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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

  •   八月十五,月明星稀。
      月亮像个玉盘似的挂在天上,周小燕坐在屋檐上喝酒,喝一口酒,看一眼月亮。他不像在赏月,倒像是想把月亮摘下来啃一口。
      他在唱歌。
      很多喝酒的人都是要唱歌的,往往喝得越多调跑得越远,也往往喝的越高兴唱的声音越高。周小燕唱歌却不是因为喝酒,他唱歌只是因为他乐意。
      周小燕一边轻声的哼哼,一边自己给自己打节奏。他歌唱得不怎么样,节奏打得也实在糟糕得很。
      他用来打节奏的只是根筷子,筷子敲的也只是个白色的圆球。何况这圆球还不够圆。
      圆球不够圆是因为它不是个真的圆球,它根本就不是个球。
      --圆球不是球是什么?
      是骷髅。
      是个白生生的骷髅头。
      周小燕慢悠悠的哼着歌,一下一下的敲着骷髅头,他打节奏的声音固然难以入耳,节奏打得倒也准得很。
      筷子敲骷髅的声音总不会很好听的。
      “纤云四卷天无河,清风吹空月舒波;竟放人间添鼎色,玉立娇羞亮眼中;悔偷灵药奔月宫,千杯沉醉又中秋;一年明月今霄多,有酒不饮奈月何?”
      他慢慢地唱,慢慢地吟,慢慢地喝酒。他调子唱的虽然未必很准,声音确是真的很好听,节奏打的确是真的很合适。
      他唱着唱着就慢慢闭起了眼睛:
      “有酒不饮奈月何…奈月何…奈月何…”
      他看上去虽然未醉,歌声里却委实已沾染上了几分酒气。他小小的身影在屋檐上好像也摇摇欲坠了。
      他就像随时都会栽下去一样。
      周小燕晃悠晃悠着,忽然向后一仰,瞬时,屋檐上奇迹似的多出几个黑巾蒙面的人,手里擎着片寒光就往周小燕身上招呼。
      那几个人有的削脖子,有的刺心脏,有的斩腰,有的割腿,手里拿的家伙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动则拖出一道银色的轨迹。
      现在这银色的光亮已经把周小燕全身都罩住了。
      一把这样的刀子已然很难对付,被这么多把刀子包围想必更不好受。
      --何况周小燕好像已经醉了。
      他连眼睛也没睁开,醉的根本连动也懒得动一下。
      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仰下去,黑衣人的刀也慢慢地,一点一点的逼近。
      雪亮的刀光眼看就要切在他身上。
      忽然—
      “扑通。”
      一声轻微的,物体落地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本平常,但却又是万万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时候的。
      刀子切割人体的声音,才是应该在这时候响起的。
      周小燕呢?
      周小燕死了么?
      周围已经是一片寂静,除了那一声“扑通”外就再也没别的声响。
      没有刀切入皮肉的声音,当然也没有周小燕的呼喊。
      可是周小燕已经不在屋檐上。
      刀子当然是没有砍到他的,况且黑衣人手上的寒光也都奇迹似的不见了。
      可是最重要的周小燕呢,周小燕在哪?
      周小燕不在屋檐上。
      周小燕在地上。
      周小燕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就在刚刚那间不容发的时刻,他就像是真的醉了一样仰下去,像真的仰下去了一样跌到了地上。
      于是那么多柄刀就都差之毫厘的被他躲了过去。
      那一声“扑通”自然也是他摔下去时发出来的。
      那么刀呢,刀在哪里?
      刀自然也不在屋檐上。
      刀也在地上。
      所有的刀都插在一个人头上上,一个白生生的骷髅头。
      骷髅头就放在周小燕的头旁边。
      一群黑衣人站在屋檐上,静静的看着地上的两个头,一个活人头,一个死人头。
      这死人头上还插着他们刚刚还握在手里的刀。
      然后他们又像出现时一样奇迹似的消失了。
      周小燕还在睡。
      周小燕看上去就像真的醉了似的。
      所以当几个人抬着周小燕在街上走的时候,他除了偶尔哼哼几句歌,连小手指都没动一下。
      刚刚才逃出鬼门关的周小燕,现在竟又一点反抗也没有的被人抬走了。
      周小燕的左手还攥着筷子,右手拿的却已不是酒杯。
      他的右手握着个骷髅头。
      插满了雪银色利刃的白生生的骷髅头。
      他的手指正恰到好处地插在骷髅的两个眼睛里,正恰到好处地弯起来,自然也正恰到好处地不让骷髅从手上掉下去。
      抬着他的人好像都没在意,也都没想骷髅头是怎么跑到周小燕手里去的。
      骷髅当然不会跑。
      会动的是周小燕的手。
      --一个醉倒的人,手还会动?

      中秋。
      中秋的月亮果然很圆,很大,也很亮。
      明亮的月光洒在屋檐上,在房角下打出浅浅一片阴影。
      周小燕的酒杯正静静的躺在阴影里。
      酒杯底下也正压着一小片稍深一点的阴影。
      酒杯已经空了。
      酒杯原本当然不是空的,现在里面的酒却已经被周小燕喝的干干净净。
      喝酒的人已经被人抬走了。
      周小燕醉了。像只醉猫似的被人抬走了。
      只要周小燕想醉,他随时都可以醉的。
      --他当然也随时都可以清醒。
      抬着周小燕的是两个人,两个人都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所以两个人走的都不太快。好在周小燕也不是很重,他虽然好像睡得很沉,抬起来却和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没有什么区别。
      周小燕看上去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湖绿的衫子,鹅黄的襦群,粉红的绣花鞋。
      她闭着眼,睡得好像很甜,乌黑的云发在月光下映泛着温柔的光芒。有微微的鼾声,但是睡相并不难看,甚至还有点可爱。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小姑娘会是周小燕。
      但周小燕跌下屋檐后就立刻被抬走了,所以周小燕又只能是这么一个有点娇憨,又有点可爱的小姑娘。
      周小燕是谁?
      这个问题的答案本来就没人知道。所以周小燕当然也可以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现在周小燕周姑娘已经被人抬进一个黑漆漆的屋子,被人很轻很轻地放在一个很软很舒服的东西上。
      不但舒服,而且还有点香。淡淡的,甜甜的柠檬香。
      不但香,而且还有点音乐。轻轻的,甜甜的摇篮曲。
      --如果有这么个地方,有软软的床,有香香的味道,有甜甜的曲子,而且还很静,很黑,那么这是不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周小燕正在睡觉。
      她好像已经睡了很长时间了,但是又好像根本就不想醒。
      因为她不乐意。
      周小燕乐意睡的时候,就算在她耳边敲锣打鼓她也还是要睡的,更何况这里又是个这么舒服,这么适宜睡觉的好地方。
      她也就很乐意的继续睡了下去。
      天慢慢亮了。
      圆圆的月亮慢慢沉下去,圆圆的太阳慢慢升起来。
      周小燕慢慢睁开了圆圆的眼睛。
      她终于看清了屋子的样子,而且她还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她绝不会认错,但又偏偏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甚至宁愿相信自己的眼镜坏了也不相信这个人竟然会在这里,竟然会站在床头对她微笑。
      --穿着他素白的长衫,弯起没有血色的唇角,谦和而有礼的微笑。
      如假包换,货真价实,独一无二不可模仿的。
      程一。
      只能是程一。
      周小燕好像已经呆了,瞪着圆圆的眼镜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程一却只是温柔地笑着,道:“周姑娘睡得可好?”
      周小燕刚刚还在瞪他,听了这话忽然嫣然一笑,道:“睡得可香了,可惜就是太香了一点。”
      程一笑道:“如果不够香的话,周姑娘定然不肯歇下的。”
      周小燕揉了揉鼻子,道:“可惜我的鼻子天生对香味过敏,尤其是那种很甜很甜的味道,一闻就想打喷嚏。”“阿嚏!”她竟真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程一微笑着递上一块洁白的方巾,周小燕大大咧咧地接过来,轻轻巧巧地抹了抹脸,忽然叹了口气。
      她好像有点失望,好像又有点委屈地道:“原来天下闻名的魔王大人也喜欢抢女孩子的东西。”
      程一微笑不语。
      周小燕双手抓住丝巾捂着脸,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程一一直微笑,她就一直瞪着程一,眼睛里好像快要淌出水来。
      程一微笑着开口,刚想说些什么,周小燕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抽抽搭搭地用手绢擦眼睛,抽噎着道:“你..你欺负人。”
      程一不愠不火地看着她哭,等周小燕的哭声已经断断续续,快要哭不下去的时候,他又微笑着开口,似乎想说刚才的话。周小燕忽然扯掉了蒙在眼睛上的丝巾,圆圆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她白白净净的脸上压根连半点眼泪也没有。
      周小燕笑吟吟道:“江湖人口中的程二公子,可没有你这么懂礼貌。”
      程一还是微笑道:“江湖人口中的周小燕,可没有你这么爱哭。”
      周小燕一瞪眼,道:“谁哭啦?你难道瞧见我哭了么?”转眼她又笑起来,嫣然道:“若是程二公子想看的话,我便是哭一回也不打紧的。”
      话没说完,她忽然“咯咯”笑个不停,笑着笑着忽然一下子钻进了被窝,只见那被子不停的抖,不停的耸起来,一只纤纤玉手正握成拳头“砰砰”地捶着床。
      “笑,笑死我了,”周小燕终于从被子里钻出来之时已经笑得满面泪痕,喘息不止,她一边喘气一边还断断续续地说话:“传说中的,魔,魔教教,教主,居然这么好声好气地和我说话啊!啊哈哈哈哈!”她一说完立刻又大笑不止。
      程一饶有兴致地着看她,忽然叹了一口气。
      周小燕立刻就不笑了,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等他开口。如若不是她的脸蛋上还挂着些笑出来的眼泪,你简直不能想象她的情绪会在一瞬间有这么大的变化。
      周小燕乐意哭的时候一定要哭,就算没有眼泪也要哭;周小燕乐意笑的时候也一定要笑,就算前面站着的是程二也要笑。
      可是那被她口口声声称作程二公子的人,明明就是程一。
      --程一和程二,难道不应该是江湖里最大的对头么?
      现在这个不知道是程一还是程二的人,又在像开始那样彬彬有礼地微笑了,他笑道:“小燕姑娘,我发现我越来越想娶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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