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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不过这个冲击,在瑞凡循着记忆回家的路上,渐渐变得平静。

      她拖着脚步爬了七楼,回到八年前的家门口。

      拿钥匙开门,脱鞋进屋。

      冷不丁回过神来——沙发上卧佛躺着的,是她八年前的老爸!他黑发满头,肚子也还是平的,一脸不吝,两眼盯着电视。

      瑞凡进门,他看都不看。

      瑞凡像走进一场梦,她一步步到沙发边,感慨万分望着他:“爸。”

      瑞父疑惑扫了她一眼:“我看电视还是看你?”

      瑞凡:“爸!”

      瑞父皱眉,凶狠烦躁又不知如何是好:“……”

      瑞凡把书包往地上一丢,朝他一扑,抱住:“爸!你这么年轻,还这么帅!我以前怎么都没发现!”

      瑞父虎躯一震。

      很快,他赶蚊子似的,手忙脚乱把她赶开,坐起身,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瞪着她:“你吃饱了撑的??是不是又要交钱???要多少?????”

      瑞凡想起来,对了,初二到大二那几年,她跟他关系很紧张。不是这个画风。

      但一想到八年后,她将永远离开他,瑞凡鼻酸,重新抱紧:“爸,我其实,很舍不得你!”

      瑞父:“……”

      作为一个钢铁直男,他怎么都想不通这道题的题眼,只能无助地任她抱着,皮下神经濒临断裂。

      “爸,我爱你!”在他更加惊恐的脸上,瑞凡叭地亲了一大口。

      她想,重来了是吗。上辈子诸多遗憾,这次就先从跟老爸修复关系开始好了!

      瑞父直接石化,不动了。

      瑞凡眯眼享受似乎从没享受过的、她强行抓到的“父爱”,一团软绵绵的东西扑到了她背上。

      “姐姐!姐姐!嗷呜——”

      瑞凡一喜:“小智!”

      她小心转过身,一把把正在啃她肩的幼儿抱起。小东西叫瑞智,是跟她同父异母的弟弟,算起来,现在刚满三岁。软糯白嫩,日常是瑞凡的跟屁虫。

      不计父母恩怨的话,这算很可爱的一个孩子。

      瑞凡蹭蹭他满头奶香味的卷毛,轻声说:“小智,你才这么点儿大呀!要知道你以后有多调皮,你现在真是可爱死啦!”

      瑞智向来黏她,被姐姐抱着又拍又摇,高兴得不得了,一个劲扭动自己胖乎乎的身子卖萌。

      “你说什么?”

      角落里蓦地传出一个女人低沉阴森的笑问。

      瑞凡一顿。差点把这位忘了。

      她跟她爸从关系亲密的父女,变成两看相厌的“仇人”,完全是这位十多年来一手阴阳的结果。

      她叫蔡海萍,是瑞智的生母,第三者上位。

      宅斗的手段都不高明,但她胜在在瑞父面前背后两副模样,谎话随口就来;经常无中生有构陷瑞凡这个前妻之女,无论瑞凡是她登堂入室时的5岁,还是现在的17岁。善用挑拨拱火,作恶毅力惊人。

      而上辈子的瑞凡,自小就被裹挟在如此复杂险恶的环境里。求生欲和单纯的本性,让她渐渐习惯了逆来顺受,相信“忍一时风平浪静”、“世上还是好人多”以及“家和万事兴”和“顾全大局”。

      总之就是认为,像旁人说的那样,蔡海萍也许没那么坏。她多担待些,家里也清静些,将来她们还可能消除继母女间的隔阂,真正成为一家人。

      但当然,这些一厢情愿的祝愿,到瑞凡死,都没有出现过。

      她现在终于肯承认,委屈求全,是求不了的。

      别人吃着你,你还不反抗,那么,别人多半认为自己吃得很对,你就是服这一套。即便明知自己在占你便宜,他们也不会突然良心发现,只会认为你是个白痴罢了。

      瑞凡心里一凌,目光聚焦到声音传来的角落。

      那个女人从几乎没有自然光的幽暗饭厅里,单手叉腰,眼里不屑,慢腾腾从黑暗中走到瑞凡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蔡海萍冷笑:“想到以后?”

      忽然她视线一跳,越过瑞凡,跟她身后的瑞父接上目光,表情变得微妙。

      在瑞父这种心不在家、讨厌被唠叨、且脑回路为直线的男人眼中,蔡海萍的笑容好像没什么问题。也许有些意味深长,但那顶多是对小辈的忧心。

      拜托,他亲自选中娶回家、替换原配的女人,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于是,蔡海萍熟练放心地开始了她的表演。

      她说:“呵!瑞凡,我问问你啊!有些人,一张卷子上全是叉!日记里全是对‘小宫’说的心里话!放学回来,不帮忙做家务,书包往地上丢!”她的目光终于从跟瑞父的四目相接里转过来,讥诮盯着瑞凡,接着说,“你的亲弟弟,瑞家的血脉,才这么小,又对你没防没备地,你怎么诅咒他‘死’呢?你不是挖你爸的心吗???”

      瑞凡:“……”

      好家伙。不用回头,她能感受到,她爸的脾气又被面前这位挑起来了。

      瑞凡肌肉紧缩。好不容易重生,她没想一回来就跟人撕逼,但环境实在不容她改写成完美剧情。

      鉴于瑞智还在啃她的肩,她忍了忍,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蔡海萍呵呵笑起来,声音尖锐,眼里飞刀,偏偏在旁人看来像是在“态度良好地跟继女谈心”。

      她说:“你什么意思我真不懂!我们这些人,没什么心眼,那些弯弯拐拐的,懂不了什么!哦对了,听说你报了理科?你理科这么差,报什么理科?是不是为那个‘小宫’?”

      瑞凡:“……”

      好家伙,一个诬陷还没打结,她自说自话的就“赢了”,然后马不停蹄又放了一个新陷阱。

      身后的瑞父接茬:“什么‘小宫’?”

      蔡海萍:“她日记里的‘小宫’!”她小看瑞凡,“是个男生吧?”

      瑞智在怀里乱扭,他皱起淡淡的眉头说:“不要吵、不要吵!”

      瑞凡拍拍他的后背。

      这戏码实在熟悉。跟蔡海萍布的无数个其他小局一样,一滩浑水接一滩浑水。

      它们申辩起来难度大,免不了吵吵嚷嚷,而且即便分辩起来,到最后也是一个结果——她不论站不站得住脚,都会说:你顶嘴!你没大没小!你不尊重长辈!然后就会以瑞父对瑞凡的失望责骂、瑞凡的极度委屈和蔡海萍别过脸的胜利笑容收场。

      这就是上辈子瑞凡到后来,不论发生什么,能不申辩就不申辩的原因。反正没有用,何必费那劲?

      但现在,她不愿意再做那种没有用的好人了。

      被坏人吃的好人,表面上看是牺牲自己,但实际上他们也在愚蠢地牺牲好人的总量,同时供养出更多的恶棍。

      迎着蔡海萍暗爽的讥讽笑眼,瑞凡忽然冷静道:“阿姨,你这样不对。”

      蔡海萍一怔:“你叫我什么?”

      瑞父愕然坐直了身体。很小的时候,瑞凡就在他的鼓励和期许下,改口叫蔡海萍“妈”了,而且这多年来,瑞凡都是息事宁人唯唯诺诺的挨骂怂样。即使被逼急了,她也是红着眼睛,弱弱说“我没有”或“我错了”,倒是从没见过她这样冷冷的、坚决的态度。

      瑞凡:“你一直在撒谎!”

      蔡海萍眼神变了,她目光飞快地在瑞父和瑞凡间闪动。她欺负瑞凡,本来也是因为瑞凡好欺负;她作为瑞父绝对的信任对象,向来只用含沙射影、默认成交就够。

      但这也有一定条件:她得维持贤妻良母的人设。一旦尖刻过度,人设崩塌,瑞父也将不再相信她。

      所以瑞凡一反往常,直接反抗,她竟一时想不好如何反应。

      蔡海萍:“呵,我撒什么谎!”

      瑞凡直视着她:“从小到现在,你在我爸面前,都在撒谎!”

      她转向瑞父,瑞父面上惊讶,但眼里也有不少“哦?我想知道真相!”的神色,瑞凡一字一句清晰道:“家里吃的米,不是十块钱一斤,是两块五一斤,你让我去提米,我记得清清楚楚,但你骗我爸!”

      其实这件事,瑞凡也想不起是哪一年的了。但这种事,蔡海萍长年累月在做,她随便盲打几件就够。

      瑞父没想到瑞凡走的是这个方向,但他懵懂却愕然,问蔡海萍:“那么便宜?”

      蔡海萍也没想到,瑞凡怎么不直接反驳加在她身上的那些事,反而拎了些旁边的事出来。

      她脸色一白,还不忘贤妻人设,抖索着贤妻式反驳:“……你听她乱说!那是五常大米……”

      瑞凡斩钉截铁:“那是个假五常!”

      她转向瑞父笃定道:“假的还不止这个。上次她给奶奶买的羊绒衫,她跟你说是一千多的名牌,实际上是人家开展会,最后一天收摊回老家前的处理货!吊牌1899,她讨价还价买到手88!”

      瑞父眉毛一挑,望向蔡海萍:“真的???”

      蔡海萍嘴唇都白了,但仗着展会已撤,卖家早就不见,死无对证,她强撑着反驳道:“88!你买一件给我看看!”

      瑞父也表示将信将疑,瑞凡毫不瑟缩,用蔡海萍那套不断转换地图、不断默认胜利的技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小智的这张升降桌……”

      蔡海萍满头卷发都立起来了。

      瑞父也接口道:“也是假的?”

      瑞凡:“蔡阿姨说三千多买的,但其实是她找木工,五百多块自己做的……”

      蔡海萍气急:“你编!编上瘾了你还!”

      瑞凡正色:“人家送货上门,你还夸他肌肉大!”

      瑞父眼睛一瞪:“??!!!”

      蔡海萍惊呼:“你不要听她的!她满口瞎话!她……”

      瑞凡:“木工就是家具城里面找的,爸你不信自己去问;米店老板也记得我们,你也可以去问!奶奶那件衣服,她穿到身上就说刺痒,没穿两天就起球走线了,你也可以去问。蔡阿姨大事小事都昧钱,都撒谎……哦对了,木工给的收据,阿姨丢了,但我收起来了。我现在去找出来给你看!”

      她捡起书包,在蔡海萍几乎癫狂的目光里,只身进自己房间。

      放下瑞智,瑞凡环视一遍自己小时候的房间,这里充满酸涩和委屈的记忆,她并不怀念。

      她动静很大地打开抽屉,开始翻检抽屉里的各种纸张。

      她当然没有收起过蔡海萍丢的垃圾。曾经的她,用各种光明的价值观自我灌输,一厢情愿以为家能变好,从不干这种可以跟蔡海萍对打的心机伎俩。

      她只是要利用笃定的响动来诈一诈。毕竟,蔡海萍吃准了她是个单纯好骗的傻子,多数时候干那些腌臜事也不怎么避开她——除了在瑞父面前报价时,她会关门收声,但……谁家室内的隔音效果那么好呢?

      果然,隔着饭厅,客厅那头已传来蔡海萍委委屈屈的哭诉。

      她说:“升降桌是叫人做的,但现在谁家家具不是订做?订做的放心……收据上是几百块,但人家送货上门的费用,回扣好处你不给一点?去看样子,画图纸,来来回回也花了不少,哪有她说的那么轻松?!再说省下来的钱也是花在他们身上啊,儿子长身体,吃的用的……家里花销大,我妈上次也病了,怕你担心没跟你说……儿子也经常这不舒服那不舒服,现在的孩子多娇贵,我也是在带他……”

      瑞凡眉间一松。招了。

      蔡海萍还在絮絮叨叨说她的不是,顶嘴啊,瞎说啊,她并没有夸人家的肌肉啊,却听瑞父忽然道:“你给我买的‘鳄鱼’不会也是假的吧?”

      蔡海萍一静。

      瑞父一副糊涂的样子,说:“尾巴……好像朝向不是这边哦?”

      蔡海萍哽住:“……是真的!!”

      瑞父:“你要是给我买假货,我穿出去,别人家看出来,多丢脸?以后生意怎么谈?”

      蔡海萍咆哮:“给你买的都是真的!!!……”

      瑞凡嘴角微微一翘。

      一场对抗,在对手并不光明磊落的情况下,正面回击她的攻击,其实是进她的圈套。

      要赢,更有效的方法,是无视她的花招,直击她的缺陷。

      曾经17岁的她不懂这一套。

      但现在她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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