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生蒙楚》羽一一

3、心动

　　锡兰血玉是非常珍贵罕见的暖玉，原矿只在锡兰国境内某处火山附近才有，产量极低，因此大部分都在锡兰皇室手中，且禁止向锡兰国外流通。

　　现在肖蒙楚不仅有一块，而且居然还拿出来做打赌的彩头，让秦慕淮很有些不解。

　　他看了看陈建口中那个“废物”。是个个子瘦小，长相平平的少年。那少年一脸惊恐，口鼻都淌着鲜血，半边脸青紫着肿起来，身上满是尘土，哆哆嗦嗦躲在一边。

　　秦慕淮心中那股烦躁又涌上来，这小子有什么好，居然能让肖蒙楚用锡兰血玉交换。

　　肖蒙楚神色尴尬地看着秦慕淮，他对于这个自来熟的靳国皇子有些不知所措。肖蒙楚看一眼站在一边的哥哥，肖蒙言只是笑笑，并未有其他表示。肖蒙楚只得犹豫着开口道：“三皇子，我们要开始比赛了，若是……”

　　“你我都排行老三，三殿下、三皇子的叫着多别扭。反正年龄相当，以后互称名字如何。”秦慕淮大喇喇地说：“我叫你阿楚，你叫我阿淮。”

　　在场的人面上都显示出吃惊的神色——除了秦慕朝。众人都在想：秦慕淮和肖蒙楚何时有过交情吗？只有秦慕朝在心中翻着白眼：不愧是你，见色起意都毫不掩饰。

　　褚连成微蹙下眉头，低声对肖蒙言道：“看来这靳国皇帝都头疼的小霸王，倒是对你家老三青睐有加。”

　　肖蒙言眼中流过复杂的神色，他没有回答，只是关注着秦慕淮的举动。
　　肖蒙楚似乎并不喜欢秦慕淮的自来熟，皱皱眉头道：“不合适吧，你我初次见面，怎能直接称呼小名，还是保持尊称比较好。”

　　“哦，也对，你不管怎样都小我两岁，直接称呼小名确实不合适。”秦慕淮满脸赞同地说：“就依你，尊称我阿淮哥哥或者是三哥哥，我都不介意。”

　　肖蒙楚脸一下子红了，眼中露出尴尬和恼火。但毕竟这种场合，他没有秦慕淮的厚脸皮，只得咬咬牙，冷声道：“三皇子若无正事，便请让让，我要去挑选弓箭。”说着伸手去想推开秦慕淮。

　　秦慕淮丝毫没有介意肖蒙楚的态度，反而顺势抓住肖蒙楚推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唇角斜斜的一勾：“阿楚惯于使用哪种弓，我去帮你拿。”

　　肖蒙楚赶紧抽回手，仰着下巴，甩给秦慕淮一个白眼：“不用！霍格已经去拿了。”说罢，径直走到射箭场地。

　　秦慕淮看向那个去给肖蒙楚挑选弓的，名叫霍格的少年，霍格身材十分壮实，面相并不似纯正的中原人。

　　“鞑蒙力奴？！”秦慕淮心中有些吃。

　　鞑蒙力奴在列国中并不罕见，北方游牧的野蛮鞑蒙人，经常因为牧场资源骚扰侵略列国边疆，那些被俘虏的鞑蒙人因为身强力壮，会被圈禁驯养成为奴隶。

　　因此，秦慕淮疑惑的不是霍格的身份，而是肖蒙楚竟然能配备如此优良的鞑蒙力奴作为侍卫。要知道，虽然力奴常见，但这样年龄和武力的力奴却非常珍贵。年纪大一些不好驯服，年纪太小武力值肯定差。

　　配备这样的力奴，明显既是侍卫，又是武职陪练。而肖蒙楚在南越宫中，并不受父亲肖晟的喜欢，所以这力奴一定不会是肖晟给他的。

　　虽然肖晟这一代南越国力达到极盛，但肖晟本人却极其沉迷于道法数术，笃信命理、星运。乃至于所有的子嗣出生都一定要宫中供养的大国师观天象、算命理、看星运。

　　肖蒙楚出生那一年，逢南越爆发一场大瘟疫。瘟疫凶猛，波及到宫中，时年十岁的太子肖蒙安也被传染。恰好大国师推理出来肖蒙楚的星象命盘为四方煞星，不但会冲克父母亲人，甚至会动摇国之根本。

　　皇后震怒，逼着肖晟杀了肖蒙楚母子。但朝野中对肖晟沉迷道法星象持反对意见的一派大臣，坚持上奏说，若因为一个命盘就诛杀皇子恐引起恐慌，坚决反对。肖晟不得已作罢，但还是以避疫为借口，将刚出生的肖蒙楚和母亲林美人发落到郊外冷宫，不闻不问。

　　直到十年后，肖蒙言战功赫赫，在朝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肖晟才勉为其难地将肖蒙楚母子接回皇宫。

　　秦慕淮心下思忖：如此看来，乾王肖蒙言愈发不能小瞧。到了行宫至今，太子肖蒙安连面儿都没露，一直是肖蒙言代行权利。明里暗里，似乎都是肖蒙言实力更胜一筹。

　　但所有人都知道，沉迷命理的肖晟绝对没有更换继承人的打算。可见南越国这表面的繁华，也掩饰不住暗潮涌动。

　　“三殿下要用这张弓吗？”旁边北桑太子甄绍钧惊讶的声音打断了秦慕淮思绪，他这才注意到，肖蒙楚手上那张弓，居然是一张二石弓。而且，还是一张硬弓。

　　秦慕淮有些难以置信。一般的来说，讲究的禁军射手标配都会是二石弓。但若是硬弓，大多只有上战场的顶级弓箭队才需要配备。这样的硬弓搭配重箭，一箭射出去，是能洞穿坚硬铁甲的。

　　秦慕淮打量着肖蒙楚那身板，心道：如此清秀苗条，能拉开这么强的弓？难不成是在逞强斗勇。想着，唇角泛出一丝笑意，觉得眼前人的可爱更增了一分。

　　在场的其他人神色不一，有惊讶的，也有想看笑话的。倒是肖蒙言和褚连成满脸淡然，并肩站在一起，平静看肖蒙楚抽了一支箭，搭在弓上。

　　肖蒙楚深吸口气，表情认真地调整姿势，双脚踩实了地面，气沉丹田，缓缓张开手臂。他看似并不粗壮的手臂，在衣袖之下，明显地鼓胀出结实肌肉线条。那张硬弓带着些许沉甸甸的咯吱声，竟慢慢地被撑开。而且，居然被拉满。

　　秦慕淮瞪大眼睛，再怎么看也难以置信。肖蒙楚整个人还未有长开，完全是少年的躯体，却将这样一张硬弓拉满，而且身形稳如磐石，仿佛钉在地上的雕像一样。

　　“居然深藏着这么厉害的潜力？！南越人的外形太有欺骗性了。”秦慕淮面色变的郑重，他盯着那张令天下倾倒的脸，看着肖蒙楚超乎想象的锐利神色。

　　这神色秦慕淮再熟悉不过，他仿佛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他心中突然对这个外形完美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小皇子有了完全的改观，他明白，只要一个机会，肖蒙楚瞬间就能变成铁血金戈，杀伐果断的悍将。

　　秦慕淮从见到肖蒙楚第一面就存的那种调戏的心理荡然无存，只屏住呼吸，看着肖蒙楚双目如炬，满脸的坚毅和胸有成竹。与第一面的倾城吸引不同，现在是让人无法挪开目光的潇洒帅气。

　　“崩”！！随着弓弦的闷响，羽箭闪电般冲出去，带着划破空气的尖啸，狠狠扎进靶心。却并未停留，带着靶心，瞬间不见了。

　　肖蒙楚志得意满地缓缓收了身形，脸上绽放出骄傲和自信的笑容，明亮璀璨。

　　秦慕淮看呆了，不仅因为这笑容，更因为那令人震惊的箭术。

　　旁边凉棚中，秦慕朝一贯平静傲慢的神色也被惊诧代替。肖蒙楚原本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美丽不可方物的皇子。藏在哥哥羽翼之下，娇养的弟弟。

　　可是方才那一箭，让秦慕朝心中骤然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他目光在肖蒙楚身上停留着，眼神变换不断。须臾，秦慕朝起身过来，道：“三殿下箭法竟如此精湛，果然龙兄虎弟，南越国让孤刮目相看。”

　　甄绍钧笑道：“连一向冷静的秦兄都如此反应，三殿下确实是让我们大开眼界。”

　　肖蒙楚仅仅十四岁，心性还是孩子，被这些太子们一夸，一时间有些害羞又有些骄傲，偏仰着小脸看向肖蒙言，求夸奖的模样跟刚才的勇猛判若两人。

　　肖蒙言过来站在肖蒙楚身边：“两位太子过奖，舍弟只是年轻气盛，在诸位太子面前班门弄斧，还望莫要见笑。”

　　肖蒙楚骄傲地冲陈建抬抬下巴：“尤兰太子，该你了。”

　　陈建早已经没了刚才的气势，讪讪地笑笑：“不用了，我认输。陈升那个废……随您处置。”

　　听见这话，陈升急忙过来跪拜在肖蒙楚脚下，叩首道：“承蒙三殿下不嫌弃，陈升愿为三殿下做牛做马。”

　　“哎，怎么说你也是尤兰国皇室远亲，我如何能叫你做牛做马。”肖蒙楚急忙扶起陈升：“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做我的伴读可好。”

　　秦慕淮在旁边看着，逐渐皱紧了眉头。走上两步冷声道：“等等，既然是大家都可以参赛，我也想赌一把，就将这小子作为彩头。”

　　陈升刚刚变好一点的脸色顿时变得更苍白了。褚连成跟肖蒙言对看了一眼，有些懵，不知道这个他都叫不上名字的尤兰国皇室旁支，怎么突然这么受欢迎了。

　　甄绍钧惊讶地挑挑眉毛，跟秦慕朝耳语道：“这陈升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身份吗？”

　　“你北桑国干的就是这些买卖，还有你不了解的人物和消息。”秦慕朝淡淡地道。

　　“那这么个玩意儿，也值得你家老三跟人争？”甄绍钧咂咂嘴，一脸莫名其妙。

　　秦慕朝微微蹙了蹙眉头，目光又一次忍不住落在肖蒙楚身上，他头一次如此矛盾。有些东西，他确实不怎么想跟秦慕淮明里去争。但是，他是太子，天下最好的东西，不都应该是他的吗？

　　而且……肖蒙楚，太过耀眼了。想挪开目光，都几乎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