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生蒙楚》羽一一

4、暗流

　　“秦兄，你家老三可以啊，恃宠而骄，那是太宗的东西吧。”甄绍钧的声音将秦慕朝思绪拉回来，他一眼看见秦慕淮手上拿的东西，愣了一下，旋即无奈地笑笑，心道：为图美人侧目，还真是什么都舍得。父皇说的没错，这小子若放纵着自己性子胡来，还真有昏君的潜质。

　　就见秦慕淮举着个墨玉的扳指，对肖蒙楚道：“这扳指是我祖辈征战东海的时候，在一个火山海岛上发现的墨玉原矿。因为当时环境恶劣，火山不断喷发，矿石又很难凿得动，只带回来几小块，其中成色最好的做了这个扳指。”

　　肖蒙楚看着那个光润剔透，缠绕着灰色暗纹的墨玉扳指，心中很是吃惊。

　　这扳指的来历，其实秦慕淮不说，大家也知道。那次海战之后，那小岛便消失在火山喷发之中。再也不得见踪迹，因此，这扳指的每一块玉料，都是孤品，无价之宝。

　　褚连成忍不住看了看秦慕朝的脸色，插话对秦慕淮说：“三皇子，这是你们大靳的传家宝，你拿出来做彩头……”

　　“阿楚的暖玉也是极其珍贵的，不也拿出来了。”秦慕淮无所谓地晃晃那扳指：“我觉得跟阿楚比起来，这扳指也没那么稀罕。”

　　秦慕朝在心中翻了白眼，没那么稀罕，当年为了这个东西，你差点掀翻了父皇的御书房。就因为聂太后想用这个给自己做生辰礼物，结果秦慕淮知道了，非要截胡。

　　秦慕朝深深吸了口气……还让他截胡成功了。

　　那边肖蒙楚的神色再次尴尬起来，他看着秦慕淮道：“三皇子不用割爱，我有些累，不想再继续比赛。”说着冲四周抱了抱拳：“诸位玩得尽兴，容我先告辞。”说罢带着如获大赦的陈升，离开了射箭场。

　　甄绍钧在旁边对秦慕朝轻声道：“秦兄，这三殿下年纪虽小，脾气可不小，居然敢惹你家老三。”

　　秦慕朝鼻子里哼了一声：“一物降一物，你没看见老三脸上那个轻贱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三殿下刚才夸他了。”

　　“哈哈，还真是。”甄绍钧有些不可思地笑道：“难得你家老三吃了瘪居然没发飙。看来还是美人受眷顾，我要长那么好看就好了。”

　　秦慕朝没有接话，目光跟随着肖蒙楚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树丛后面，还不想收回来。

　　多年后，秦慕朝再回想那个下午，似乎是头一次有人能让自己无法保持从小就训练出来的得体和理智。那种得体和理智，连秦慕淮都没有挑战成功过。

　　尽管秦慕朝用极大的克制维持了表面的淡定，但他的心里还是既震惊又有些害怕，还有着难以言喻的嫉妒。嫉妒秦慕淮肆无忌惮地表现着他的喜好，光明正大地示好，而自己却不能。

　　青牛宫，初云殿。

　　道音诵经之声平息，肖晟慢慢睁开眼睛，看着跪在下面的肖蒙安，淡淡地道：“你身子如何？”
　　肖蒙安叩首：“多谢父皇记挂，儿臣身子今日好些了。”

　　这时候，跪在肖蒙安身后的太子伴读聂元青插话道：“太子昨晚还烧着，今日早起才退去一些，只是唯恐耽搁了春秋宴，刚用过饭就马不停蹄地赶来。”

　　两个道士上前扶着肖晟从莲花座上站起来，走到一边的茶几坐下。道童送上茶水，肖晟抿了一口，抬抬手道：“太子起来吧，既然身体不好不要这么跪着了。”

　　“儿臣不敢，这里是父皇供养的天道圣坛，儿臣恐惊动仙驾。”肖蒙安道。

　　“无妨，春秋宴之时，天道将与朕同乐，不会怪罪。”肖晟笑笑，让人给肖蒙安看了座。

　　一边端坐的大国师明道子接话说：“陛下诚心，天道感知。今年大丰收都是天道赐福，春秋宴上，天道将显灵以震慑四方。太子到时候务必稳住场面，让列国皇室看看我南越才是尊天道以立国，千秋万代，不可动摇。”

　　“是，孤谨遵大国师指点。”肖蒙安恭敬地道。

　　这时候外面来报，说肖蒙言求见。

　　肖蒙安跟聂元青对视一眼，神色暗下来。

　　肖蒙言走进殿内，看见肖蒙安，眼中滑过惊讶之色，但马上平复了，行礼道：“见过父皇，给父皇请安。见过太子。”

　　肖晟道：“列国皇室都安顿的如何了？”

　　“回禀父皇，均按照父皇意思安顿妥当。明日春秋宴一应事项也复核过，没有发现遗漏和差池。”肖蒙言回复道。

　　肖晟点点头，对肖蒙安道：“太子，你这几日身体不适，都是乾王帮你张罗这一切，你还要感谢他。”说着又对肖蒙言道：“乾王，既然太子已经到来，你便将相关事务交予太子吧。”

　　肖蒙言施礼道：“谨遵父皇旨意。儿臣已经将春秋宴一应事务明细整理好，只等太子莅临接手。”

　　肖蒙安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二弟辛苦了。这青牛宫在春秋宴期间的保卫安全，还要劳烦二弟多多费心。毕竟二弟曾经统领过五年的禁军，他们还是听从你的调遣。”

　　“太子言重。”肖蒙言不动声色地道：“禁军的最高统帅一直是父皇，臣弟也不过在为父皇尽忠。如今禁军指挥使—— 方远山是聂大人的表亲，若说费心，聂大人每日守在太子身边，更要多费心才是。”

　　聂元青的脸色变了变，轻咳一声道：“乾王说哪里的话，您是给皇上尽忠，臣也是一样。”

　　肖蒙言没有理会他，对肖晟道：“儿臣来只是想问问，既然太子到了，今晚的围湖夜宴是否就由太子主持。”

　　肖蒙安方才还得意洋洋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怯生生地看了肖晟一眼：“父皇，儿臣病体刚刚康复……”

　　肖晟还没说话，肖蒙言又道：“父皇大办春秋宴，列国受邀皇室均已经到齐。靳国操练的刀舞震撼全场，齐国太子在射箭场和诗会上赢得赞誉。就连尤兰国的陈太子都因为力气超群，令众人刮目相看，唯独我南越太子还未曾露面。儿臣以为，这不利于南越彰显国威，有悖父皇大办春秋宴的初衷。”

　　肖晟思忖了片刻，点点头道：“乾王说的有道理。太子，今晚的围湖夜宴，你去主持吧，别让朕失望。”

　　肖蒙安愤恨地看了肖蒙言一眼，颔首道：“是，儿臣谨遵父皇圣命。”

　　青牛宫太子寝宫。
　　肖蒙安气冲冲地走进去，一把将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怒道：“肖蒙言这是明摆着要孤好看！”

　　聂元青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宫女将东西收拾了，上前扶住肖蒙安的胳膊，柔声道：“殿下稍安勿躁，臣早就料到，您今日回来，乾王会故意将围湖夜宴的事情推给您，所以一早就做了安排。”

　　“可是……”肖蒙安咬咬牙：“要射中湖心岛的‘丰收山’，我怎么可能办得到，乾王明明知道孤骑射不行。”

　　“有臣在呢，殿下莫要如此焦躁，病刚刚好些。”聂元青将肖蒙安按在榻上，端过茶水来柔声道：“远山那里一早就来了消息，禁军安排万全。殿下安心。”

　　肖蒙安露出笑脸，抓住聂元青的手，嘟嘴撒娇道：“若没有爱卿，孤可该如何是好。”说着就往聂元青身上靠，手脚变得不老实。

　　聂元青斜了他一眼：“殿下，咱们不是说好了，在行宫这些天要节制。况且要为晚上夜宴做准备。”

　　肖蒙安悻悻地收回手，不悦地道：“夜宴非得跟姓楚的丫头示好吗？太子妃而已，让父皇直接赐婚不是简单明了。”

　　“殿下，臣不是跟您强调过了。户部手握军需粮草，对您来讲非同小可。”聂元青道：“南越军队本就不多，现在有二十万在乾王手里，剩下的军队中很多都是亲乾王的势力，您必须得有制衡他的东西。户部尚书楚悛背靠世家大族骞水楚氏，跟楚氏族长是五代内血亲，而且十分宠爱长女楚明婵，殿下务必要演一下才好。”

　　“唉……知道了。”肖蒙安撇撇嘴：“可是你我的关系，朝中早有传闻。楚悛再心疼女儿，也不如稀罕权势，搞这些有什么必要。”

　　“传言只是传言，殿下必须明白，传言只要一天不坐实，就永远是传言。”聂元青说着面色一沉：“殿下若一意孤行，臣只能告病回原籍了。”

　　“哎呀，不要，孤听你的还不行。”肖蒙安慌忙搂住聂元青道：“一切都听爱卿的，你可怜可怜孤，不要总说走，孤不能没有你。”

　　聂元青得意地勾勾嘴角，转过身来，用手指刮一下肖蒙安的鼻梁：“这才乖嘛。殿下要一直这么乖，等今晚夜宴圆满结束，臣给殿下奖励。”

　　青牛宫长翠湖北岸，秦慕淮远远地跟着肖蒙楚。

　　射箭场中，肖蒙楚虽然不给面子的拒绝了秦慕淮的提议，秦慕淮却没有丝毫沮丧。对他来讲，越有挑战性越能激起他的兴趣。

　　用过饭，秦慕淮让自己暗卫打听到肖蒙楚的动向，换了身衣服，便跟出来。

　　长翠湖中间，已经用上百种农作物堆起十数米高的一座农作物小山。这便是晚宴上要用来表演的丰收山。

　　秦慕淮见肖蒙楚看了一眼丰收山，似乎目光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然后径直走进北岸山坡上隐在树丛后的凉亭。

　　秦慕淮提气奔上几步，看清了在凉亭里等待肖蒙楚的人。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公子。虽然秦慕淮自认为一定比自己长得差，但也确实是属于英俊的，更让秦慕淮不喜欢的是这人看上去还相当成熟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