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桥夜泊》埃季岛

4、第 4 章

　　江枫十一岁那年和爸爸去海洋馆第一次看到了美人鱼，他的眼神一直跟随着那灵动修长的身体。爸爸想去看大白鲨，他死命拽住爸爸的手，脸紧紧贴在玻璃上不肯离去，甚至用上了女生才用的伎俩――哇哇大哭。爸爸受不了来来往往的路人的指责的眼光只得陪着他继续看下去。
　　“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看的？”爸爸背过身不耐烦的说到。
　　“美人鱼是女的，她有长头发。”江枫反驳。
　　“是女的的话我不看胸去看大白鲨？”爸爸干笑着说的有些粗鄙。
　　“他好看。”江枫自顾自的说，松开了紧紧贴在玻璃上的手。
　　“不看了？”爸爸拉过他的手关心又窃喜的问道。江枫没有言语，任由爸爸将他架在肩膀上走到了有大白鲨的地方。
　　从海洋馆出来后已经到了吃下午饭的时间，江志不愿意做饭，于是胁迫江枫陪他去吃肯德基。他点了一份全家桶，虽然两个人吃有些多，可是家里还有两条狗。
　　江枫乖乖的坐在椅子上等餐，他环视着四周，收银台的女生鼻子通红，现在是仲夏，她应该感冒了，爸爸今天穿了一双红色的袜子，那个客人点了两份鸡翅，却一只也没有吃，正前方有一个穿白T恤，头发蓬松半干，穿了一双人字拖，脖颈有个美人鱼刺青的男人懒散的趴在桌子上，什么都没有点，只是来蹭空调的。
　　江志端着全家桶走过来时江枫已经端端正正的站在了那个男人面前。
　　“你干什么？”江志径直走了过来小声问道。
　　“美人鱼累死了。”江枫平静的说到。
　　“奥。”江志冷淡又敷衍的答道。“快过来。”爸爸走回了自己的座位。江枫继续站在原地，看着他露出来的面向自己的半张脸，像蝴蝶停留在花上那般轻轻亲了一口后才返回了座位。临走时江枫将自己手中一口未喝的可乐放到了他的桌上。
　　江枫走了没有半个小时那个男人才睡醒。他摸了摸额头，有些烫，浑身无力，腰酸背痛。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你什么时候过来？我已经等了快两个小时了。你的兼职我替你做了，你还没有参加完社团活动吗？”他鼻音浓重的问道，捂着嘴打了一个喷嚏。“发烧了。”他自语，这才发现那杯可乐。“我买过吗？记不得了。”他拿起可乐喝了起来。“余依看完电影就回去了，你是余伯父吧？我是他男朋友。”电话那端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我是你大爷！老子今年才十九。我也是余依那个婊子的男朋友，告诉她，兼职的钱不给她了，还有上次借她的二百块钱我也不还了，这是她欠老子的！”他声嘶力竭的吼到，挂断电话后却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七年之痒啊。”他仰头感叹，吸了一口可乐后便颓丧的坐到座位上，双手抱住脑袋悲恸的哭了起来。
　　林桥以为自己永远忘不了2001年七月十五号那一天，可是后来，他连自己为什么要哭都想不起来。他只记得那杯可乐的味道，喝起来怎么那么奇怪。果然是不掏钱的缘故吗？
　　上初中的江枫只有一米六，校服的裤腿经常有一大截踩在脚底下，松松垮垮的衣服看上去有些邋遢。尽管他身材矮小，可是全校里没人敢惹他，因为他爸爸是当地警察局的，而且江枫本人也不是善茬，不良嗜好一个不少，除了早恋。中考结束后江枫往回走的时候有人硬是把手中的一大把传单塞进了他的怀里。
　　“青鹭市温泉……这家店的老板我认识。”他说，抬起头看了发传单的人一眼，随即露出了温暖的笑容。“那个时候你为什么瞪了我一眼？”他委屈的说到。
　　“参加中考了吧？没考好吧？找我啊。你看到没有，青鹭市医科大学。”男子根本不理睬江枫的抱怨，而是自顾自的掏出了书包里的学生证开始推销自己。他拉过江枫的手，将学生证拍到他的手上，力气很大，江枫微皱了一下浓黑的眉毛。“你知道青鹭市医科大有多难考吗？哥哥我当年考了六百多分，差两分就是清华。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回去告诉你爸妈，找我做家教，绝对实惠又划算。想考哪里就考哪里，托福雅思我也可以辅导，统一售价，价格面议。”他兴高采烈的笑着说到，掏出笔在江枫手中的宣传单上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你是不是以前在海洋馆里当过美人鱼？”江枫将学生证递给他。“没有。”林桥一口咬定。
　　“我那个时候连眼睛都不眨的看了你将近一个小时，最后你竟然瞪了我一眼。”江枫略显悲伤的说到，见他的眼神并不看向自己手中的学生证，便将他的学生证装在了口袋中。“你试试一个大男人搔首弄姿还要扭腰，几个小时不抽筋才怪！况且前一天晚上刚和女朋友睡完觉，本来就腰疼。”他这才愤愤不平的讲明了原因，始终没记起自己的学生证。
　　江枫刚走后边就有个声音大声喊到“没考上记得给哥哥打电话啊！”江枫转过身狠狠瞪了他一眼。坐在公交车上时江枫掏出口袋里的学生证看了看，这才知道他的名字，林桥。
　　江枫正笔直的站在父亲面前听着父亲停不下来的满腹牢骚和体无完肤的批评。期间他偶尔会看向窗户，翻一个又一个无奈的白眼。
　　“语文能考零分？我死了怎么给你爷爷交待？他老人家是古代文学的教授啊，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的江枫啊，你争点气行不行啊。”江父手捂在额头上，语气凄凉，伸出另一只手端过了放在一旁的陶瓷杯。
　　“去，倒杯水。”他把杯子伸向江枫，颐指气使的样子另江枫很不满。
　　“你们学校有没有语文教的好的老师？我给你请个家教。”江父喝了一口水问道。
　　“没有，我从来不上语文课。”江枫不耐烦的说到，打算去浴室洗澡了。
　　“因为你妈吗？你不要让她耽搁了你自己的人生。我纵容你抽烟喝酒打架，但是你不学习可说不过去。不要瞪我，你一米六瞪什么瞪？真是奇了怪了，我一米八的大高个儿遗传给你竟然缩水了。”江父挠了挠后脑勺，疑惑的自语。
　　“也许不是亲生的吧。”江枫说完后向浴室走去。
　　“江枫，你在说这句话我打断你的狗腿！”江父将杯子重重放在茶几上，声音里有不可抑制的怒气。江枫回过头打算顶嘴，可是看到父亲泛红的眼眶时心里的情绪像一盆烧红的炭火被浇了一盆水一样，瞬间泯灭了。
　　洗完澡后的江枫发现了一个未接来电，来电显示是：美人鱼。江枫一边擦头发，一边拨通了电话。林桥正在实验室里做研究，手机不停的振动，不耐烦的掏出手机，接完电话后整个人都兴奋的快要跳起来。
　　“学生证补办好了，赶紧去领取吧。”吃完饭后班里的同学向林桥通知到，林桥置若罔闻，因为他正在全心投入的和江父讲价。
　　“一节课二百，全科辅导。”林桥穿着拖鞋坐在椅子上抖着腿说到。
　　“我不要全科，只要语文。”江父刚刚应酬完，说话含糊不清，还打了一个酒嗝。
　　“那其他的我送给你。一节课二百。”林桥说到。
　　“你刚才全科二百，你现在单科也二百，你蒙谁呢？你有经营许可证没有，你好好想想收多少钱，我有手铐。”江父掏出钥匙打算开门。
　　“伯父，我不喜欢玩s m。”林桥回答。
　　“我他妈是警察。神经病，谁要和你玩s m了？S m是什么？”江父关上门顺口问道。
　　“问问你儿子，他连补肾的偏方都知道。对了，这个是我舍友弄的，他的名字叫徐伟，住址是……”林桥还打算继续说时被舍友抽走了手机。
　　“月落乌啼霜满天，――――――――。”林桥伸出右手食指指着这道填空题冥思苦想，左手撑在江枫的椅背上。“你翻一下书能死啊？我一节课才挣五十块钱，你这样剥削我，还只给自己拿汽水，老师就不渴吗？”林桥絮絮叨叨的抱怨到，拿起江枫手边的易拉罐打开喝了起来。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了，江枫名列前茅，林桥拿着卷子欣喜若狂的让江父给自己加工资，被江枫拽回了房间。
　　“那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不是你努力的结果。”江枫嫌弃的说到。
　　“我虽然专业能力不够，可是我态度端正。为了专心致志辅导你，我连实习都辞了。”林桥邀功请赏般说到。江枫看了他一眼，眉飞色舞的神采一看就是在胡说八道，可是江枫相信了，正如当初相信了他的学识一样。
　　当天晚上江父兴致勃勃的拉着林桥去夜市吃烧烤喝啤酒了。只三瓶啤酒便将林桥轻松灌倒，江父有些扫兴的结了账，打算走的时候眼尖的林桥扯着他的袖子兴高采烈的告诉他旁边桌上坐的人是他的同事，江父立即迈不开腿了，无视江枫警告的眼神径直朝那桌走去，直到喝的尽兴到蹲在马路边的树旁哇哇的呕吐。
　　“叔，我和我儿子先回去了，用不用给你叫车啊？”林桥将胳膊支在江枫的肩膀上说到。
　　“不用不用，你儿子长得和我儿子真像，张局，你回去吗？开车顺路帮我送两个人。”江父站了起来看见打算开车走的同事急忙招呼，脚下不稳，差点摔倒时被江枫眼疾手快的拦住了。“江枫今天晚上不回家？”同事惊讶的问道，因为江志从来没有让儿子过夜。“江枫去补课了，这是我儿子，到医科大学西门停。”林桥伸手搂过江枫的脖子将他拖上了车，喝醉酒的林桥一身蛮力，江枫竟然像一只被老鹰抓住的兔子一样，再加上一旁热心帮忙的江志，江枫只能拜托另一位叔叔将父亲送回去。
　　林桥将江枫带回自己的宿舍后使尽浑身解数让江枫喊自己爸爸，吵得舍友没有办法只好拿着枕头去了隔壁宿舍，刚躺在床上便听到林桥一声惨叫，接着便没有任何声音了。第二天早晨林桥看着自己镜中肿起来的左脸和一脸愠怒拿着自己的牙刷打算去洗漱的江枫，决定将残存的记忆也忘掉。
　　“今天天气真不错啊。”他随意感慨了一声，假装才看见江枫，惊喜的说到：“你这么早就来补课了？我今天教你解剖吧。”林桥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着商量到。“我不要，你的解剖技术不好。你总是穿着浑身溅满血的衣服来我家，感觉好像杀人犯。”江枫从卫生间里探出身子说到。“我是在想事情分心了，你今天不用去学校？”林桥说话间已经穿上了白大褂。“今天星期六。我要回家了，爸爸一个人在家。”江枫用毛巾擦了擦嘴角的牙膏沫，从卫生间出来后坐在椅子上穿鞋时一抬头注意到桌子上放了一本高中英语语法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