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桥夜泊》埃季岛

6、第 6 章

　　放了寒假，江枫一个星期都躺在沙发上，连姿势也没有变过。早晨林桥出门时他睡得鼾声四起，晚上林桥下班回来后他饥肠辘辘的蜷缩在沙发上看着美食节目加速胃酸的分泌，嘴唇蠕动着，眼神空洞幽怨的看着林桥。
　　“我饿了。”他可怜兮兮的说到。
　　“忘了买菜了。去超市买菜吧。”林桥站在玄关处换鞋时才想起来。
　　“我都走不动了。”江枫虚弱的说到。
　　“奥，我今天刚做完一台手术，我也不想做饭。”林桥穿着拖鞋走到冰箱处拿了一罐冰啤酒喝了起来，故意坐到了江枫伸长的腿上。
　　“我们出去吃饭吧。”江枫立即有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兴冲冲的进入卧室去换衣服。
　　“我已经吃过了，同事请的。你要去哪里吃饭？我累了，就不陪你去了。”林桥斜靠在门上，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声音疲惫的说到。
　　“林桥，工作很辛苦吗？”江枫心疼的问道。
　　“是啊，每天都经历生死，见证生命的无常，心力交瘁。”林桥喝了一口啤酒，乏力的说到。
　　“林桥，我想吃上溪路的羊肉泡馍外加一个肉夹馍。”江枫穿了一件灰色呢子大衣，黑色高领毛衣，一条卡其色裤子，脚上穿着林桥的深蓝色袜子。
　　“我买袜子时你说它颜色和我的秋衣秋裤颜色一样恶心，所以我才放心的买了七双，没想到你穿起来这么得心应手。”林桥走进他，将目光落到了他的脚上，伸手拉起了他的毛衣“还穿的我的秋衣，脱下来。还有，我休息好了，不累了，和我去超市买菜，我终于知道上次你说你同学请你吃了半顿饭是什么意思了。”林桥稀松平常的挖苦道，江枫害羞的低下了头，不好意思的笑了，有些腼腆。
　　“江枫，最近有流感，我买了两包板蓝根你记得喝了。”林桥站在厨房外边说到。
　　“谢谢关心。”江枫明亮的笑着说到，打算朝他走过来。
　　“不用客气，我只是不希望被你传染了，感冒流鼻涕，想想就不舒服。”林桥说完后江枫铁青着脸绕开他径直走向了客厅，照旧半死不活的窝在沙发上，嘴里小声嘟囔着。
　　“你在干什么？是不是在骂我？”林桥端了一杯牛奶递给他，很有自知之明的问道。
　　“我不喝牛奶，我要吃豆浆油条。”他瞥了一眼林桥手中的牛奶杯后固执的说到。“我才没有那么无聊去骂你，我在唱歌。”他补充。
　　“江枫，你能不能体贴一下人？外面下雪呢，我这么怕冷的一个人你忍心让我出去给你买豆浆油条？”林桥看了江枫一眼继续说到“我知道你忍心。好羡慕你啊，有寒假，还有这么好的我照顾你。我给你订了外卖，一会儿记得去取。”
　　“林桥，我好想赶紧挣钱，然后养你。”江枫看着天花板渴望的说到。
　　“你又不是我儿子，凭什么让你挣钱养我？这里是我们共同的地方，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有什么顾虑。”林桥坐到他身旁摸着他的头发说道，看了江枫发绿光的眼睛以及抱住自己腰的手后又立马改口了“寄人篱下还是应该规矩一点。”林桥掰开他的手抽搐着嘴角说道，然后进了厨房熬稀饭。
　　我想吻的人不在我身旁
　　我想唱的歌不在我心房
　　我想种棵树但没有土壤
　　我想把骨头抱起来献给海洋
　　我想走的路不怎么顺畅
　　我想读的书都有钢铁的重量
　　我想读的书都有钢铁的重量
　　我想读的书都有钢铁的重量

　　······
　　江枫在客厅里扯着嗓子大声唱了起来，如同卡住一般一直愤世嫉俗的重复着最后一句歌词。林桥看了他一眼，默默关上了厨房门。
　　江枫下楼取了外卖，揉了一个雪球带回来放在了冰箱里。
　　“林桥，我给你带回来了一个雪球。吃完饭我们去打雪仗吧，输了的人洗衣服。”江枫咽下嘴里的油条后说到。
　　“不去，怎么看都是你在占便宜。那一堆衣服里面只有我一双袜子，况且我都二十九了，我才不要陪你傻，还有，你又不让我。”林桥一边盛饭一边说到。
　　“我爱你。”江枫喝了一口豆浆笑眯眯的说到。
　　林桥瞪了他一眼。
　　“我让你，衣服我洗，碗也我洗，今天晚上陪你去跑步，明天早晨早早起来送你去上班，晚上去接你下班。怎么样？林桥。”江枫温柔商量，借着要挟他打雪仗的契机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不用送我，挺冷的。这个条件不错，成交。”林桥尝了一口江枫做的鱼，肉质鲜美，入口顺滑，很好吃。
　　“林桥，放了寒假后我都不能经常看到你，我每天早晨起床后进你的房间再睡一觉，然后被饿醒，拿着钱下楼吃饭，回来后准时看美食节目，你说你喜欢吃鸡翅，我想学，可是电视上没有演，我昨天打了热线，导演说感谢我贡献为数不多的收视率，他说今天下午就会演。”江枫轻描淡写的说着，拿起一颗鸡蛋在餐桌上磕了一下，剥好后放到了一旁的林桥的手上。“我每天挣钱很辛苦，风里来雨里去，你他妈竟然给我幸福的一早上睡两觉，还有闲工夫打热线，为什么上了大学就没有寒假作业这种让我们上班族心理平衡的东西？”林桥怨怼的说到。
　　“林桥，我饿了。”江枫站在卧室门口用一只手指转着篮球说到。
　　“饭在冰箱。”林桥回答的很简洁。
　　“林桥，外面下雨了。”江枫继续叨扰他。
　　“伞在鞋柜最底层。”林桥依旧埋头工作。
　　“林桥，我渴了。”江枫无聊的说到。
　　“水在茶几上。”林桥回答。
　　“林桥，我想睡你。”江枫懒洋洋的说到。
　　“我在这里。”林桥甚至举手示意，说完才后知后觉自己上当受骗了。他撤回了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工作，可是江枫的手已经伸进了他的脖子里。
　　“我要写论文。”林桥说。
　　“你写你的，我做我的。”江枫不撒手，将下巴支在他的肩膀上。林桥停下了正在打字的动作，扭过头郁闷的看了他一眼“江枫啊，”他沉重的念着他的名字“能不能不要总是把手塞进老子的怀里取暖？”他说完后又继续投身工作,江枫亲吻了一下他的脖颈上的美人鱼刺青，仔细的研究了起来，他想起来故事的最后美人鱼化成了泡沫。
　　“林桥，你可不要死。”他惶恐的说到。
　　“不会的。”林桥伸手轻拍了拍他的脸。
　　“我妈给我讲的次数最多的故事就是海的女儿。林桥，我有时候会想她，可是见了面我绝对又会恨她。”他声音沉闷的说到，因为将自己整个人塞进了林桥的怀里的缘故。林桥合上了笔记本电脑，拍了拍他的背“你这样子好像一只向主人撒娇的小猫。”林桥看着他氤氲着水汽的漆黑如夜的瞳孔温和的说到。
　　到了年底，夜晚的青鹭市处处火树银花，张灯结彩，繁华热闹的样子让落寞的人看到了该有多惆怅，林桥照旧将手塞进了江枫的口袋，靓丽的橙色围巾包住了嘴和脸，只露出眼睛和额头。八点多的街头人头攒动，江枫将手伸进了口袋中，握紧了林桥的手，和他相视一笑。林桥路过一家书店，打算进去转时江枫便开口唱起了歌，而且一直重复着同一句歌词“我想读的书都有钢铁的重量。”林桥给了他二十块钱，让他去隔壁买两个肉夹馍，江枫拿过钱心满意足的表情换来林桥藐视的眼神。林桥买了一本原装本《柑橘与柠檬啊》，付完账后他将书放进了帽子里，走出来时江枫已经站在店门口等他了。
　　“买了一本什么书？”他很轻松的越过林桥取出了帽子里的书，从怀里掏出了一份鸡翅和一个肉夹馍交到了林桥手上。“《柑橘与柠檬啊》，”他念了一下书名，随意浏览了一下，合上书时发现扉页有手写的字迹，于是重新仔细阅读了起来。
　　“送给我最喜欢的江枫，希望他有一个灿烂，纯净的人生；宁愿我的运气全部赠与他，只希望他可以安稳度过此生。
　　2010年，小年夜
　　晚上和江枫偶遇一个书店
　　林桥书”
　　江枫读完后将书放进了自己的帽子，将鸡翅再次放进了衣服里。等到进了一家还没有打烊的小酒馆才掏了出来放到了林桥面前，走在路上时他已经狼吞虎咽的吃了自己的肉夹馍，现在又眼馋的看着林桥面前的鸡翅。
　　“老板，桂花酒。”林桥轻车熟路的嘱咐道。
　　“小帅哥，叫什么名字？”隔壁桌的女顾客向江枫搭讪。
　　“江枫。”江枫随口说道，态度很敷衍。
　　“留个联系方式，交个朋友啊。”女顾客进一步说道，并且开门见山。
　　“不好意思啊，我爸管的太严了。”江枫用下巴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林桥，女顾客尴尬的掩嘴笑了笑，一杯酒的功夫便无趣的走了。
　　“林桥，你倒是给我留一个啊。”江枫在意的看着空空的盒子说道，很可惜，很失落。
　　“爸爸我不愿意。”林桥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桂花酒，说的很坦率。
　　“对了，我今天用你的电脑，里面有几部AV，还是高清□□的，这么年轻气盛，精力充沛的我还不能满足你？”江枫问。
　　“满足啊，满足的不知所措，所以总是半夜把你蹬下去。那个东西是我同学给的，我顺手下了。”林桥红着脸从容说道，几杯酒喝的他身体燥热，他从脖子上取下了围巾，放到了一旁的空椅子上，摸了摸脖子，有些黏湿。江枫拿过了他用大拇指和食指夹着的酒盅，浅尝了一口桂花酒，不辛辣，有淡淡的桂花的馨香。这是江枫从小到大第一次喝酒，在他最年少无知，胡作非为的时候，抽烟打架都不碰酒，因为父亲是一个嗜酒如命的人，他必须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清醒照顾醉酒回家的父亲。和林桥在一起后他也没有开始喝酒，林桥喜欢喝酒，浓烈如威士忌，清淡如桂花酒，现在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照顾醉酒的林桥，不要让他被其他人拐走了。
　　江枫领着微醺的林桥往回走，听着他梦呓般断断续续，口齿不清的叫着自己的名字。江枫喜欢喝醉酒的林桥，喜欢他含混念着自己名字的样子，就像一个咿呀学语的孩子，江枫可以在这种时候想象自己来不及参与的林桥的以前的人生。一定是很温暖，很美好的童年，这么好看，温柔的林桥，江枫觉得不会有人忍心伤害他。
　　“林桥，你的过去是什么样的过去？”江枫搀扶他坐上了公交车。
　　“孤单一个人，无助一个人，寄人篱下，被人抛弃，被人欺骗，遇见一束光。想要听哪一个故事呢？”林桥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事不关己的问道。
　　回到家后江枫给林桥洗了澡，把他的身体擦干穿上睡衣后将他抱进了卧室，轻柔又很当心的将他放到了床上，自己睡在他的身旁，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
　　江枫知道了林桥所有的自己没有参与过的过去：孤单一个人，无助一个人，寄人篱下，被人抛弃，被人欺骗。
　　“想要保护当时孤单无助的林桥，想要早早遇见你。”江枫将下巴埋在他的头发中，呢喃着。
　　林桥给饺子里包了硬币，并且特意给江枫捞了满满一碗，因为听医院里的老医生说大年三十吃到包有硬币的饺子有福气。江枫咬了一口饺子，硌的牙齿生疼，江枫放下了碗，用手捂着半边脸，咬开的半个饺子里有五毛的，一元的硬币，饺子皮边缘粘了薄薄的血迹。江枫抢过了林桥的碗，吃了不到十个饺子又开始浑身发痒，脖子上出现红疹。
　　“海鲜过敏，牙龈出血。林医生，大年三十还要跑来医院给我增加工作量。你表弟长得挺好看的，有没有对象？”医生一边开方子一边问到。
　　“前不久刚谈了一个，整天被迷得神魂颠倒。我只知道他不能吃虾，没有想到所有海鲜都不行。”林桥答道，手搭在江枫的肩膀上。
　　江枫拿着医生开的药，鼓着腮帮子瘪着嘴斜眼看了林桥一番，最后认命般的叹了一口气，习惯的拉起了林桥的手走上了天桥，远处响起了新年的钟声。
　　“新年快乐，生日快乐。”林桥喜悦的说到。
　　江枫翻了他一眼，赌气般只字未语。
　　“江枫，新年快乐，生日快乐 ! ”林桥趴在他的耳边声音嘹亮的重复。江枫抖动了一下身子，显然被林桥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了。
　　“你是故意的吧？吓了我一跳。”江枫用胳膊勒住了林桥的脖子，将他困在自己怀里不能动弹。
　　烟花突然在他们远处的四周绽放了，五颜六色，就像林桥在福利院收集的彩色玻璃珠在太阳的照射下一样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