是没忍住。
她转过脸来,凝了眉瘪了嘴,憋了一股子的气要跟那人理论,却见对方已经负手而立,咧着那嘴大白牙等在原地,仿佛等的就是她的按捺不住。
苏挽颜愣了。
她看这明晃晃的牙口,似是曾经相识。
睁大眼再仔细辨认那黝黑青年的五官,剑眉朗目,高挺鼻菱角嘴,脸上的每一丝表情都笑嘻嘻没个正经……
“啊!”记忆一下子清晰,她又拍了拍手,接着原地拉着身边的阿离激动地转圈圈。
阿离一脸茫然,一边被动地转着圈,一边疑惑地转头盯着那个陌生人不放。
“想起来了?”对面的男子歪着脖子倚在墙边,憋着笑望她。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想起来却不拉着我转圈圈?”他又戏谑地勾嘴角,“你看你的小丫头,转得都蒙圈了。”
“男女授受不亲!”苏挽颜总算滞住脚,原地站定,一脸毅然。
倒是一旁跟着转的阿离忽然停下,真的有点晕,竟跌跌撞撞扶着墙才能站稳,迷蒙的小眼睛甚至还有一些些失焦。
“嗤——”他没憋住,笑出了声,“什么?你说什么?我居然从你嘴里听到了男女授受不亲?”
苏挽颜气得嘴都歪了:“小黑皮,你不要坏我名声好不好!”
“小姐……你早上明明才说过根本无所谓名声的……”即使晕了也要拆台,不愧是阿离的嘴。
“我是无所谓!但是这话传到哥哥耳朵里他要怎么想,说得好像我随便什么人都不挑似的……”阿颜有些烦躁地咬了咬唇。
他还是惬意地斜倚在巷口的墙边上,垂下眸子定定望她。
只是这一瞬,眼里方才始终满溢的笑意一点点、一点点地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